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舒棠走得很快,找了個沒有攝像頭的角落,對空氣小聲問道:“你還在麽?”


    隻可惜,舒棠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莫名有點沒來由的低落,又問道,“我之前離開了這座島,你是生氣了麽?”


    照樣沒有回應。


    舒棠歎了一口氣,一轉身,就看見了她的主治醫生站在一邊,揣著白大褂的兜看著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舒棠:……


    她被抓回去吃藥、掛水、做檢查,醫生還委婉地勸她,心理壓力不要太大了。


    舒棠無言以對,鬱悶點頭。


    誰知道一瓶水還沒掛完,舒棠就聽見了敲門聲,開門一看,正是舒明悠。


    舒棠手一揣,看著她,“你是衝著符生玉來的?”


    是的,賀英柏喜歡舒明悠,舒明悠是為了符生玉上綜藝的。


    嗯,符生玉同誌,也是正牌男主。


    所以說,一開始這就是個很離譜的四角戀,處於食物鏈的舒棠表示很淦,並不想搭理舒明悠,但是剛剛想關門,就被舒明悠給攔住了。


    舒明悠一開口就是茶香四溢:


    “小棠,我知道你喜歡英柏,可是你不能用玩弄另外一個人感情的方式去刺激他,英柏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


    舒棠往日裏聽到她這麽一說,就會下意識地生氣、反駁,就顯得她自己欲蓋彌彰。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舒棠就盯著她冷笑,然後開始捏手指,發出了哢哢的響聲。


    舒明悠頭皮發麻,語速很快:

    “小棠,我不知道你從哪裏搞來符生玉的消息,但是他的研究所不可能歸入舒氏製藥,你不要白費功夫了。”


    舒棠的笑容消失了。


    這就是舒明悠區別於小綠茶的厲害之處。


    舒家是搞製藥的,他們三兄弟,一開始舒棠的爸爸和小叔叔一起創業、奮鬥。後來製藥廠規模擴大,大伯就想要來摘果子了。


    隻可惜舒棠爸爸始終不信任他,就連遺囑裏,也將公司和舒棠全都交給了小叔叔,一毛都沒給大伯留。


    小叔也提防大伯,所以大伯雖然是舒氏的二把手,卻是個被架空的樣子貨。


    ——舒棠在沒看小說之前,的確覺得大伯沒本事。


    但是在小說的後期,舒棠和小叔叔坐牢,大伯帶著吃下了舒氏的所有資產,再將他們掃地出門。


    舒棠才意識到,她大伯一家,實在是精明過了頭,就連舒明悠也不是隻戀愛腦小綠茶,她格局大得很。


    符生玉的研究所很有名氣,許多國內外的大公司都對他伸出了橄欖枝,可是符生玉沒有興趣。


    但是後來為什麽舒明悠就能和他合作了呢?


    因為她把符生玉給搞成合法夫妻了,直接共同財產了就是說。


    ——真是妙蛙種子給妙蛙他媽開門,妙到家了。


    符生玉最討厭的就是對他的研究所動歪心思,如果沒猜錯的話,十米之外符生玉必路過。


    小說裏,正是舒明悠輕輕鬆鬆的這一句,就讓舒棠所有的行為變得別有居心,直接給叔叔立一個可怕的勁敵。


    舒棠拳頭硬了。


    正準備反擊,但是下一秒,她就僵住了。


    她說不了話、開不了口,仿佛有無形的壓力壓在了她的身上。


    樓梯口已經出現了一片衣角,舒明悠勾起了嘴角,還在說著話,正要將那段台詞說出來:“小棠,舒氏製藥……”


    舒棠捏緊了手心,卻沒有辦法在劇情的控製下打斷她,渾身就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按在了原地,不能動彈。


    那種遠遠非人能夠抵抗地力量,讓她感覺到有種無力感像是潮水一樣湧來。


    然而,就在下一秒,舒棠感覺到一種有些熟悉的氣息。


    偏冷,有點像是供奉在海上的神廟裏,日積月累浸染出來的味道,如大海寬和,如廟宇寧靜。


    於是這氣息一靠近,舒棠就像是溺水的人,猛地從海水裏掙出了水麵。


    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就在符生玉朝著這邊走過來的那一刻,舒棠打斷了舒明悠。


    那香讓她心跳都平和了下來。


    ——不,應該是他的存在,讓她像是突然間找回了那缺失的安全感。


    她從驚弓之鳥,變回了在神掌心撒野的小麻雀。


    她把門打開了一點,對舒明悠說:“你往裏麵看。”


    舒明悠:?


    舒棠循循善誘:“你看見我的吊水瓶了麽?”


    舒明悠一愣,一邊轉頭,嘴上還想要繼續說著話,但是她很快就消音了。


    舒明悠先是瞳孔微縮,然後渾身僵硬,因為舒棠和她說了半天的話,她才發現舒棠的吊水瓶,好像特娘的,是懸浮狀態的。


    ——那吊水瓶甚至在空氣中慢慢地飄了起來。


    舒明悠“有鬼啊”的尖叫劃破了天際,伴隨著舒明悠的尖叫,她在舒棠的背後,還看見了憑空出現的濕漉漉的水漬。


    舒明悠嚇瘋了。


    舒明悠連滾帶爬。


    符生玉:???


    符生玉:又瘋了一個。


    舒棠甚至還從門口乖巧探頭,和符生玉打了聲招呼。


    舒棠眼裏的怪物先生/法餐大廚/吃肉的小可愛,在舒明悠的眼裏簡直是洪水猛獸。


    舒明悠無比確信,她在逃走的時候看見了一雙眼睛。


    一雙灰藍色,甚至看起來還有點寧靜平和的漂亮眼睛,可是當這雙詭譎的灰藍色瞳孔看著你的時候,你隻會感覺到不可名狀的恐懼,像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舒明悠甚至有種再被直視下去,就會立馬死亡的錯覺。


    她被嚇得腿軟,在走回去的路上還被不知明的東西絆了好幾跤,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

    舒明悠的尖叫聲驚到了樓下的人。


    一直到被帶去醫務室喝了安神茶,想到那雙眼睛,舒明悠還是渾身發抖。


    但還好,舒明悠好歹還有幾分理智在,就算是飽受驚嚇,也知道自己根本解釋不清楚,要是她說有鬼,恐怕沒人會信她。


    不過,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符生玉倒是主動來看她了,讓舒明悠情緒飛快鎮定了下來,心情也稍微好了一點點。


    舒明悠拚命暗示自己,這一定是舒棠整出來嚇唬她的,求助似的看向符生玉,“符學長,您覺得,世界上會有那些用科學說不清的事麽?”


    舒明悠希望找回自己搖搖欲墜的世界觀,符生玉在她眼裏,簡直就是科學的代名詞。


    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告訴她——


    “當然有了。”


    比方說他,令人發指的運氣。


    舒明悠:……


    不過,舒明悠感覺到了符生玉對她的態度有點溫和過了頭,讓她有點受寵若驚。


    舒明悠鎮定了一點,麵色蒼白還不忘道,“學長,我的堂妹有點不太懂事,今天早上麻煩你了。”


    符生玉表情很溫柔,似乎毫不意外:“原來舒棠是你的堂妹啊。”


    舒明悠隱約覺得哪裏不對,但是眼藥成功上了,那點兒違和感就消失了。


    她不知道——


    是夜,符生玉起草了個論文開頭:

    嗯,名叫《論精神疾病與家族遺傳》。


    舒棠雄赳赳氣昂昂說對劇情下毒手,她做到了——


    一舉讓男女主,從戀愛關係,變成了醫患關係。


    *

    舒棠這裏出了事,丁特助光速趕來。


    一直到她假裝睡覺,才把人支開,等到她關上了門後,舒棠從床上冒出頭來,小聲對空氣裏的神說:

    “其實,她也沒怎麽欺負到我。”


    舒棠是說今天被看見的,純屬意外。


    舒棠的神經比較粗,除了在被劇情控製的時候吃過癟以外,舒明悠這麽多年吵架都沒贏過她,舒棠習慣性把她當空氣,語言攻擊就失效了。


    時常是舒明悠叭叭叭半天,舒棠:?她在說誰?


    這一次純屬劇情作祟。


    空氣中不知名的存在卻停了一下。


    安靜,但是舒棠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不信。


    舒棠看不見對方在哪裏,但她看見了床邊把舒明悠嚇得半死的水漬。


    ——怎麽看都像是什麽都市怪談裏才會出現的畫麵。


    但是她非但不怕,還裹著被子蹭蹭蹭地挪到了水漬邊上,方便和怪談主角說話。


    舒棠舉起了手:


    “那,要是怕她欺負我,你可以留下來麽?”


    空氣裏,深海之神披散著一頭銀白色的長發,衣衫襤褸,渾身傷痕,身上還殘留這一點狩獵結束後殘留的淡淡血腥味。


    而他的身上,也有著淡藍色的血液滴滴答答。


    神一垂眸,就看見了一對在被子裏裹著,亮晶晶的眼睛。


    神本來就是遭受重創才陷入沉睡的,醒來後力量也遠不如前。伴隨著賀家離開中洲,前往海外,神的信仰逐漸斷絕,若不是舒棠的無心之舉,神已經陷入了漫長的沉睡。


    救活一個小人類、改變她的命格,七百年前,不過是神轉瞬之間淡漠地落下一滴雨珠的功夫,可是現如今,卻叫深海之神付出了極為巨大的代價。


    僅剩的神力用來護住了她的心髒之後,神的力量陷入了一定的衰微期。


    深海之主會饑餓、會感覺到疼痛,這陌生的滋味,是神在幾千年的漫長生命裏前所未有新奇的體驗。


    但,絕不美妙。


    饑餓、失血、島上對於人魚而說太高的溫度,疊加之下,深海之神現在的狀態並不好。


    尤其是經曆了一場海底的廝殺之後——


    不過對於神而言,吃普通的食物是吃不飽的,神需要供奉、祭品。


    比方說現在,深海之神,正在努力地克製著饑餓。


    舒棠身上有神留下的一重神力,在神力衰微的神麵前,像是散發著無窮的誘惑。


    幹涸微微開裂的薄唇微微翕動,克製著進食的欲望。


    神用著極大的、近乎自虐的自控能力,才能從她身上移開視線。


    饑餓的頂級獵食者,因為神性,不會像其他物種一樣屈服於本能,饒是虛弱到這個地步,也平靜從容得嚇人。


    神維持著體麵的禮貌和紳士——


    實際上耳後透藍色的魚鰭冒了出來,灰藍色的瞳孔顏色晦暗變深,用自虐般的自控,耐心地傾聽著她的話,還記得不能讓她被欺負。


    這隻深海裏的凶獸,忍受著的欲望明明千鈞萬鼎之力,落在她麵頰上的,卻僅僅是一片羽毛。


    可是她卻蹭蹭蹭到了神的身邊,抬著亮晶晶的眼睛,對著空氣裏的禁欲者期待地說——請你留下來。


    神垂下了眸。


    第一次,那黑色的兜帽下,深海之神那漂亮的喉結,滾了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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