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阿娘來了

    夫妻二人一同去陪老太太用早膳。


    二房的那幾個兄弟姊妹還在老太太的院子住著, 而沈尚儀也在。


    沈尚儀要在府中待三個月教導禮儀,現在也不過一個來月,離回宮的時間還遠著。


    因二房的堂弟堂妹們都怕謝玦這個大堂兄, 也就一直低頭吃早膳, 連一聲都不敢吭, 所以飯桌上安靜得隻有碗箸碰撞的輕微聲響。


    正在用膳的謝玦不知忽然想起了什麽,便夾了一塊軟糯糕點放在老太太的碗中。


    老太太驚詫的看了眼碗中的糕點, 隨即抬頭望向自己那個行事一板一眼, 不知體貼為何物的孫子。


    極少在飯桌上言語的謝玦, 時下卻是破天荒地開了口:“孫兒時常不在府中,所以不能時刻在祖母身前盡孝,往後孫兒會常回府中陪祖母。”


    這一句話算不得什麽甜言蜜語, 可卻哄得老太太的笑臉瞬間綻開。


    孫子可算是開竅了!


    雖然臉上都是遮掩不住笑意,且心裏也是巴不得孫子多陪陪自己的,但老太太還是嘴硬道:“我一個老婆子, 哪用得著你陪。你呀, 還是軍務要緊, 莫要分心了才是。”


    翁璟嫵抬眸望了眼謝玦, 暗忖他這倒還真是把她的話記在了心裏, 知道哄著老太太了。


    但這經常回來, 怕還是免了, 像上輩子那樣一個月回來住那麽幾天就好。


    她自己一個人過,尚且在自己的這小院中還能偶爾放鬆。


    可他一旦回來, 總是要戴上賢妻的麵具, 怪累人的。


    這一頓早膳, 在老太太愉悅的心情之下結束。


    幾個未及笄, 未滿冠禮的孩子分別去上早課。


    翁璟嫵與謝玦也告辭, 從老太太的院子離開。


    二人離去後,老太太依舊是滿臉的笑意,可見心情極好。


    沈尚儀調侃道:“老夫人就這麽的開心?”


    老太太輕呼了兩口氣,略感欣慰的道:“我這孫子太冷了,便是對人好都是悄悄地,幾乎沒有明著表現出來過。”


    “像今日這又是好話又是給我挾糕點的事,以前也幾乎沒有過。”


    沈尚儀思索了一下,隨而道:“那看來這位翁娘子可算是娶對了。”


    老太太聞言,笑意漸斂,輕歎了一聲:“娶沒娶對,現在事已成定局,翁氏也有了身孕,多說也是無益了。”


    話到最後,卻又不得不說:“若是她一進侯府便是今日這副大方得體的模樣,我倒也不會像一開始那般心不順,還差些讓底下的奴仆折騰得連曾孫都沒了。”


    沈尚儀是太後陪嫁入的宮中,老太太與其也相識了幾十年,有些事情倒也沒太過避諱。


    沈尚儀回想起這一個月對翁氏的印象,開口道:“翁娘子不比精心教養的貴家女子差,日後若加以培養,侯府主母當之無愧。”


    聽到沈尚儀這麽高的評價,老太太詫異的望向她,再次確認:“當真?”


    沈尚儀一笑:“先前二位嫡出姑娘瞧翁娘子的眼神是如何的,老夫人你也是知道的,可現在呢?”


    “且不說二位姑娘,便是那崔娘子也似乎像是對翁娘子服了軟。不管是真情實意,還是虛情假意也好,但明麵上已然如此,這難道不正是那翁娘子的能力?”


    沈尚儀來的那日,老太太從下人那處得知翁氏去尋了兒媳。


    起初她還擔憂翁氏腦子不清醒,在崔氏最為低穀的時候落井下石,隻怕崔氏會窮鼠齧狸。


    但這擔憂,在穆王和明國公府老太太來時,看見崔氏和兩個孫女的態度有所改變,而逐漸消除了。


    也是從那會起,老太太高看了孫媳一眼。


    思及到此,老太太想通了:“她若是能掌家,那我還擔心什麽?”


    畢竟,若要延續這百年基業,無論是家宅興盛,還是功業,缺一不可。


    *

    謝玦在家中住了兩日,又將要回軍中。


    深秋已逐漸晝短夜長,這早間的天色黑漆漆的,沒半點亮光。


    許是夜半下了小雨,天氣開始向冬季靠攏,所以今早便是在屋中也能感覺得到屋外的冷潮。


    謝玦起身在床外更衣,帳幔未掛,但也能看到床闈內那睜開了半條眼縫瞅了他一眼,又閉上雙眸,轉身繼續入睡的妻子。


    ……


    自有孕以來,她倒是越發的愛犯懶了。


    收緊棕色皮革腰帶,繼而套上玄色外衫,與床上的妻子道:“下個月,我便不用日常待在軍中了。”


    睡得迷糊的翁璟嫵也不知他說了什麽,隻含糊的“嗯”了一聲。


    許是被窩沒了人形的爐子,被衾也不夠厚,她感覺到了冷意,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把半個腦袋縮入了被衾之中。


    不過片刻,又陷入了睡夢之中。


    謝玦望了一眼,轉身走向了衣櫃。


    從櫃中取出了略為厚實的棉衾,走回床榻上,蓋在了她的身上。


    蓋上了被衾後,不禁多瞧了一眼睡得沉穩的她。


    若是孩子沒了,她會如何?

    大概會像他腦海之中浮現的畫麵那樣,憔悴不已,臉上沒有任何的生氣,死氣沉沉的一片吧。


    前晚,謝玦瞧得分明。


    孩子動的時候,她是多麽的高興,也說明她很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


    直覺與他說,若這個孩子沒了。


    她遠不止憔悴,鬱症難解那麽簡單。


    遠比景象之中的狀態還要更嚴重。


    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轉身去了耳房梳洗。


    心思揣測,洗臉的動作也就漸緩了下來。


    在護送穆王回金都遇上埋伏之時,他腦海浮現的景象之中,那長劍顯然是穿過了他的臂膀。


    可現實之中,他卻是險險躲過了,最後隻是皮肉傷。


    如此,便說明他所預知的未來之事,是可以改變的。


    沉思了許久,才從耳房出來。


    屋外,是當值的明月。


    謝玦腳步頓下,略一沉吟後,低聲吩咐她:“這段時日,緊著些娘子,娘子常走的地方,每日都要檢查,不得出現石子。”


    略一頓,又補充:“新進院子的下人和旁的生人,也莫讓他們近娘子的身。”


    明月愣了愣,雖不明所以,但還是應了聲“是。”


    吩咐後,謝玦才出了院子。


    先前貼身的小廝也早已候在了褚玉苑外。


    從褚玉苑出府門的道上,謝玦再度吩咐:“我不在府中的時候,讓府中護院加強對褚玉苑的戒備。”


    行到了府門外,接過馬鞭時,再次道:“若府中有要事,派人去軍中給我傳話。”


    說到這,轉身看向小廝,麵色沉如水:“不得有任何隱瞞或是不及時通報。”


    那肅嚴的臉色,讓小廝差些以為先前發生過隱瞞的事一般。


    小廝也無暇細想有沒有,隻忙應:“奴才明白了。”


    謝玦點了頭,這才上馬,揚鞭而去。


    望著侯爺幾人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小廝忍不住地回想了一番。


    先前娘子險些小產,雖然老太太不讓人告訴侯爺,但侯爺第二日便回來了。


    這應算不得不及時通報吧?

    可為何侯爺方才那神色,冷峻得好似他們曾經隱瞞過天大的事一般?

    小廝滿臉疑惑,卻是不得其解。


    *

    天色漸亮,翁璟嫵這回籠覺睡得很是舒服暖和。


    睜開雙眸,從床坐起舒展雙臂時,才瞧自己的薄衾之上多了一張厚度適中的被衾。


    略一愣。


    是明月或是繁星進屋給她蓋上的?

    可她們倆知規矩,自是不會在她熟睡的時候悄然入屋。


    不是她們蓋的,那便是謝玦給她蓋的了。


    略有所思的瞧了眼被衾,但想到自己還懷著他的孩子,也沒有多想,收起思緒掀開了下了床。


    下床那一瞬,她記起在半睡半醒間,謝玦好似與她說了什麽,但她卻不記得了。


    想著謝玦說了什麽話之時,屋外的明月約莫知道她醒來的時辰,所以敲了門:“娘子可起了?”


    她斂了心思,應了聲:“起了,進來吧。”


    明月推開了房門,領著兩個婢女端了溫水入了屋中。


    梳洗間,明月把今早侯爺的吩咐轉述給了主子聽。


    又道:“侯爺這回回來,好似對娘子與小主子分外在意了。”


    翁璟嫵倒是沒有太在意。


    畢竟他前天晚上還與她商量了孩子小名的事情,那時他也感覺到了胎動。


    約莫是那時激起了他的父性,所以他現在重視起這個孩子,倒也沒有什麽可意外的。


    但他所吩咐的,她早就格外注意了。


    腹中孩子經曆了那麽多的磨難才保住的,她的重視比他不知深了多少。


    她擦了擦臉上水珠,放下棉帕,神色淡淡:“侯爺吩咐的,你盡管應是便好,莫要說太多。”


    明月應了聲“是。”


    早間,侯爺吩咐的,早些時候,主子也吩咐了。


    梳洗後,翁璟嫵從屋中出來,站在廊下看著綿綿細雨。


    許是這種蒙蒙不幹爽的天氣,連著心情也懨懨的。


    她歎道:“不知阿爹阿娘的回信何時能送到金都。”


    日子平淡,緩緩流逝,不知不覺又過了大半個月。


    再過幾日便是冬至了,金都的天氣已格外的寒冷。


    明月穿著棉衣從屋外端著熱湯入了屋中,冷得她身體都在瑟瑟發抖。


    把熱湯放到了桌麵上,忍不住說道:“這金都實在太冷了,聽旁人說再過些天都要下雪了,奴婢長這麽大,連雪的模樣都不知道是什麽樣的。”


    翁璟嫵自書上抬眸,笑看了她一眼。


    她早已適應了金都的寒冷,所以覺得還好。


    倒是隨她從雲縣來的幾個小婢女,在雲縣那幾乎四季如春的地方生活了那麽久,到了四季分明的金都,還得慢慢適應。


    “入了冬,容易感染風寒,你去廚房吩咐,每日都煮些驅寒的熱湯給大家夥用。”


    明月“誒”了聲,正要說些旁的時,屋外忽然傳來繁星極為興奮的聲音。


    “娘子,前院有人來通報說大娘子來了!”


    這忽然沒頭沒尾的,到底是哪個大娘子也沒說清楚,可夠馬虎的。


    翁璟嫵與明月相視了一眼,但這時,她霍然意識到了什麽,忙放下書籍,扶著腰撐桌子站了起來。


    她不大確定,但又帶著期待朝著門外試探道:“可是阿娘來了?”


    屋外的繁星笑應:“就是咱們的大娘子,也就是娘子的母親從雲縣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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