第18章 摸摸頭
第18章 摸摸頭
蘇從意拒絕了陳聽晏幫她洗漱的好心提議,艱難地用左手刷牙洗臉,磨蹭近半個小時,終於瘸著腿回到床上。
陳聽晏坐在沙發上查看完裴西傳來的文件,抬頭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將近一周沒怎麽休息過,蘇從意睡得很沉也很香。陳聽晏過去幫她蓋好被子,聽見她淺淺地打著小呼嚕。
他彎了彎唇角,將空調溫度又稍微調高一點,動作很輕地關掉燈。
房間陷入靜默的昏暗,隻有空調數字顯示屏盈盈地打出一片光。
陳聽晏坐回沙發裏,繼續回複裴西的消息。處理完工作接近淩晨兩點,他合上電腦,手指捏捏山根。
擔心蘇從意半夜口渴,他沒有回休息室,調整下背後靠枕在沙發上睡。
意識慢慢變得沉重。
半夢半醒間,他似乎開始做夢。
好像是一個晚上,暑假補課的高三學生念完晚自修,陸續從一中校門出來。
隻有他逆著人流往裏跑。
那種被人群包裹,身體挨著身體的親密接觸讓他覺得恐慌又窒息,像一萬隻螞蟻鑽進皮膚在啃噬他的骨頭。
他穿過無人的校道,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停下來就會被殺死。
夏末夜晚風也燥熱,路旁榕樹投下枝葉繁茂的影子,遮蔽掉頭頂所有的光,把學校變成密不透氣的蒸籠。
體育館裏最後一波學生離開,他闖入館內,跑進黑暗的廊道。盡頭那扇門沒鎖,門縫裏透出朦朧的光亮。
陳聽晏看見自己伸手推開門,遊泳池平靜無波,如同一麵淺藍色鏡子。
他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咚!”
水花四濺,鏡麵被打碎。
泛起粼粼波光。
墜入水中的那刻,所有情緒都被重力裹挾著往下落,連同身體一起。
骨頭裏的螞蟻被淹死。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水從四麵八方朝他湧來,灌入他的耳朵和嘴巴,肺部傳來劇烈的撕裂感和灼燒感,世界在水底破碎搖晃。
他合上沉重的眼皮,意識在氧氣缺乏的池底一點點抽離,變得薄弱。
他以為他會這樣死掉。
聽說人死之前會看見自己一生的走馬燈,可他的眼裏什麽也沒有。
直到他聽見一聲微弱的貓叫。
下一秒。
“咚!”
重歸平靜的池麵再次濺起水花,有人撥開漣漪,朝他的方向遊來。
而後緩慢地沉入池底。
……沒了動靜。
陷入泥沼的意識被驚動,陳聽晏睫毛顫了顫,費勁地睜開眼睛。
波光盈盈的水底世界裏,少女正捏著鼻尖,憋氣屏息浮在他身前。
眼睛裏亮晶晶的全是笑意。
見他睜眼,少女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將人帶到池麵。
嘩啦。
兩人破水而出。
重新接觸到流動的空氣,他捂著胸口劇烈咳嗽,眼前一陣陣發黑,淚水控製不住地湧出來,狼狽至極。
心髒震動到要跳出胸腔。
好一會兒,他抹掉臉上濕漉漉的水跡和眼淚,眼眶通紅,眼神冰冷。
“你幹什麽?”
他嗓子啞到幾乎聽不見聲,少女過一會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
“看月亮。”她說。
哪有人在池底看月亮。
陳聽晏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她。
“你不是躲在水裏看月亮嗎?”她豎起一根手指,指向遊泳池頂板圓圓的照燈,彎著眼睛笑起來,“我見你一個人怪無聊的,就去陪你啦。”
周圍的光線在她說完這句話後,開始褪色,變暗。少女的臉和聲音模糊而遙遠,一切在往後快速倒退。
世界如同翻了個麵。
他又回到十二歲那年的別墅,在一聲尖叫裏驚醒,睡眼惺忪地推開臥室房門,走廊裏傭人們驚慌無措。
他順著人流走到畫室前,看見了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畫麵。
有人撲上來捂住他的眼睛。
他透過指縫,安靜地盯著躺在畫板前的女人。鮮血從她玉白的脖頸汩汩湧出,和滿地顏料融成一副粘稠的畫。
顏料桶裏泡開的玫瑰熱烈如火。
她連死都要追求藝術和美。
他揮開遮住他眼睛的那隻手,轉身想回房間,看見倒在車庫裏的女生。
頭發淩亂,沾滿灰塵,瞳仁睜得很圓,右手被鐵棍貫穿,血流滿地。
瞳膜上倒映著灰色的穹頂。
一聲不響,了無生氣。
……
強烈的失重感從淺眠中傳來,陳聽晏猛地睜開眼睛,大口無聲喘息。
他完全記不起自己在哪兒,踉蹌著從沙發上爬起來,在黑暗裏摸索往前找到衛生間,不管不顧地衝進去,下頜緊咬,雙手顫抖著打開水龍頭。
掃描完畢,水流嘩啦湧出。
男人用力地反複衝洗著手,自動調節好溫度的水流從他指間和手背滑過,像血液澆下來,粘稠又惡心。
惡心。
太惡心了。
他抽回手,後退兩步遠遠離開洗手台,茫然無措又慌亂地在衛生間裏轉了一圈,找到掛架上擺放的水果刀。
劃掉它。
把惡心的東西劃掉就好了。
他咽咽喉嚨,伸手去拿那把刀。
——“啪”。
明亮的光線從頭頂傾灑而下,霸占掉他的視網膜。他不適地遮住眼。
“陳聽晏?”
他聽見有人叫他名字,聲音裏帶著惺忪睡意,軟軟的,幹淨的。
那人打個哈欠,揉揉眼睛,語氣不解:“你在衛生間裏做什麽?”
陳聽晏慢慢放下手臂,漆黑的瞳仁茫然空洞,直勾勾地看向她。
蘇從意見他隻盯著自己不說話,以為他沒聽清,重複一遍:“你不睡覺也不開燈,在衛生間裏做什麽?”
那人直愣愣地站著,一言不發。
蘇從意遲鈍地察覺到他狀態似乎不太對,瘸著腳靠近他:“你……”
不等她走到跟前,男人主動往前兩步湊上來,伸手將她擁進懷裏。
他力氣很大。
蘇從意被勒的後背淤青發疼,輕輕掙了一下,卻換來更緊密的擁抱。
“……蘇蘇。”
他身體止不住的微微顫抖,聲音又低又啞,喉結頂著脖頸上下滾動許久,終於還是低下頭將腦袋埋進她頸窩,委屈地紅了眼眶,“我做噩夢了。”
蘇從意被他突如其來的親密打的措手不及,瞌睡蟲嚇死一半。
她想要推開他,又覺得他現在很需要安慰,就像驚嚇過度奓毛的貓。
蘇從意心軟了,沒有受傷的右手繞到他背後,遲疑兩秒,輕拍他脊背。
他已經長得很高了,身體特征和氣場氣質各方麵,完全是一個男人。
可背脊還是如同少年時期單薄。
……他這些年沒有好好吃飯嗎。
“夢都是假的。”蘇從意拿出擼貓的溫柔耐心,“你夢到什麽啦?”
埋在她脖頸的貓甕聲甕氣,還帶著點鼻音,小聲:“夢到你死了。”
蘇從意:“……”
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
耐心碎成渣渣,蘇從意黑著臉想把他攆走,讓他自生自滅,結果動作間卻敏銳感受到,肩膀布料濕掉一小塊。
……不會吧不會吧。
蘇從意震驚一瞬,緊接著特別想笑,怎麽會有男生被自己的噩夢嚇哭啊?
她到底死的有多慘。
這種行為隻符合高中時期的陳小花,決不該是從容不驚的陳先生。
蘇從意無聲歎一口氣,叫他:“陳聽晏,你看著我。”
“……”
抱著她的人毫無反應。
“陳聽晏。”蘇從意又叫一聲,用手拖著他的下巴,把人從自己頸窩挪開,“你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男人被她捏著下巴,很乖地沒有反抗,垂下眼簾一眨不眨地瞧著她。
額發在她頸間蹭得淩亂,虹膜被水洗得清亮,眼尾濕漉漉地泛著紅。
瞧著莫名很好欺負。
蘇從意心裏生出一種久違感。
重逢以來,陳聽晏一直是高高在上運籌帷幄的樣子,披著層懶散溫和的玻璃殼,調戲她也得心應手。
可這樣的陳聽晏讓她很陌生。
她認識的是那個住在閣樓裏,背著蘇父蘇母,被她按在椅背上偷偷親密,心情低落時就來找她擁抱的陳小花。
隻有後者,才能讓蘇從意真正感受到,陳聽晏在某些時候是需要她的。
趕走雜亂的思緒,蘇從意收回捏著他下巴的手,道:“噩夢都是相反的,你看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我可是要苟到一百零一歲的瑪麗蘇。”
她說著就笑起來。
燈光在她偏橘紅調的栗棕色長發上流淌,充溢著鮮活燦爛的生命力。
惡劣情緒被安撫,陳聽晏整個人冷靜下來。她隻需要站在他跟前,什麽也不做,他坍塌的世界就開始重構複原,天際的月亮正常升起。
估摸著這人心情恢複得差不多,蘇從意把他趕出洗手間,關上門。
她是被水循環憋醒的。
洗完手出來,她發現陳聽晏還站在門外等她,姿勢沒有變動一下。
蘇從意慢騰騰地瘸著腿躺回病床,陳聽晏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她床邊。
他變得沉默而黏人。
蘇從意問:“你不睡覺嗎?”
陳聽晏搖頭。
蘇從意:“那我睡了。”
陳聽晏點頭。
蘇從意閉上眼,卷著被子翻身,背朝著他麵向另一邊。
陳聽晏見狀,有一點失落。
誰知沒一會兒,蘇從意又卷著被子翻回來,睜開眼睛看著他。
陳聽晏微愣:“……怎麽?”他視線上下檢查,“哪裏不舒服嗎?”
蘇從意沒說話,朝他伸出完好的左手。由於睡姿限製,夠不著。
她囧了下,想收回來。
床邊的人卻突然傾身過來,頸項低折而下,主動把頭湊近她掌心。
“……”蘇從意耳廓發熱,鎮定地揉揉他頭發。
貓貓平時看著柔軟蓬鬆,摸起來卻是這樣微微紮著指腹的質感。
明天這人清醒之後肯定沒有這種福利,蘇從意趁機多擼兩把,麵不改色地收回手,道:“我真的沒有事,所以你等會兒早點睡,好嗎?”
陳聽晏看她,輕聲應:“好。”
蘇從意被他眼神勾的心頭小鹿亂蹦躂,觸電似的縮回薄被裏,整個人在被子底下蜷成小團,悶聲悶氣。
“我睡了,晚安。”
陳聽晏坐直身子,眼裏浮出笑意,低低地嗯了聲:“晚安。”
不一會兒,被子裏傳來勻稱的呼吸聲。陳聽晏輕輕捏住薄被邊緣拉下來。
睡夢中的小姑娘嘟囔一句,翻個身,從側躺變成正躺。打著石膏的手放在肚子上,另一隻手高高舉過頭頂。病號服衣領大刺刺地敞著,露出整段白皙脖頸和平直纖細的鎖骨。
也許是剛剛在被子裏悶到的緣故,臉頰泛著柔軟的酡紅。
陳聽晏安靜地撐著下巴看了她片刻,倏然伸出手,指節屈起湊近她頸側。
那裏有一塊青色淤痕,在細膩的皮膚上很顯眼。淤痕之下血管跳動。
他蜷起指尖,摸了摸自己左腕那塊表,在床邊趴下。神色晦暗不明。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隻是受了傷,他就差點失控。
這次好在他及時趕到,但下次呢?下下次呢?不可能每次都湊巧。
她那麽脆弱。
刀刃一劃,就會死掉的。
……像夢裏那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必須待在他的可視範圍之內。
作者有話說:
以後你們會見到陳總釣老婆三大絕技。
黏人。
撒嬌。
會哭(bushi)
(陳總一口否認並冷漠地將刀架在作者脖子上)
——
帶一下預收,感興趣的小可愛可以移步專欄~
下本《童話後遺症》
*偽乖乖女 x 斯文敗類
*破鏡不重圓/追妻火葬場/男二上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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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稚一跟就跟了十年。
程凇戀愛,她幫忙打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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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難窺天光的暗戀裏,她盡職盡責扮演著旁觀者的角色。
程大少爺是個不折不扣的浪蕩子,身後卻總跟著條安靜又聽話的小尾巴。
所有人都看出岑稚的意圖。
唯獨程凇不為所動。
“從小就當妹妹的。”他碾滅煙星,語氣散漫,“我倒希望她別動心思,乖的沒勁。”
後來岑稚真死心了。
程家收養的二小姐和梁家聯姻的消息一出,圈內嘩然轟動。
程凇半夜喝得爛醉,對著手機眼圈紅紅地叫她小名:“……什麽時候回家?阿吱。”
聽筒裏傳來個慵懶斯文的男聲:“淩晨三點給我太太打電話。”
他彬彬有禮地問,“先生,您沒事吧?”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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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麵那人懶洋洋支著下巴,瞧著她微抖的指尖,好整以暇地笑了:“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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