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離除夕還有兩日, 除了禮部衙門忙得日夜顛倒,其餘衙門都逐漸清閑下來,連陳述白也不必整晚整晚處理堆積如山的奏折。
陳斯年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很多心腹近臣都開始擔憂起陳述白的龍體, 隻有陳述白像個沒事人兒, 照常處理朝事, 照常每晚去殊麗那裏“點卯”。
“陛下,儀寧公主在外求見。”
陳述白倚在龍椅上, 正在給殊麗挑選新衣和頭麵,“宣。”
馮連寬躬身走出去, 沒一會兒就把一身繁縟宮裝的陳呦鳴帶了進來。
見禮後, 陳呦鳴單刀直入, 提出想要見一見陳斯年的請求。
“是太妃讓你來的?”
陳呦鳴也不相瞞,關鍵是, 在陳述白麵前, 耍不得機靈, “母妃總是念著他, 夜不能寐,這不是快年過了,想著去探望一下。”
陳述白未從一條條漂亮的裙子上抬眸, “陳斯年病入膏肓,你確定太妃見了他, 心情會變好?”
提起陳斯年的身子,陳呦鳴直截了當:“人各有命, 陳斯年做了那麽多壞事, 想是報應來了。但母妃從自己的立場出發, 還是想要多見見那個不孝子。”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 陳述白也沒再勸阻,首肯了她的求情。
當天,周太妃哭暈在了大理寺天牢中。
陳述白聽說後,先是去了一趟景仁宮探望,隨後起駕去了牢中。
見到陳斯年如蠟紙般的麵色,陳述白轉了轉玉扳指,淡淡問道:“可要就醫?”
陳斯年仰麵躺在草垛上,玩世不恭地笑了笑,“多不公平。”
“因何不公平?”
“身體垮了,一切成了空談,再不能與陛下鬥一鬥了。”
“你鬥得過朕嗎?”
“身體安健時,未必不能。”
話說得輕鬆,可陳斯年心有不甘,生來就被先帝忌憚,拿不到兵權,又趕上這麽一副身體,命運還真是不公。
可他哪裏知道,牢獄外的二皇兄,同樣受心悸折磨多年,發作時痛苦不堪。
從天牢出來,陳述白負手走在幽靜的甬道上,除了馮連寬,沒再讓其他宮侍跟隨,看著如殘燭的兄弟,心中隱約發堵。
到底是何病因,讓他們很早之前就備受煎熬?
停在一片臘梅前,他幽幽地問:“可有謝紹辰的消息了?”
馮連寬汗顏,“還未尋到謝世子。”
“加大人力。”
“陛下,為何想要救獄中的人?”
陳述白彎腰撿起地上剛剛掉落的臘梅,放在枝頭,指尖鬆開時,那朵臘梅被風卷走了。
“手下敗將而已,猶如落花,還能再掀起什麽波瀾。”
留下一句話,他邁開步子,大步離去。
落花雖掀不起波瀾,但能滋養土地,陳述白其實真正想說的是,陳斯年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與枝頭那些生來金貴的世家子沒有區別,可惜命運不濟,被先帝摧殘,落入泥潭。
不過,自己也不是善人,沒打算主動撈他,真想回頭,那就在病情能夠好轉的前提下,做些令人敬佩的事來挽尊。
之所以想要找到謝紹辰,一來為自己治病,順帶著便宜了陳斯年,二來,也想確認他們的病因到底源自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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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內,久不露麵的龐諾兒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早點鋪的匾額,猶豫著沒有下車。
“算了,回去吧。”
怪尷尬的。
車夫搖搖頭,“小姐,你都來七八次了,再不進去,年都過了。”
龐諾兒看了看一車廂的年貨,哼道:“不去不去,改日再說吧。”
因向朝廷提供了陳斯年的行蹤從而立功,抵消了逃婚的懲罰,她現在謹遵父親教誨,夾著尾巴低調做人,可該報的恩還是要報,隻是抹不開臉麵,幾次路過店鋪也未進去。
這時巷子對麵駛來一輛裝飾極為講究的馬車,龐諾兒探出脖子,與對麵馬車的幾人視線相碰。
是她曾經的幾個閨友,如今的陌路仇人。
哼,一群見風使舵的小人,在她沒落後就冷嘲熱諷,討厭討厭!
甩下簾子,她正欲叫車夫駛走,卻意識到不對,那幾個人都在選秀的名單裏,為何偏偏來到欒記麵點鋪?
再次掀開簾子,她揚揚下巴,“你們來幹嘛?”
幾人顯然沒想到會遇見龐諾兒,其中一人步下腳踏,抱臂走過來,嘴角噙著笑,“諾兒姐姐呢,也是來瞧迷惑陛下的狐狸精長什麽樣子?可你又不能參加選秀,何必來多此一舉?”
幾人為選秀蓄勢待發,可朝廷遲遲不公布初選日期,心急如焚。幾人從家裏長輩那裏探聽到,陛下曾因為麵點鋪裏的女人,差點取消選秀,她們都想來看看能迷住天子的狐狸精到底長什麽模樣。
“你們見過她,不必見了。再說,她不是已經離開宮中,與陛下再無瓜葛,你們來這裏有意思?”
見過?
幾人對視,方想起龐諾兒指的是誰。
“上次在首飾鋪裏遇見的那個宮婢?”一人掩口輕笑,“因為她,諾兒姐姐還被陛下禁足兩個月不準出府呢。”
龐諾兒嗤了嗤,“別在我麵前冷嘲熱諷,有本事去禦前迷惑陛下啊,若陛下被你們中的哪個迷惑住,我管你們每人叫一聲姑奶奶。平平姿色,快回去照照鏡子,別丟人現眼了。你們的對手,該是鎮國公府的嫡女駱嵐雯,不是殊麗。”
論嘴皮子,幾人是懟不過龐諾兒,但龐家如今失寵,幾人又都是達官顯貴家的嫡女,才不怕她。
不過,她們不願降低身份,跟一個失勢的女子爭論,於是越過她直接進了店鋪。
“老板,有哪些招牌菜?”
晚娘不知她們的目的,賠笑道:“不好意思各位娘子,小店還未開張。”
幾人皺眉,沒了停留的借口,卻剛巧瞧見後堂的簾子被人掀開,一抹倩影走了出來。
幾人認出她就是上次跟龐諾兒起衝突的女子,還在一次節前預定不到雅間。
“呦,果然是天姿國色,難怪陛下不想選秀了。”
“狐媚子能不漂亮?”
“還以為多特別,瞧她那寒磣的打扮。”
“你們別忘了,她是被陛下拋棄的人,還能光鮮到哪兒去!”
幾人唧唧喳喳個不停,顯然是來找不痛快的。
殊麗認出她們中的一人,了然她們來的目的,直白道:“我已離宮,各位還是高抬貴手,就此散去,否則,咱們兩方都不好看。”
一名貴女冷笑,“當自己是誰啊?還兩方都不好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殊麗實在不願與她們拌嘴,直接下了逐客令:“這裏不歡迎你們,請便。”
另一名貴女拍出銀錠子,“聽說這店的老板另有其人,我就不信,店主不歡迎我們。”
晚娘扯扯嘴角,冷了語調:“老娘是店主,不稀罕你們的銀子,有多遠滾多遠,別仗著人多賣潑。”
“你!”
“你什麽你,叫你們滾啊。”
貴女們哪裏受過這等委屈,如今狐媚子已經失寵,她們不過就是來瞧瞧她的姿色,沒任何顧慮,還能縱著她們出言不遜?
最先挑事的貴女走到門口,叫了自己府中的幾個跟班,“你們過來。”
雖未直接點明,但意思再明顯不過。
幾人擼起袖子上前,將幾位小姐請了出去,掄起桌椅板凳開始亂砸。
晚娘氣不打一處來,合計各府的紈絝子和刁蠻女都是這麽欺負人的?
誰知,還沒等她操起家夥,一道低沉的聲音炸開在深巷中。
“朕倒要看看,誰在這裏仗勢欺人?!”
幾人聞聲看去,見巷子口走來一道身影,清雋疏冷,氣場強大。
幾人見過天子幾麵,紛紛跪地請安,瑟瑟不安,哪會想到,天子會親臨。
不是說殊麗失寵了,怎麽還與,
陳述白習慣到達巷子口,再在轎中易容,今日剛剛抵達,就聽見劈裏啪啦的巨響,想也沒想,大步走了進來。
而他的身後,跟著兩排帶刀侍衛,都是禦前的禁軍。
陳述白越過鬧事的貴女,走進店裏,來到殊麗麵前,柔了語氣:“可有嚇到?”
殊麗淡淡道:“她們幾個,還不足以嚇到我。”
陳述白沒說什麽,低頭看向她護在肚子上的手,微微揚下嘴角,竟當著眾人的麵蹲下來,替殊麗撣了撣鞋麵上的塵土。
其實,鞋麵很幹淨,沒有塵土,不過是陳述白為了抬高殊麗而故意彎下了腰。
見狀,幾個貴女連同跟班們傻了眼,悔恨不已。
站起身時,陳述白攬住殊麗的肩,轉眸看向那些人,眸光一凜,迸發出狠厲,“來人,將他們帶下去,再將他們的父親請到司禮監,談談他們女兒的去處。”
那個“請”字,表麵客氣,可誰都知道其中深意。
其中一人直接嚇暈了過去,其餘人開始哭哭啼啼,乞求天子網開一麵。
除了殊麗,陳述白對誰都沒有耐心,攬著殊麗走向後堂,撂下了棉簾子。
視線變得昏暗,殊麗推開他的手,退開一步,“準備上藥吧。”
陳述白上前,再次攬住她,“我在附近安插了暗衛,是來保護你的安危,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現身,現在我將他們交給你,聽由你指令,這樣一來,無人敢來店裏撒野。”
“陛下費心了,但隻要陛下不來招惹我,無人會來挑事的。”
陳述白知道這話不差,卻無法阻止自己靠近她,“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今日之事發生。”
殊麗默不作聲,拿出藥膏,示意他上藥。
藥膏冰冰涼涼,陳述白盯著她的臉,很怕她因為厭煩外麵的人事物而厭煩他。
“麗麗,跟我說句話……有點疼,你輕些。”
殊麗重重歎口氣,尾調卻略微上挑,多少帶了點調侃,“陛下連受刀傷時都沒喊疼,又怎會怕這點疼痛?”
說完,又覺得是在誇他,懊惱地抿起唇。
誰知,陳述白麵不改色地解釋道:“是為了讓你心疼我。”
作者有話說:
大寶兒:爹爹真是夠夠的了。
陳述白:小孩子懂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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