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京市照相館不少,吳媽從出門時就說要帶陸濃去一家老照相館拍照。
走了大半個京市,終於找到了她說的“雲肇照相館”,照相館外門頭破舊,“雲肇照相館”幾字更是斑駁掉色,唯有玻璃窗裏放了幾張時興的黑白照片,顯示這裏還在正常營業。
吳媽說這家照相館最初開在民國時期,照相師傅手藝高超,有口皆碑,於是照相館就這麽一直開開下來,照相師傅也從爸爸傳到了兒子,如今兒子的兒子也在照相館裏幫忙打下手。
以前李家還沒舉家遷往海外的時候,每逢節日,都會請雲肇照相館的師傅去給拍全家福,下人們也有機會拍幾張單人照。
師傅姓張,見到吳媽和陸濃吃了一驚,他記性不錯,即便有些年頭沒見吳媽,也很快認出吳媽是誰。
至於陸濃,則完全是因為陸濃給他的記憶太過深刻了。
幾年前,他去李園時偶然一次為陸濃拍過一張單人照片。
作為一個照相師,張師傅一生中見過形形色色無數人,給無數人拍過照片,美的、醜的、普通的,見得人多了,美就變得普通了。
可這位小姐的美,是令你能於珍藏於記憶中,每每回憶起,感歎造物毓秀,讚歎時光恰好,讓你親見了她最美的年歲。
“幾年未見,小姐風采更盛,這位是小姐的先生?果真一表人才,和小姐在一起郎才女貌。”老師傅遇到舊人難免也帶出了舊時的稱呼,稱呼陸濃為小姐,稱呼裴錚為先生。
裴錚和陸濃歲數相差本就不大,兩人是貨真價實的同齡人,此刻裴錚任勞任怨地拎著行李箱站在陸濃身後,陸濃懷裏又抱著的小顧淮,很像一家三口外出。
老師傅便也誤會了。
“不是,”陸濃連忙否認,“他是我一個弟弟。”
裴錚尷尬,朝旁邊挪了幾步,遠離了陸濃。
當聽到陸濃說他是弟弟時,裴錚心裏猛鬆了口氣,繼子簡直比丈夫還尷尬,要是陸濃告訴師傅他是她的繼子,那他現在立馬扔下箱子就跑。
“不好意思,誤會了誤會了。”
老師傅明白自己搞錯了,連聲抱歉,隨後問陸濃想拍什麽樣式的照片,他顯然也看出這幾個人裏能做主的人是誰。
現在照相館能拍的樣式不多,拍照在這個時候還是件奢侈的事,普通人一年拍不了幾次,大多是婚嫁畢業的重要時候或是家庭成員誕生來拍個全家福,因此照片的樣式也就固定下來了。
陸濃對老師傅提起的樣式都不感興趣,而是和他說了自己拍藝術照的想法。
老師傅是從民國走過來的,從前跟著父親當學徒時也見過時髦先生或是女郎穿著好看的衣服來拍照,所以對陸濃的想法接受良好。
甚至聽說陸濃帶了一套旗袍,便打發兒子去把庫房裏舊時用的太師椅搬了出來。
按計劃先拍了陸濃和崽崽的綠軍裝母子照,陸濃蹲下身在崽崽身邊,半環抱著他,母子兩人對著鏡頭雙雙笑眯了眼。
穿著這身綠軍裝,兩人又拍了張單人照。
崽崽的照片尤其可愛,陸濃讓他對著鏡頭敬禮,又讓他擺出酷酷、可愛、搞笑的各種姿勢,崽崽都乖乖做好,真是又乖又可愛,陸濃給了他一個大大的親親。
後來幹脆先給崽崽換上另外兩身衣服,拍了一套個人寫真。
直到崽崽有些累了,陸濃去換衣間換旗袍,老師傅便讓吳媽和裴錚輪流照單人照。
化妝間裏,陸濃將辮子解開,把頭發挽成一個攢,然後用一支流蘇簪子別住,耳朵上帶上珍珠耳環,腳上換上一雙裸腳背半包係帶白色低跟鞋,穿戴好後,從換衣間緩緩走出來。
照相師傅的兒子小張正在擦拭太師椅,偶一抬頭恰好看到打扮好的陸濃,一時間癡住了。
直到被老師傅敲了個腦瓜崩才回過神來繼續幹活,但仍時不時瞄上陸濃一眼。
那邊拍好照的裴錚懶散地倚靠在牆上,見陸濃出來,也不由自主站直了,心裏嘀咕他這個後媽還真是每次都能美出新高度來。
最淡定的人反而是吳媽,她抱著小顧淮問他,“媽媽漂不漂亮?”
小顧淮用力點頭,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漂亮。”
陸濃朝他眨眨眼,走到打光燈下坐好,太師椅比她纖細的身體寬大很多,她的身體向一邊傾倒,手搭在太師椅扶手上,側腿斜伸,頭微微側對鏡頭,露出流暢細膩的頸部線條,流蘇簪子微微垂落,和耳邊的珍珠交相輝映。
老師傅連話都顧不得多說,連忙鑽進絨布裏,按下快門留住這珍貴美好的一刻。
照完這張照片後,陸濃又把崽崽抱入鏡,他穿著一身小西服,精致可愛,神情天真懵懂,站在陸濃邊抱著她的腿,陸濃正經坐在太師椅上,正好csplayer了一回民國母子。
接下來吳媽坐在了太師椅上抱著崽崽,陸濃站在吳媽身後,手扶著吳媽的肩膀拍了一張。
最後,陸濃換上了婚紗,她最喜歡的其實是頭紗部分,頭紗最上麵用均勻大小的珍珠編纂成一圈花冠,花冠上嵌著細碎的寶石,下麵接著長長的紗衣,迤邐拖曳在身後。
蕾絲長裙並不蓬鬆,仿旗袍的設計使它修身貼合曲線,將妙曼的身子細細刻畫,裙擺也並未過長,隻將將蓋住鞋麵。
同款花樣的蕾絲手套蜿蜒至手肘。
當她站在鏡頭前回過身時,照相館裏的人皆下意識屏住呼吸。
直到推門聲打破一室寂靜。
“張老頭,在不在啊,哥兒幾個缺零花錢了,快出來……”
幾個流裏流氣的青年盯著陸濃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陸濃對這種視線很不適,而那幾個青年的視線漸漸變得猥瑣起來。
小張立馬反應過來,走到這幾個人身邊低聲懇求說,“幾位大哥,店裏現在有客人,我們出去談,出去我就把錢給你們。”
為首的那人打量了一眼小張,推開了他,“你算什麽東西?給我讓開。”
一邊說著一邊朝陸濃走過去,“嘿嘿,今天哥兒幾個走運,遇到了人間極品,小妞兒,跟哥哥們玩玩怎樣?小白臉有什麽好的,跟哥哥們好,哥哥們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見陸濃穿著婚紗,店裏隻有裴錚一個男人穿的體麵,把兩人當成了一對人傻錢多的新婚夫妻。
陸濃冷笑一聲,“你過來試試。”
此話一出,幾個混混都樂了,“喲,小妞兒還生氣了。”
吳媽想過去製止這幾個混子調戲自家小姐,可她手裏抱著小顧淮,怕傷著孩子左右為難不敢動彈,直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裴錚。
裴錚此時已經不動聲色走到了陸濃跟前,一副保護者的姿態麵對著幾個混混。
“給爺起開,”混混大哥滿臉不耐煩地對裴錚說,“再不起開,爺讓你躺地上起不來。”
裴錚笑笑說,“這位爺,你看屋裏地方太小,不然咱們去外麵比劃比劃,我要是輸了,我任你處置怎麽樣?”
“哼哼,”混混大哥不屑地打量著裴錚,恰巧裴錚今天穿的略斯文,他更不把裴錚放眼裏了,“有膽色,兄弟們,咱們今天就成全他,讓他走著出去,躺著進來。”
“走!”混混大哥推搡著裴錚出了照相館。
他們剛出去,屋裏的人立刻趴到照相館門邊往外看。
陸濃心裏也不由焦急,雖然知道小說裏男主打架很厲害,但她還是擔心裴錚會受傷。
下午三點半,裴寂安處理好軍務,請了個假後,打電話讓小周備車去雲肇照相館。
小周接完電話懵住,雲肇照相館在哪裏?而且這個點兒也不到下班時間啊?
沒辦法,小周隻好緊急調查雲肇照相館的位置,廢了半天功夫才從地圖上找到。
車啟動後,小周小心翼翼從後視鏡裏偷偷瞧首長,見他正在閉目養神,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
他剛剛找地圖的時候突然反應過來,出門前吳媽好像念叨說下午要跟陸同誌去照相,雲肇照相館很可能就是陸同誌他們去拍照的地方。
汽車一路行駛,到了一條老街街邊後停下,馬路對麵就是雲肇照相館。
小周拔了車鑰匙正打算下車給首長開門,目光一凝,險些破音,“首長,那不是小錚嗎?”
隻見對麵照相館門口十分熱鬧,圍了一圈人,還有幾個穿著製服的警察,裴錚、陸濃、吳媽抱著顧淮,一家人除了裴寂安整整齊齊站在人群中間,警察押著幾個鼻青臉腫的小青年正在說著什麽。
小周沒等首長發話,插上車鑰匙,把車開到了人群邊。
走到近處瞧,小周發現陸同誌穿了一身長長的婚紗,怪好看的,不止他在看陸同誌,很多人都會忍不住瞧她。
裴寂安也在看著人群中的陸濃。
那邊,警察押著幾個混混對裴錚表示感謝,這幾個街溜子都是附近的孤兒,從小不學好,解放前跟著老大為非作歹,吃喝嫖賭樣樣精通,解放後老大被抓,他們大事不犯小事不斷。
這回鬼迷心竅想要犯點大事欺負婦女同誌,沒想到人家是硬茬子,一個打五個,把幾個混混全部撂倒還毫發無傷。
警察想到這小夥子的身手,不由多問了一句,“小夥子是不是練過?一個打五個厲害啊,不過以後不要這麽衝動,這回他們沒你厲害,要是下回碰上厲害的,倒下的就是你。”
“五個不算什麽,我爸更厲害,”裴錚隨意抹了把汗,然後指了指陸濃說,“我都跟那幾個混混說了,要是打不過就把她押這裏,那不大行吧?”
警察哈哈大笑。
陸濃開玩笑似的錘了裴錚一拳,兩人一來一回,關係明顯拉近了。
警察笑完認真說:“小夥子,有沒有興趣當警察?”
裴錚這回終於找到炫耀的正確打開方式,他指著衣服上的校徽說,“我今年要上大學,還有四年才畢業。”
“好小子,有出息!”警察沒再說什麽,人家都是大學生了,自然不可能來當個小片兒警。
車裏,裴寂安看到裴錚和陸濃嬉戲打鬧十分自然和諧的樣子,猶疑地開口問小周:“他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小周:“……”救命,這是道送命題嗎?
“算了,”沒等小周回答,裴寂安開口說,“你跟警察去警察局處理那幾個混混吧。”
小周神色一凜,“是。”
小周下車後,走到警察身邊敬了個禮說是裴錚的家長,可以和他去警察局一起處理後續事情,警察心裏咋舌,怪不得這小夥子身手不淺,原來家裏人是部隊出來的。
裴錚看見他愣住,“小周哥,你怎麽來了?”
陸濃也驚訝了,小周怎麽知道他們在這裏?
然後沒過兩秒鍾她又看到一身軍裝的裴寂安也走過來。
吳媽見到裴寂安大喜,連忙拉住照相館老師傅說:“老張,這就是我家姑爺。”
“姑爺,要不要和小姐去拍張照片?”
裴寂安垂下頭看向陸濃。
陸濃不明所以,心說你看我幹什麽?
最後陸濃似乎聽到裴寂安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說,“好。”
照相館裏,穿著婚紗的女子和穿著軍裝的男人坐在兩張太師椅上,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僵硬,老師傅見狀不滿地說,“你們靠近一點,小陸你剛才最會拍照了,怎麽這會兒不會了?”
陸濃:“……”
她咬了咬牙,伸出一隻手遞向裴寂安。
裴寂安頓住,下一刻握住陸濃遞過來的手,微微低頭看向陸濃。
老師傅便在這一刻按下了快門,拍完後挨個點評,誇陸濃發揮地一如既往,著重表揚了裴寂安最後低頭猶如點睛之筆。
陸濃:“……”我謝謝你。
回家的路上,陸濃盯著一張全家福發呆,直到今天她才對自己的婚姻有了一丁點的實感,可她一個隻談戀愛不負責的渣女又怎麽知道婚姻到底是什麽呢?
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她索性不想了,愛咋咋地吧,姐姐我隻當我自己就行了。
到了家門口,陸濃毫無負擔地下車,誰知一抬頭,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麵色黑沉的女人。
女人惡狠狠地瞪著陸濃,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樣。
陸濃:“……”??大姐你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