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墮落的法師
新晨的輕柔陽光透過石牆的窄窗，灑到格瑞德·布隆的臉上，將他從睡眠中喚醒。房間里洋溢著一股淡淡清香，那是法師們為了加強睡眠質量而放在爐中熏烤的奎山白花的氣味，高質量、充足的睡眠能夠大大促進法師精神力的恢復。奎山白花的芬香還能讓人感到舒爽，但一起床便清醒過來的格瑞德的糟糕心情並沒有得到多少改善，只要他一想起黎明前剛得知的消息，心裡便一陣惱火。
格瑞德迅速換下睡衣，整理衣飾，在房間里洗漱完之後又檢查了一遍衣著和必要的裝備、施法材料，滿意的點點頭后才走出卧室，準備前往「西塔」的中部大廳。
身為「白塔」毀滅系的導師助手、雪谷領公爵的第二個兒子，格瑞德在「白塔」為數不少的中級魔法師中稱得上是位名人，一路上不斷有職階並不下於他的法師向他打招呼。他在專屬房間里的財寶和擁有的特權讓其他同為中級甚至高級的諸多法師慕羨，他的權勢讓一些自知晉級無望和出身低下的同袍趨之如騖，他的高貴血統和身份則讓其他嫉妒的法師感到忌憚而不敢下手。沒有哪位學院的法師膽敢得罪這裡的主人，大魔導師阿瓦隆·布隆，格瑞德的祖父。
「西塔」中下層的毀滅系法師唯他馬首是瞻多年，就連五位高傲的大魔法師跟他說話時都要客氣三分，更沒有哪位導師敢真的像使喚其他助手一樣使喚他，學院里不知道有法師和學徒做夢都做想到達他這個地位。但二十五歲時進階中級法師的格瑞德不是笨蛋，在享受虛榮時他也會提醒自己，他終究還是個中級魔法師。格瑞德·布隆血統再高貴，也無法逾越實力的鴻溝帶來的地位上的差距，「強者為尊」的道理連學院的法師學徒都明白的透徹。儘管每次想到都會咬牙切齒，但格瑞德面對二十餘年未曾進階的現實，不得不強迫自己承認，他的魔法才能和天賦，其實並沒有和那些向他奉承的中級法師們有多大差距。每每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能會成為看守「白門」的老伍德那樣的悲劇，驕傲而敏感的他就感到一陣恐懼。（可憐的老伍德是一位今年89歲的法師，曾在三十歲時獲得中級職稱，沒有選擇成為某位低級領主的御用法師，而是選擇進一步研修。在七十歲時因為智力的衰退，重新降到初級法師，並保持至今——實際上學院的人都知道他現在已經放不出來半個初級法術了，連最低級的戲法都要想上半天）
就中級法師而言，他的法術理論掌握的相當不錯，雖然身兼毀滅系導師助手一職，但他對五系法術都頗有涉獵，祖父也給他傳授了不少令旁人眼紅不已的對五系法術的心得。但他的法術操作實在是中規中矩，始終做不到融會貫通，實戰中除了按部就班，少有創新之舉。至於對毀滅系元素的親和，幻術系編織的細膩，空間系時空的想象，變化系反應的微操，預言系通感的洞察，更是沒有哪一樣是他有過人之處的，有些甚至還不如其他中級法師。
四十歲的法師差不多已經到了智力和身體操控結合的巔峰（施法姿勢可是法術三要素之一，其精確度和速度對法術的影響不容小覷），五十歲后的法師在智力上也基本沒有了進步空間。格瑞德在年初已經過了四十八歲的誕辰日，幾年前他就已經感到了對法術控制能力的下滑。他不甘心，他捨棄繼承權，懷著對知識的渴望和夢想的憧憬在十歲時來到學院，選擇投入了全部的人生，度過了漫長的學徒期和枯燥的初級魔法師時期，從希望到絕望的中級魔法師時期，至今三十七年，怎麼能到此為止。
所以，他才在一年前的一次精心準備后的外出中特意找上當時在佛瑞斯特王國里已經被「頑石」鄧肯壓不過氣的拜火教團。諸神吝於凡人的東西，凡人可以自己去找尋，有些存在和高高在上的神靈一樣能給予凡人所渴望的東西，甚至更多。
作為一名「白塔」法師，和那些信仰七神的野法師不同，格瑞德從來都不信仰哪位神祗，牧師們傳頌的神話故事在紅、黑、白「三塔」出身的科班法師們看來，實在是可笑之極。儘管他對下界的生物們的所作所為早在學徒時期就從書籍上了解了不少，從祖父那裡得知的秘辛更多，但死後靈魂的出賣與否，他並不在意。他在乎的只是自己活著的時候的人生，魔鬼給他的靈魂開了個好價碼，他何樂而不為？他對拜火教團很滿意，「操火者」科林交給他秘法效果明顯，不但讓他恢復，甚至超過了他的巔峰水平，假以時日，進階定能成功，甚至更進一步。
這次的事件，旁人只會以為是拜火教團下的手，再說，這本來也和真相出入不大，解決護送騎士們的突襲者里可沒有他，他只是誘騙了可憐的萊安娜·韋伯而已。
「金丘的百合」的死是很令人惋惜，但侄子的未婚妻的分量他在的心中的天枰上分的清清楚楚。無數中級法師困死一輩子的瓶頸，能被他用父親麾下一個伯爵之女的價碼就打破，就算學院的同僚們願意也沒那個權勢弄到手。布隆家的血脈帶給他很多幫助，但沒有哪個幫助能比得上這次。不是指讓他輕鬆搞到韋伯伯爵家的著名美女，而是以此為價碼，和魔鬼討價還價，中級魔法師到處都是，但同時又是大魔導師之男孫和公爵之子的可沒幾個。
他本以為從此人生即將走上巔峰，以往的不幸都會成為過去的影子，但誰知道和他聯繫的負責人居然死了？表面上專精毀滅系的高級魔法師、背地裡卻學習了「任意門」這門以需要卓越「高想」學科能力著稱的空間系神技的「操火者」科林居然死了？密道只是擺設，教徒全是炮灰，集合全佛瑞斯特僅存的十二名祭司只是為了當做獻給魔鬼的籌碼，加上被血祭的流淌著古代王族血脈的十六歲純潔處女，說好的「給鄧肯和他的走狗們的禮物」呢？「頑石」鄧肯不但毫髮未傷，還讓「白騎士」剛多爾夫傳訊給了祖父。
還好，格瑞德稍微平息了下內心的煩躁，祖父黎明前告訴了他，今天會派毀滅系大魔法師出去一趟，將「西塔」中部和下部暫時交給他負責。「剛多爾夫大師帶來的不全是好消息，」祖父若有所思的說，他從不像格瑞德見過的其他中高級法師那樣會在別人面前掩飾自己的面部表情，「小鄧肯指名了阿爾德大法師，他不在的時候「西塔」的下七層日常交給你負責。」格瑞德知道，科林雖然「死的像灘泥」——和他同屆畢業，如今已經是高級魔法師，身任阿爾德大法師的副手一職的達米恩在格瑞德故作偶然的誘問中跟他轉述，這傢伙也會隨阿爾德大法師一起離去——但看來「金丘的百合」應該是派上了用場。教會的人沒那麼惡劣，弄成「一灘泥」這種死法聽起來倒像是魔鬼乾的。
魔鬼幹掉了科林，想來是他沒了利用價值。和契約者不同，魔鬼們掌有它們的信徒的生殺大權，不過很少對祭司階級直接動手，畢竟他們一般來講利用價值大大高於付出，影響也很大。非空間系專精的高級魔法師能召喚來的魔鬼或許剛到來時沒那麼強力，但在科林獻祭了十二名中低級法師后情況就不一樣了。格瑞德用他的知識推測到，和要解決聖武士鄧肯和他的精銳部隊相比，幹掉面前一個沒防備的高級魔法師可簡單的多了。
格瑞德的交易是和焦炎領主座下一位高階魔鬼簽訂的，科林只是中間人，而他在簽訂契約前用了好幾個月研究了法律學和契約學，裡面明確註明了他若在滿足自己的條件前死亡，有權在地獄法庭進行辯論，到時候魔鬼一點靈魂都得不到。那位被召喚而來的魔鬼，格瑞德在前往大廳的途中一路思考，現在或許還在找他，準備繼續履行契約剩下的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