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送別

    謝玦出征的前一晚, 還是回了侯府,陪著老太太與妻兒用了一頓飯。


    大家食欲都不是很好,一頓飯罷, 老太太留謝玦說話, 翁璟嫵則與瀾哥兒先行回了院中。


    祖孫二人約莫憶往昔, 所以謝玦亥時才回來,回來時, 瀾哥兒已經熟睡了。


    屋中燭火溫柔, 淡雅怡人的花香伴隨著清風從窗牗外飄入、


    謝玦走到床邊坐下, 傾身望著床上的兒子,輕柔揉了揉他的腦袋。


    他低聲喃喃道:“也不知回來後,瀾哥兒還記不記得我。”


    坐在床榻內側的翁璟嫵也望向兒子酣睡的模樣, 輕聲說:“瀾哥兒記不記得我不敢保證,但我知道他若是隔三天見不到你,定會哭的。”


    謝玦臉上多了幾分柔和的笑意, 開始說起了往事:“以前我知道你在寺裏供了一盞燈, 一塊無字的牌位, 我未出征前的每個月也會抽空去看一眼, 上幾炷香, 偶爾也會想, 若我與你的孩子平安誕下, 又會是什麽樣的一個模樣,以前不知, 現在卻知道了。”


    目光從兒子的臉上移開, 落到了妻子的臉上, 目光溫柔繾綣, 低低的道:“阿嫵, 謝謝你。”


    話音落下,他低下了頭,在她的額心處輕啄了一下。


    翁璟嫵聽到他的話錯愣了幾息,直到他這一吻才回過神來。


    謝玦呀。


    他上輩子究竟內斂到如何極度的一個程度,才會把所有的苦悶都憋在了心底,不讓旁人察覺一分一毫?

    她從不知他也去過那供了孩子牌位的寺廟,更不知他幾乎每個月都去。


    “你怎麽都不說……”她低聲說道。


    謝玦抬起手,手掌從她臉頰略過,愛撫她柔軟的發絲:“上輩子是我錯了,我空有一張嘴,卻什麽都不說,讓你傷心了。”


    “你知道就最好,往後看你還敢不敢再做啞巴?”她嗔道。


    謝玦笑應:“不敢了。”


    謝玦脫鞋上了榻,與她一塊躺了下來,中間隔了一個小小的人兒,他長臂一伸,把妻兒都攬在了其中。


    一家三口是如此的溫馨,安逸。


    翌日天色還是黑沉沉的,謝玦便起來了,本不欲吵醒妻兒,但妻子卻是在他起來後也醒了,下了床榻給他穿戴甲胄。


    甲胄穿戴好後,她取出了一枚平安符給了他。


    “你我經曆過了那麽多怪力亂神的事情後,我便也就信了這世間是真的有諸佛的存在,所以我去廟裏給你求了這枚平安符,我希望你這輩子平平安安的回來。”


    謝玦看了眼掌心的平安符,心中有暖流緩緩流過。


    他驀然把妻子拉入了懷中,緊緊抱住。


    哪怕甲胄冰冷,但也依舊能感受得她的溫度與心跳。


    謝玦低低沉沉的道:“我定平平安安的回來見你和瀾哥兒。”


    話語中,盡是滿滿的眷戀與不舍。


    這一抱,直到隨從來催促,謝玦才鬆開了妻子。


    翁璟嫵不想再送他第二回 ,所以隻在房門前目送他消失在了月門除。


    即便沒有如上一輩子那樣把他送到府外,可她心底還是一樣沉沉悶悶的。


    ……


    一個月不過是稍閃即逝。


    謝玦剛出征邕州的那幾日,也不知瀾哥兒是不是有什麽感應,夜夜都鬧著要爹爹,四五日之後,倒也不鬧了,隻是每日都問爹爹什麽時候回來。


    小孩子許是記憶還比較薄弱,約莫過了一個月後,卻是再也不問了。


    又是一年乞巧節,皇後在禦花園辦了花宴。


    花宴的目的有二。


    一則是讓那些未成婚的皇子與公主挑選如意的郎君與女郎。二則是讓大臣未成婚的子女相互相看,若是看對眼了,可告知雙方父母,再請人互探雙方意思。


    除卻未成婚的年輕男女,還有各大家族的宗婦與長輩。


    每年的乞巧節都如此,翁璟嫵上輩子隻參加過一回,也就是現在這一回。


    上輩子嫁於謝玦,回金都的第一年意外小產,第二年乞巧節回了蠻州散心,第三年謝玦出征後,她參加了這花宴,之後便也就成了寡婦。


    花宴對寡婦有忌諱,便是皇後抬舉,她依舊避嫌。


    這回是皇後親自下的帖子,讓她與府中適齡的姑娘進宮赴宴,也道太後想見一見侯府的小世子,所以讓她也把小世子帶進宮中。


    瀾哥兒未滿一歲的時候倒也進過宮,但會走會說話後也就沒有進過宮了。


    翁璟嫵帶著瀾哥兒陪著老太太去了太後寢宮,給太後請了安後,便帶著瀾哥兒去了花院。


    極少有人帶著如此小的娃兒出席,所以瀾哥兒尤為受未出嫁的姑娘喜愛,不一會便被陸九姑娘抱了起炫耀。


    翁璟嫵視線不曾離開瀾哥兒,這時,同桌的宗婦忽然問道:“翁娘子,你接回府中的那對母子,何時離開侯府?”


    這話一問,許多好奇之人都立耳去聽這事。


    翁璟嫵溫婉一笑,溫聲回道:“等陸娘子的病養得差不多了,我便送她們母子離府。”


    旁人聞言,插嘴道:“就不怕她一直好不了,或是裝病詐你與謝侯,想一直賴在侯府不走?”


    “怎有人會為了留在侯府而裝瘋?”


    “也是哦……”


    翁璟嫵麵色淡然:“侯府尚且也能養得起他們母子。再者夫君也與我商議過了,待他回來了,再把陸娘子認作義妹。他日待她的病若好,也願意再覓良人,我們也會給她尋個好人家,再給她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有人在後宅中也是個人精,許是也遭遇過丈夫接了女子回府的,便涼涼的開了口:“不管真病還是假病,曾差些成為謝侯貴妾的女子,還是避嫌的為好,她安分尚好,若是不安分,一盆髒水潑來,拿孩子的身世說事,謝侯恐怕有十張嘴都說不清。”


    旁人紛紛看向了翁璟嫵,心道這話可算是說到點上了,他們其實也想知道那孩子究竟與謝侯有無關係。


    翁璟嫵淡淡一笑:“齊娘子多慮了,我信我夫君的為人,再者總不能她說是就是。若如此的話,是不是隨便找上門來的母子,都可說是我永寧侯府的子嗣?那我這永寧侯府的子嗣豈不是認不完了?”


    那提醒的齊娘子又道:“那便不說這個,萬一她拿先前定下的貴妾約定說事,隻要她說她沒同意過,告到府衙去,恐怕謝侯的名聲也不能要了。”


    翁璟嫵:“雖是夫君先提出解除約定,可她既已成親生子,便是視約定不作數了,總不能因她丈夫死了,便再提這約定,那麽我們侯府自然留不得她了。若哪天她說自己是因被拒了而離開金都,從而被逼嫁了人的話……”


    她默了默,沉思了一下,再而開口道:“也隻能自認倒黴,讓夫君納了她,當做擺設便罷了。”


    旁人麵麵相覷,有些詫異她說的話,還真納為妾?

    “翁娘子不介意?”


    翁璟嫵搖頭:“說不介意是假的,但真到了那個地步,又能如何?總該不能鬧到最後,把永寧侯府鬧成了笑話吧?”


    話到這,歎了一口氣,繼而道:“陸娘子是忠烈之後,陸校尉是因公落得個癱瘓,公爹與他情同手足,他唯一的一個血脈,永寧侯府不能不管,若是不管了,不說傳的話難聽,恐怕也有將士因這事而寒心。”


    旁人皆默,誰不知這永寧侯府祖孫三代除卻個別歪瓜裂棗外,多為重情重義之人。


    若是別家的話,這接人回府或許是別有用心,但永寧侯府有七八成的可能真的隻是因為那陸英娘是英烈之孤,才會如此照顧。


    永寧侯府的主母都這麽說了,眾人也不好再說什麽,恰好穆王夫婦也進了宮,眾人的話題便往穆王夫婦與曹家靠攏了。


    “曹家當真從大到小都是那麽不要臉,明眼人都知道這婚事原本是賜婚曹三姑娘的。好了,嫌棄穆王手殘,耍了心計推到了不受寵的嫡長女身上,現在穆王的手治好了,那曹三姑娘也無望嫁入高門了,卻又把目光轉到了自己姐夫的身上。”


    翁璟嫵眉梢一跳,看向說話的貴眷。


    輕搖了搖團扇,問:“曹三姑娘可是去了穆王府?”


    一貴眷壓低了聲音,說:“何止是去了,還當做自家一樣,三天兩頭去一回,她們姊妹關係素來不好,怎可能是去看望?且我還聽說她看見穆王都走不動道,什麽心思還要猜?”


    話到最後,露出了幾分嘲諷的笑意。


    翁璟嫵眉心微蹙,握著扇柄的手不禁握緊了些。


    這輩子曹家和曹素芩幾乎是撕破了臉,曹素芩有謝家撐腰,還有穆王表明了態度,曹三姑娘竟還與上輩子那般頻頻去了穆王府?

    那謝玦呢?


    念頭一出來,翁璟嫵有一瞬的惘然的無措,但很快便把這念頭給止住了。


    該做的她和謝玦都已經做了,她若是繼續想下去,也隻會是自己嚇唬自己。


    雖然已經不想了,可她對這花宴卻也興致缺缺了。


    花宴散去,在馬車內抱著累得睡著的了瀾哥兒,她臉上也沒了方才那般言笑晏晏,而頗為疲倦。


    疲倦得輕歎了好了幾口氣。


    拖著疲倦的精神回到了院中不久,便收到了謝玦寄來的信件


    那疲憊且無甚表情的臉上,頓時有了變化,眼眸似一瞬明亮的起來。


    不僅有信,還有一把精致的六角團扇。


    看到這扇子,翁璟嫵便想到了去年乞巧節時,他給自己贏來的檀香扇。


    他竟還記得今日是乞巧節。


    信上,謝玦說他已到了蠻州,信到了金都之時,他已經到了邕州。這團扇在他出發前在金都買下的,想在乞巧節送她。


    信上還話了一些家常,全然沒有說關於出征的事情。


    因這一封信,翁璟嫵沉悶的神色輕鬆了許多,唇畔也多了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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