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我的寶貝重孫啊……你這一年來都去哪兒受罪了?瘦了這麽大一圈……快讓曾爺爺好好看看……”
青大槐一臉心疼地迎了上去。
“唰!”
鳳寧一把打開折扇,垂下頭,把自個兒的臉擋得嚴嚴實實的。
“……青……青琅!”跟在鳳寧身旁無精打采了一路的羽小鈴卻兩隻眼睛都放了光。
她湊到鳳寧麵前,高興地像隻見了蟲子的小鳥:“師尊師尊!既然我們在這兒見到青琅了,那我們走的時候就把他帶回歸寧門吧,他也在外麵遊曆了夠久了……”
“噓!”鳳寧趕緊讓她閉嘴。
羽小鈴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噤了聲。
就在鳳寧猶豫著是直接消失好,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青琅下個噤聲術好的時候,青大槐已經帶著人走過來了。
……完了。
鳳寧拿著折扇的手都開始顫了。
青大槐拉著青琅走了過來:“來,小石頭,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曾爺爺我最好的朋友,叫……老鳳!你這是什麽造型?這天又不熱,你拿個扇子幹嗎?!”
說著,他便毫不客氣的一把掃開了折扇。
鳳寧抬起頭來。
青大槐愣住。
原來那個被叫了聲爺爺就記了三千年的,“正年輕”的鳳寧突然就變成了白發白須,滿臉皺紋的老頭。
青大槐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你腦子進水了,這是什麽打扮?”
“……咳咳。”鳳寧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沉聲道,“你也說了,咱倆是最好的朋友,我怎麽能放任你一個人變老呢!”
現在大部分法力高強的神仙基本都能輕鬆維持容顏不變,但不少神仙組建了家庭之後,都會刻意地將自己變老幾分,以維係“長者之威”。
例如青大槐,就是從當了爺爺之後開始留胡子的。
鳳寧當時還調侃過他“雖然你是神仙,長生不老,但你看看你這模樣,你的心早就老了,跟凡間那些老頭沒什麽兩樣。”
總而言之,鳳寧對大部分神仙用法術將自己變老的行徑嗤之以鼻。
因此,他現在變成這副模樣,青大槐比誰都意外。
以免青大槐將自己的名字說出來,使自己暴露。鳳寧準備先下手為強。
他看向青琅,笑眯眯說:“小石頭是吧,天天聽你曾爺爺說,今天終於見到真人了,我是你曾爺爺的朋友,你也叫我聲爺爺就行。”
青大槐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爺爺?
這個被小孩兒叫了聲爺爺就記恨了三千年的小肚雞腸的神仙竟然主動讓別人叫他爺爺?!
青琅那雙灰色的眼睛清淩淩地看著鳳寧,沒有說話。
鳳寧被看得有些發毛。
……青琅不會認出來他了吧?
還好,青琅終於移開視線,垂著眉眼,恭敬地朝著鳳寧行了個禮,並沒有喊他爺爺,而是喚了聲:“上神。”
嗯……這個稱呼也行。
鳳寧摸摸胡子,神色愈發和藹可親,便拿出了長輩的統一話術:“不必如此客氣,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趁著青琅去向其他長輩問好之時,青大槐湊到鳳寧麵前,一臉震驚:“老鳳,你今天是吃錯什麽藥了?怎麽這麽怪?竟然還讓人叫你爺爺?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度了?”
何止是青大槐覺得怪,旁邊的羽小鈴困惑的整張小臉都皺成一團兒了。
“我畢竟當了三千年的師尊,開辦了三千年的學堂,這點仁慈寬厚之心還是有的。”鳳寧拿起酒壺給自己斟了杯酒,他嚐了嚐,然後試圖轉移話題,“……你這酒是假酒吧,怎麽喝起來這樣?”
青大槐瞥了他一眼:“有得喝就不錯了,這酒還是我好不容易搞來的。”
鳳寧這才想起青大槐前幾年和酒神鬧掰了,導致現在都沒人敢把酒賣給他。
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因為小石頭,聽說十幾年前酒神來青大槐家裏做客,手賤喂了小石頭一口酒。
可沒想到小石頭身體那樣弱,隻喝了一口酒就高燒不退,接連病了數日。
然後青大槐追著酒神打了三座山,直接把好友打成了仇敵。
鳳寧一想到這兒,心裏就一陣發怵。
酒神不過是喂了小石頭一口酒就被追著打了三座山。
青大槐要是知道自個兒就是騷擾他寶貝重孫子的變態,估計能把他鳳寧從天界打到冥界。
鳳寧又故作鎮定的喝了一口酒,手都開始抖了。
“……師尊,您為何要變換容貌還假裝不認識青琅呢?您不準備把他帶回歸寧門了嗎?”趁鳳寧周身無人,羽小鈴湊過來問道。
鳳寧清咳了一聲,故作正經道:“我這也是為了青琅好,他若是知道我與他曾爺爺是至交好友,以後在我門下學習,定會有所顧慮。師生關係嘛,還是簡單點兒為好。”
“原來是這樣啊!”羽小鈴點點頭,可她忽然又想到了什麽,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鳳寧,“還有……那個……師尊,我聽歸寧山的師兄師姐們說……說,青琅是……是斷袖,是真的嗎?”
鳳寧愣了一下:“斷袖?”
羽小鈴咬了一下嘴唇,聲音十分低落:“……他們說青琅在在入學的第一天,就被人聽到和自己的同性戀人傳音……”
入學的第一天……傳音……
鳳寧終於反應了過來。
原來……他第一次用戒指給青琅傳音時,便被歸寧門內的人聽到了。
原來歸寧門內的所有人,都誤認為青琅是斷袖。
鳳寧看向不遠處的青琅。
青琅離家已久,這次一回來就被長輩們齊齊圍住噓寒問暖。
看著青琅那張年輕的麵龐,看著他的父親,他的母親,看著他的爺爺,他的曾爺爺。
鳳寧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青琅還是個孩子,是個被別人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孩子。
鳳寧輕歎一口氣,內疚感一層層鋪了上來。
他轉頭看向羽小鈴,輕聲道:“青琅不是斷袖,那是個誤會,他隻是一個被人糾纏上的普通小孩罷了。”
羽小鈴聽了之後長舒了一口氣,高興地拍了拍胸口。
“……太好了,我就知道青琅不可能是斷袖!”
鳳寧看著羽小鈴的表情,忽然察覺出了不對勁。
與此同時,他原本覺得不甚重要準備丟棄的記憶,也開始逐漸複蘇。
記憶裏,是個午後,當時青琅還在歸寧門,青大槐一邊嗑瓜子一邊像往常一樣誇耀著他的寶貝重孫:“……我家小石頭……來求親的人都快把我家的門檻給踏破了,你覺得是妖界的小公主好一點,還是……”
他當時隻以為青大槐是在吹牛,如今看來,恐怕是真的。
鳳寧緩緩抬起頭看向他麵前這個眼睛黏在青大槐身上死活摳不下來的……妖界的小公主。
有那麽一瞬間,他好像忽然明白了這小公主為什麽要死要活,哭天喊地非要進歸寧門了。
羽小鈴確定青琅不是斷袖之後,整個人都散發出了積極的光。
她又是給青大槐斟酒,又是與青琅攀聊,熱情開朗,活潑向上,像是遊走在這宴會上發光發熱的小太陽。
青大槐湊到鳳寧耳邊,略有些醉意地說:“看你家女徒弟和我家小石頭,玩兒得多好啊!”
鳳寧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羽小鈴高興得都快笑出花兒了,整個人都要貼在青琅身上了,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雖然看不清青琅的表情,但羽小鈴這麽高興,想必青琅也並不是板著張臉。
看著這對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女,青衣紅裙,年輕的麵龐上散發出那種欣欣向上的朝氣。
鳳寧忍著心痛,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感歎:“……這才般配嘛。”
鳳寧說出這句話之後,察覺到青琅好像抬頭看了他一眼。
目光有些冷。
鳳寧的酒喝完了一杯又一杯。
不一會兒,他麵前的酒壺就空了。
“上神,晚輩來為您斟酒。”略有些冷清的聲音從身旁傳來,鳳寧抬頭一看,才發現青琅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他身邊。
青琅拿起另一個酒壺,他微微傾身,將那酒穩穩地倒入鳳寧的酒杯之中。
青琅的酒倒得很慢,兩人的距離很近,庭院的風甚至將青琅的發帶吹入了鳳寧的脖頸。
那冰涼的絲綢發帶貼著他脖頸上的肌膚,被風吹得幾乎帶著一絲束縛。
鳳寧有些不自在地將那發帶拿了下來,然後他稍稍往後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青琅似乎又朝他貼得更近了。
緊接著,青琅微微俯身,用一種他人難以察覺的角度,在大庭廣眾之下湊近鳳寧的耳畔,輕聲道:
“師尊是特地為我才用了這變形術嗎?”
鳳寧:“!”
鳳寧拿著酒杯的手一顫,那上好的瓷白酒杯就“啪嗒”一聲掉到了桌麵上。
鳳寧卻沒空理那酒杯,隻是看著麵前的青琅。
滿眼不可置信。
青琅垂下頭,將那酒杯扶起,並擦幹桌麵上的酒漬。
他又開了口,聲音溫和,態度恭敬有禮,唇邊甚至染著一抹笑意,不知情的人看過去,隻當他是個溫順乖巧的晚輩。
可卻隻有鳳寧,看清了少年眼底深沉似海的寒意。
“怎麽?師尊是怕曾爺爺知道,他的至交好友就是當初那個對他重孫糾纏騷擾囚禁的變態嗎?”
“……師尊如今對我不感興趣了,準備對其他人下手了,便想讓原來的事情一筆勾銷,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嗎?”
他唇角噙著笑,語氣也很輕淡,可偏偏讓人聽到了咬牙切齒的意味來。
“……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