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雖然裴錚在日常生活中經常沙雕加不靠譜,但他不是沒分寸的人,應該不會帶著小淮一起喝酒,所以陸濃緊張一瞬後就放下心來,徑直走進屋裏。


    吳媽跟了進來。


    走到床邊,陸濃踢開腳邊的空酒瓶,“叮呤哐啷”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裴錚這個老六愣是沒醒過來。


    他和衣而睡,像條守護財寶的巨龍一樣,把幼小的崽崽團在懷裏,軟軟嫩嫩的崽崽雖然被箍著,但也睡得十分香甜。


    這對兄弟看起來異常和諧。


    小淮被酒瓶觸地的聲音吵醒,從裴錚懷裏鑽出來,揉搓著惺忪的睡眼,他還記得昨天少的三個抱抱,奶聲奶氣地伸出手要抱抱:“媽媽……抱。”


    陸濃把他從裴錚懷裏薅出來,摸摸崽崽的腦袋,“乖。”


    然後她湊近聞了聞兒子身上,雖然沾了酒氣,但沒喝酒。


    “媽媽,哥哥不讓我告訴你他喝酒了,你能不知道嗎?”小淮在陸濃耳邊不好意思地說。


    陸濃詫異小淮人小鬼大,饒有興趣地說,“可是並不是你告訴媽媽哥哥喝酒這件事,是媽媽自己發現的喲。”


    小淮苦惱,“哥哥不想別人發現。”


    陸濃親了親軟乎乎的小白崽崽,裝作考慮,考慮了一會兒說,“好吧,我可以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媽媽一件事,以後看到哥哥喝酒要阻止他。”


    “媽媽知道小淮聰明,一定會想出法子阻止哥哥喝酒對不對?”


    小淮轉了轉如黑曜石般的眼珠,用力點頭答應:“嗯嗯。”


    陸濃:“乖,走吧,咱們帶小白一起下樓吃飯吧,你大哥看樣子還要睡上很久。”


    吳媽看了眼床上的裴錚,無奈搖搖頭,“一個個都是祖宗,還要讓我老婆子伺候,行吧,我去熬醒酒湯,不然小祖宗醒過來可要頭疼了。”


    “那您幹脆等他醒過來讓他自己熬。”陸濃嘴裏敷衍著吳媽,心思早就飛走了。


    昨晚做的那個噩夢太過真實了,溫柔繾綣裏夾雜著恐怖害怕,陸濃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導致一回想起來就心驚肉跳。


    “濃濃?你心神不寧,是姑爺來信出什麽事了?”吳媽打斷陸濃的遐想,擔心地問。


    陸濃搖搖頭,把小淮放下,安慰吳媽道:“寂安在信裏說他一切平安,我相信他,他從不騙我。”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阿彌陀佛。”吳媽念了句佛。


    一如陸濃對吳媽說得那樣,她現在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在家等著他歸來。


    陸濃深吸一口氣,讓小淮和小白狗去玩耍,一個人走到書房,拿出信紙開始寫信。


    不知道為何,裴寂安走了以後,她突然有很多話想跟他說,都是些普通的瑣碎事,可是陸濃整整寫了兩大張信紙都沒有寫完。


    也寫了很長時間,陽光伴隨著沙沙的筆觸聲漸漸偏移。


    這是她寫的第二封信,陸濃同樣把信夾進了書架裏任意一本書中。


    將書放回書架時,她突然看到那天裴寂安要她讀給他聽的一本詩集,於是信手抽出詩集。


    翻到某一頁時,竟發現裏麵夾了一張紙。


    紙上用中文寫下了《我用什麽才能留住你》這首詩,是裴寂安的筆跡。


    一瞬間,陸濃想了很多,想到她第一次給裴寂安讀這首詩的時候,裴寂安看她的眼神,想裴寂安反過來把這首詩讀給她聽的時候,裴寂安的眼神。


    如果裴寂安走之前,她打開了這本書,答應給他讀這首詩,會怎麽樣?

    敲門聲響起,陸濃抬頭望去,就見裴錚倚靠在門邊,打著哈欠不修邊幅地說,“吳姥姥讓我招呼你下樓吃飯。”


    陸濃恍然,她在書房待了大半天時間,連裴錚都醒酒了。


    “你們吃吧,我沒胃口。”陸濃搖搖頭。


    裴錚意外皺眉,沒有出去,反而走了進來,看到陸濃手裏拿著的書和信紙時,了然一笑。


    他俯身坐下,正對著陸濃說:“你在擔心他?”


    他們都知道“他”是誰。


    陸濃古怪地看了一眼裴錚,跟繼子聊自己和他親爹的感情問題,也太奇怪了吧?

    “沒事,你趕緊下去吃飯吧。”陸濃揮揮手,趕裴錚下樓,不想多談。


    裴錚卻並沒有乖乖聽話,而是抽出陸濃手裏的書,翻開第一頁,輕輕說,“我記得這本書,你教我爸英文,就是從這本書開始的吧?”


    “你知道?”陸濃更怪異了。


    “我隻是好奇罷了,”裴錚聳聳肩,“在京市的時候偷偷溜進書房看看到底是什麽難度的英文書,難倒我爸這個軍校優秀畢業生。”


    陸濃心髒開始怦怦跳,“什麽意思?”


    “我爸是他那一屆最優秀的畢業生,意思就是,他精通德文、俄文、各地方言……怎麽會不懂英文呢?”


    裴錚又抽出陸濃手裏寫著詩的紙,將詩和寫著這首詩的書頁放在一起,然後交給陸濃說:“你那麽聰明的一個人,還不懂嗎?”


    雖然外表看上去一副淡然神色,但裴錚在心裏狠狠打了個寒顫,撞破親爹的隱晦示愛,這事兒要是讓老頭子知道了,老頭子不會惱羞成怒報複他吧?

    不能,他現在可是為老頭子後半輩子的幸福努力,是在做好事!


    說不定老頭子回來還要獎勵他。


    裴錚美滋滋地想。


    陸濃呆住,那得多早啊?


    她的腦子一團亂,困惑又不解,為什麽會那麽早?

    “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出現改變了什麽。”


    裴錚的表情變得沉鬱,像是回到了初見時陸濃見到的那個銳利少年,現在想來,那一身外放的氣勢,其實是少年保護自己的一身刺。


    好在隻有一瞬間,裴錚平和下來,笑著說:“但我相信你能感受到。”


    陸濃沉默了,感受到了嗎?

    是的,很多,縱容、偏愛、妥協……


    她太過複雜,以至於無法開口。


    好在裴錚也不用她開口,伸了個懶腰說,“我隻是想告訴你這些罷了,走吧,下樓吃飯。”


    作為一個旁觀者,裴錚也許一開始遲鈍,可是時間長了,又怎麽會看不明白其中的事?

    誰遲疑誰主動,誰求誰退,他一清二楚。


    若是平常他不會對親爹和陸濃之間的感情置諱插手,但今天時機太恰到好處了,不說點什麽都對不起老頭子養他這麽多年。


    陸濃沒有回他,而是轉向窗邊,凝望花園裏孤零零的秋千,一陣風吹過,秋千微微搖擺。


    “你先走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裴錚默默退出了書房。


    其實陸濃知道,她與裴寂安之間,看似裴寂安位高權重,她家世普通甚至帶著隱雷,但隱隱占了上風的人不是看上去處處完美的裴寂安,而是她。


    從認識那一刻起,裴寂安朝陸濃走了九十九步,陸濃隻要跨出一步就好。


    這聽上去很不可思議,連陸濃都想不到他們之間竟會是這樣的情況。


    聰明人從不把底牌暴露給對手,聰明人永遠掌握主動權,這是陸濃在現代時,“陸濃”父母教會她的第一個道理,也是她自認為最有用的道理。


    不管是在商場競爭中還是在處理感情事務中,都適用,商戰裏的主動權毋庸多說。


    感情上的主動權,無外乎是欲擒故縱,你來我往,永遠不要讓對方知道你對她/他的心意到底有多少,在不確定對方真正愛上你之前,不將你的底牌掀給他/她看。


    裴寂安是陸濃看不透的人,如果他真的用這種方式對待陸濃,陸濃倒不妨和他拉扯一番,或許最後也能交付真心。


    但真心被保留也無可厚非。


    可裴寂安那麽聰明的人,陸濃見他第一眼時看不透的人,卻幾乎放棄了一切手段,對待感情含蓄又坦誠,他一步步引導陸濃,用行動用言語告訴陸濃他的底牌,讓陸濃明白他的心。


    他讓陸濃感受到了一股因強大而生出的堅定溫柔,就和他這個人一樣,永遠不徐不急,永遠深沉靜默。


    而裴寂安最厲害的地方在於,他未必不知道陸濃在裝傻,可他縱容陸濃裝傻,從不逼迫陸濃麵對,給了陸濃最舒適的情感環境。


    陸濃不知道他是太自信還是太了解自己,因為對於陸濃而言剛剛好。


    如果沒有戰爭,如果一切都歲月靜好,陸濃也不知道承認自己的心還要多長時間。


    但未嚐不好。


    此時車馬慢,一生也隻夠我們愛一個人,他們有足夠的時光揮霍、磨合,不是嗎?

    可人生始終有萬一,昨夜夢中那個令陸濃熟悉、對她十分重要的男人最有可能和誰對標,隻有一個裴寂安罷了。


    就算陸濃再刻意忽略、一再回避裴寂安的明示暗示,但裴寂安終究成了陸濃生命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


    是不能失去的一部分。


    也許人們總是在離別、失去時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心,裴寂安的離開的這段時間,同樣令陸濃想明白了一些事。


    餘生太短,明天和意外不知誰先到來,何不握住那人伸出來的手?


    想明白一切,陸濃長長舒了一口氣。


    此時天光正好,窗外斜陽脈脈,照進一室光亮。


    陸濃下樓的時候,裴錚正在分禮物,他從京市背兩大包行李來,其中大半都是給家人帶的禮物,有給小淮帶的玩具和吃食,還有給吳媽帶的補藥和藥材,給陸濃帶的化妝品和咖啡,給裴寂安帶的軟皮帶。


    ……嗯,看到最後一樣陸濃嘴角抽了抽,皮帶,是想讓裴寂安抽他的時候手下留情?

    不過她在心裏再一次感歎,不愧是原著男主裴錚,眼明心亮、見微知著,正經起來嚇死個人。


    那邊裴錚分完禮物,拿著吳媽犒勞的點心逗小淮,看到陸濃下來,趕緊把新做的一堆點心藏起來,還不忘囑咐顧小淮,“不好,你媽來了,保護我方點心!”


    陸濃:“……”算了,高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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