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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期而遇

  第20章 不期而遇

    周圍的空氣仿佛靜止住。


    她的聲音極輕, 幾乎低不可聞。


    細白的手指覆在他的手背上,觸感微涼柔軟,輕輕地觸碰著, 像是不敢用力, 仿若稍微握緊一些, 下一秒, 他就會消失。


    裴池半蹲在沙發邊,維持這個姿勢, 靜靜地看著她。


    顧遙知的神色不太清醒,一雙眼朦朧迷離, 宛若還在睡夢中, 也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他沒出聲,想聽聽她還會說些什麽。


    也想確認下,剛才, 他是不是聽錯了。


    大概過了幾秒。


    顧遙知睫毛很輕地眨了下, 眼前的事物也漸漸清明起來,周遭越來越強烈的現實感衝擊著她的大腦。


    白亮的燈光,寬敞的畫室。


    空氣裏似有若無清淡又熟悉的氣息。


    以及視野中出現的這個男人。


    一張臉五官未變, 卻褪去青澀,多了幾分硬朗清俊, 那抹溫煦不拘的笑容也被淡漠所替代。


    古水無波的眼裏還帶著一股探究的意味。


    顧遙知盯著那雙眼眸,在霎那間清醒過來, 人下意識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發現自己正握著他的手,她怔了一秒, 很快鬆開, 腦子裏卻仍亂糟糟的。


    動了動唇, 一時說不出來話。


    裴池放下胳膊搭在膝蓋,打量一眼她這副懵懂又怔愣的模樣,慢吞吞地站起身,外套隨手搭在一邊,在沙發的另一頭坐下。


    沙發偏矮,他一雙長腿大喇喇地敞著,偏頭看她,“你這是做夢了?”


    他這句話像是提醒,將顧遙知晃亂的神思抽回來,電光火石間將眼前的情況弄清楚了,她精神稍稍一鬆,像是為剛才那個冒犯裴池的行為找到了借口。


    她用稀疏平常的語氣回道:“嗯,對,我剛才睡著了。”


    裴池往後一靠,懶洋洋道:“夢到我了。”


    男人的語氣陳述平靜,顧遙知抬眼,撞上他的目光,心虛地說:“沒有,我怎麽會……”


    “那解釋一下,”裴池輕抬眼皮,不給她糊弄過去的機會:“為什麽會抓我的手?”


    顧遙知心裏一緊,繼續裝傻:“我意識還沒清醒,不知道是你。”


    裴池:“你還叫了我一聲。”


    “……”


    裴池眸色很深,直勾勾地盯著她,一瞬不瞬地觀察她臉上細微的表情。


    顧遙知的眼神沒避讓,但也沒立即否認,清淩淩的眼眸有微微的怔然,裏麵卻不見一絲意外的神情。


    裴池看了她幾秒,唇角極淺地勾了下,吊兒郎當道:“說說吧,你夢見我什麽了?還需要……”


    他緩慢道:“觸碰我。”


    顧遙知:“……”


    裴池把話說的曖昧不清,而且剛才她的行為也確實容易讓人多想,顧遙知為了打消他的顧慮,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扯慌。


    她腦袋裏飛速思考一瞬,抿抿唇,“我確實夢見你了。”


    裴池眉梢微揚。


    顧遙知平靜地敘述:“夢裏,你過來畫室這邊,不知道是來做什麽的,之後看見了幾幅我已經完成的作品,覺得不滿意。”


    裴池像是聽了進去,隨口問:“然後呢?”


    顧遙知:“然後,我們意見不同,就吵了起來。”


    男人曬笑了聲,“你還會吵架?”


    聽見這明顯帶著嘲笑的語氣,她也沒在意,嗯了聲,“還可以。”


    “之後你沒吵過我,很生氣,”男人的眼睛太亮,顧遙知視線自然而然地移開,但依舊麵不改色繼續說:“就想把我的畫扔掉。”


    “……”


    覺得自己把裴池的形象描繪的不是太好,她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勸慰的語氣:“你也不用太在意,夢裏嘛,就是會發生一些比較荒唐的事。”


    說話間,她從沙發上起身,往畫架那邊去,“我相信你現實中是不會這樣做的。”


    “……”


    裴池的視線隨著她的背影而動。


    顧遙知站在畫板前,繼續解釋:“所以,我剛剛是沒分清夢境和現實,才會對你做出了那樣的行為。”


    而後又補充:“你不要誤會,我隻是想攔著你而已。”


    顧遙知背對著男人,看不見他此刻的反應,她慢慢地鋪著畫紙,注意力全部放在身後。


    雖說是撒謊,但她表現的還挺自然的,應該沒被瞧出任何破綻,而且,她編的故事看似荒唐,卻也合情合理。


    重要的是,站在裴池的角度,也隻有這個原因能解釋的通她在睡夢中喊了他的名字,還觸碰了他的手這些看似親密的舉動。


    空氣裏安靜片刻,身後的人一直沒吭聲,也沒對她這番說辭提出半點疑惑。


    顧遙知心裏這才鬆了口氣。


    過了會兒,她回頭看了裴池一眼,隨口問:“你怎麽突然來畫室了?”


    裴池懶洋洋地靠在那邊,一條胳膊搭上了沙發背,一副遊手好閑大少爺的模樣,聞言,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眉梢輕挑。


    “我昨晚,做了個夢。”


    “……”


    “夢裏,也不知道為什麽就來了畫室,”男人用同樣的開場,悠悠道:“看見了你的幾幅作品,覺得不怎麽樣。”


    他稍仰著頭,眼眸漆黑如泉溪中黑岩石般沉澈,說起瞎話來比她還要泰然自若,“我不放心,所以就過來看一眼。”


    聽到這裏,顧遙知就是再遲鈍,也知道了男人已經看出了她在撒謊。


    與此同時,她也聽出了他的意思。


    她胡編亂侃了一通,拿他當傻子一樣忽悠,他也沒必要認真回答,索性就以同樣的方式來敷衍她。


    “……”


    不過,隻要他不再追問下去,他信與不信,顧遙知也不太在意。


    她裝模作樣,略顯意外地看了裴池一眼,“噢,那還挺巧。”


    顧遙知彎起唇角:“我們竟然做了一樣的夢。”


    “……”


    說完,她移開視線,沒去看裴池臉上的表情。


    黙了須臾,房間裏傳來一聲短促的笑聲,語氣不鹹不淡:“是挺巧的呢。”


    “……”


    而後身後的人像是起了身,有鞋子踩踏地板的聲音傳來,一點點靠近。顧遙知不清楚他是打算離開,或者,是想過來看她的畫。


    她覺得自己這邊,還是應該把戲演完。


    顧遙知指了指一旁的展架,溫聲道:“我的畫都在這兒,你可以先看看,如果有什麽想法,可以跟我說。”


    話音落下,裴池果真走去了展架前麵。


    他雙手插兜,視線悠悠地掃了眼,也許是興趣不大,亦或者是懶得再跟她繼續胡扯,他意外地誇了句:“還不錯。”


    她沒敢奢望裴池這句誇讚是出自誠意,不過,還是依舊客氣地回了句謝謝。


    裴池淡淡瞥了她一眼,又收起視線,接著抬腳往門口方向走。


    顧遙知回頭看過去,注意到他勾在手裏的外套,是之前放在客廳沙發上的那件。


    原來是來拿衣服的。


    等他走後,她也徹底放鬆下來。


    收了收情緒,開始工作。


    盯著畫紙上一抹抹濃重的色彩,她的腦袋慢慢恢複了正常的思緒,忽地回想起之前醒來的時候,裴池蹲在她身前的樣子。


    他的手裏拿著衣服,舉在半空中,看那樣子,像是想要給她蓋上……


    顧遙知筆尖停住,又仔細琢磨了下。


    應該是怕她感冒,生了病會耽誤到作品創作進度,而好心想給她蓋的。


    ,


    到了傍晚,雨勢漸小。


    顧遙知拿起一旁桌上的手機,查了下實時天氣,這場雨大概會下到很晚,而且預報上顯示一個小時後雨量又會增加。


    她撂下手機,隨即收拾了下,趁雨還沒大之前早些回家。


    從走廊出來,她意外地發現裴池人還沒走,此刻坐在餐廳那邊的流理台高腳凳上,一隻手搭著大理石台沿,眼皮耷拉著,閑散地擺弄著手機。


    屋子裏沒開燈,隻有別墅外微弱的路燈燈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攏著他的身影,一身黑色裝束顯得清冷又薄情。


    聽見動靜,裴池偏頭看過來,視線在她身上停了兩秒,突然問:“帶傘了?”


    顧遙知點頭:“帶了。”


    同時,她似乎知道了裴池沒走的原因,有些為難地補了句,“你沒開車來嗎?我隻帶了一把傘。”


    裴池站起身,用腳把椅子推回去,經過她身邊時,淡淡道:“送我到路邊。”


    顧遙知也沒在意這大少爺吩咐傭人似的語氣,抬腳跟了上去。


    從別墅出來,雨一日未休,氣溫也低了幾度,顧遙知吸了吸鼻子,目光掃見停靠在路邊的越野車,下意識奇怪了下。


    裴池來的時候也在下雨,從門口到車子那裏有一段距離,那他是怎麽過來的?

    “傘呢?”男人懶洋洋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思緒。


    顧遙知也沒再想,低頭從包裏翻出一把折疊傘,撐開後,忽地被身側的人抽走。


    裴池目視前方,握著傘柄的手指修長且骨節分明,下巴稍揚,模樣冷淡得發拽:“走吧。”


    “……”


    兩人同撐一把傘,他的腳步不快,顧遙知剛好跟得上。


    耳邊被雨水拍打傘麵的聲音圍繞,青石地麵上濕漉漉的,漸起一朵朵小水花,潮濕微涼的空氣裏摻雜著青草的香氣。


    跟裴池身上的氣息一樣,是一種清冽冷淡的草木香。


    她不由得晃了會兒神,不知不覺也走到了車前。顧遙知跟著裴池繞到駕駛位那一側,站在車門前,她抬手主動接過雨傘。


    隨口道別:“你開車小心。”


    說完,顧遙知幫忙幫到底,好心地給他撐傘,等他開門上車,自己再走。


    等了幾秒,也沒見他有下一步動作,她抬起眼,恰好跟裴池的視線對上。


    他的眼眸低垂,盯著她的臉,居高臨下的眼神中有種審視的意味在裏頭,眉間微微抬起。


    又似是在等待著什麽。


    顧遙知揣測了下男人的意思。


    “裴池,你要是把雨傘拿走,”她抿抿唇角,直白道:“我從這裏淋著雨走到地鐵口,是會感冒的。”


    話音落下,她看見裴池的表情像是怔了下,而後一側的臉頰微微鼓起了一下子。


    像是拿舌尖頂了下腮。


    接著就聽他吊兒郎當地說:“你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


    顧遙知怔怔。


    “下雨天我拿你傘?”


    “……”


    他低哼了聲,悠悠道:“上車。”


    “嗯?”顧遙知沒太反應過來。


    裴池眼皮動了動,隨後嘴角扯起一抹不鹹不淡的弧度,意味深長道:“怎麽了?你上次主動搭我車,也沒見這麽呆啊。”


    “……”


    上次情況不同,是順路,這回顧遙知沒想過讓裴池特意送她一趟,而且,這種天氣坐地鐵可能會更快些,坐他的車說不定還會堵車。


    顧遙知想謝謝他的好意,然後拒絕。


    沒等開口,裴池忽地打開車門,坐了進去,語氣略顯不耐:“快點兒。”


    顧遙知頓了頓,也沒再耽誤時間,隻好往副駕駛那邊走。


    收傘進到車裏,她係好安全帶,跟他說了聲謝謝。


    車子駛出別墅區後,因為還沒到晚高峰,路上的車輛沒有想像的那樣擁擠,但因為下雨路況也不算暢通。


    車開的不快,一路穩穩地跟著前麵的車流,偶爾有夾塞的車子搶道,他也會避讓開。


    不僅是天氣的原因,顧遙知想起之前那幾次坐裴池的車,他也是這樣,冷靜沉穩,讓坐車的人很有安全感,也不會覺得暈。


    除了不愛搭理她,憑心而論,坐他的車還是很舒服的。


    到了地方,顧遙知再次跟他道了謝。


    解開安全帶要下車時,剛好看見下了班的唐楠往小區門口走,她想了想,把手裏的傘擱到扶手箱,“這雨一會兒還會大,你留著用。”


    裴池動了動唇,沒等說話,顧遙知已經開門下了車,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傳入,持續兩秒,車裏又恢複寂靜。


    顧遙知拿包擋在頭頂遮雨,小跑著鑽進了唐楠的傘下,進到單元樓,她低頭去拍沾在發梢和衣服上的雨珠。


    唐楠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忍不住好奇地問:“怎麽回事?怎麽是裴池送你回來的?”


    顧遙知沒抬頭,隻隨口道:“下雨了,好心送一下老同學。”


    聞言,唐楠眯了眯眼,想起剛才兩人進小區時,那輛停在路邊,還沒開走的車,又笑嘻嘻問:“確定是送老同學嗎?”


    顧遙知聽了唐楠的話,頓了下,也覺得她跟裴池這段時間確實有些微秒的變化,雖然對她的態度仍然不好,但似乎也沒有以前那麽冷漠了。


    但老同學還算不上。


    關係還沒有緩解到那種地步。


    “不是。”她抿唇,“是合作方吧。”


    “……”


    唐楠嘖了聲,“我的意思是,男人跟女人的關係。”


    “就是裴池他,是不是對你還有意思啊?”


    聞言,顧遙知看了看唐楠,奇怪她為什麽會產生這種想法,恰這時電梯到了,她收回視線,抬腳進去。


    摁下電梯,顧遙知很淺地笑了下,語氣玩笑又認真:“他對我有意思的樣子,你又不是沒見過?”


    上樓進到屋子裏,唐楠跟在顧遙知身後換了鞋,看著她放好包,脫下外套拿到衛生間,出來後又去陽台收衣服。


    臉上情緒隻有一慣的平靜淡然。


    似乎剛才她的話,沒有引起顧遙知一絲一毫的波瀾。


    唐楠也就沒再提起裴池,又跟她聊起別的,“對了,顧顧,我男朋友前兩天出差回來了,你明晚要是有時間,一起出來吃個飯唄,帶你見見他。”


    顧遙知抱著衣服從陽台出來,聞言,意外地問:“前兩天回來的?”


    她下意識又說:“那他現在住在哪裏?”


    “他們公司有員工宿舍,你不用擔心呀,”唐楠往客廳走,明白她的想法,“你呢就安心先住我這兒,等畫展的事情忙完了,再去想找房子的事兒,好不好?”


    顧遙知目前也確實沒有閑餘的時間跟精力去忙租房子的事情,想了想,答應了聲:“那我就再打擾你們一段時間,明天的飯我請客。”


    唐楠揚起下巴:“那可不行啊,你是我的閨蜜,是我最好的姐妹兒!他第一次見你,必須讓他請客,這可關係到我的麵子問題!”


    顧遙知猶疑了下,笑道:“那好吧。”


    回到房間,她的手機響了,來電是一通國際電話,顧遙知摁了接通。


    聽筒裏女人聲線溫柔親和,“知知,在忙嗎?媽媽沒有打擾到你吧?”


    顧遙知溫聲笑:“沒有,我已經回家了。”


    薑晴雲:“畫展的事雖然重要,但你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我不累的,您放心吧,”顧遙知打開衣櫃,取出幾個衣掛,“媽媽,你最近怎麽樣?身體還好嗎?”


    “我都挺好。”薑晴雲說,“你現在還在唐楠那裏住呢吧。”


    “嗯。”


    “你們倆感情好,你住她那兒我不擔心,隻是到底不能一直長期在人家那裏住著,你以後要是搬出去了,一個單身女孩子獨居,各方麵千萬要多加小心。”


    “還有……”電話裏安靜了片刻,薑晴雲輕聲開口:“知知,你要是遇見了聊得來的,對你好的人,就試著相處相處。”


    顧遙知沒說話。


    薑晴雲了解顧遙知的性格,看起來性子軟,乖順,但骨子裏卻是執拗的。


    薑晴雲語重心長:“媽媽不是在催你,就是覺得你自己在國內,身邊要是能有個照顧你的人,我也能更安心些。”


    顧遙知睫毛輕眨了下,耳機貼在耳邊。


    幾秒,嗯了一聲。


    “小姨呢?”她看了眼牆上的掛鍾,笑問:“這個時間還沒出門吧?”


    薑晴雲在心裏歎了聲,也沒再多說,把手機拿給了薑顏,“喂,知知?你最近都沒來電話,是不是很忙啊?”


    “嗯,精力都放在畫展上了,都忘記了給媽媽打電話,”顧遙知說:“小姨,你刺繡店的生意最近怎麽樣?”


    “好一些了,最近絲線的市場價格降了點,我也接了幾個單子,不虧的,你不用擔心小姨。”薑顏想了想,提起件事:“知知,你外婆前幾天給我打電話,她從你爸爸朋友那裏聽說你回國了,想跟我打聽你,小姨沒告訴她。”


    “你就正常過你的生活就好,這些年我給她們寄回去的錢足夠她們生活了,你不需要跟她們聯係,知道嗎?”


    顧遙知聞言,答應了聲。


    薑顏繼續說:“知知,你媽媽剛才說的那些話,你不要覺得煩,她就是怕自己這段失敗的婚姻,會影響到你。”


    “不會,我懂媽媽的。”顧遙知垂眸,語氣淡淡聲音卻清晰:“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跟那個人一樣。”


    薑顏笑:“嗯,你能這樣想,我們也就放心了,對了,過一段時間小姨可能會回國一趟,到時候去看你啊。”


    顧遙知彎唇:“好。”


    掛了電話,手機放到床上。


    她低頭把擱在床上的衣服折好,收進衣櫃。


    目光落在半空中,思緒有些飄散。


    剛才在電話裏提及的‘那個人’,是顧遙知的父親,顧平祁。


    他跟薑晴雲是通過相親認識的,薑晴雲長的漂亮,顧平祁那時是一家大型國企的職工,待遇好薪水又穩定,人看起來也本分樸實,兩人相處一段時間覺得合適,很快便結了婚,一年後就有了顧遙知。


    在她的印象裏,父母一直是恩愛的。


    直到初二,有一次她無意間撞見顧平祁跟薑晴雲在書房裏吵架,一向敦厚老實的父親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個人暴躁張狂,甚至還出手打了薑晴雲。


    她不知道這種事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不是已經發生過了很多次了。


    但自那次被顧遙知撞見後,顧平祁開始變得更加肆無忌憚,經常當著顧遙知的麵就對薑晴雲拳腳相加。


    喝了酒會動手。


    工作不順心會動手。


    家裏來了客人,上一秒還好好的,等人走了就因為薑晴雲跟男客人多說了幾句話,又或者是其他的理由,不分青紅皂白地便對薑晴雲打罵。


    每次都是顧遙知用自己的身體去護著媽媽,那個男人才會收手。


    她那時候年紀小,不知道該怎麽辦,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找外公外婆幫忙,但薑晴雲怕娘家人跟著擔心,後來便不讓她再講這些事。


    也許是覺得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也不讓她跟外人講。


    那個時候,她幾乎每天放學回家都會戰戰兢兢,站在家門前,害怕聽見屋子裏傳來聲音。


    也害怕沒有聲音。


    怕她回來的晚了,沒有保護住媽媽。


    在這種不安與無助的環境裏,她的情緒也漸漸變得敏感。


    在學校裏,每次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她第一想到的都是,會不會是家裏出了事。


    在外麵碰見有人打架,會條件反射般冒出害怕的情緒,身體甚至還會發抖。


    但遇見有人被欺負,顧遙知卻幾乎會下意識地,想也不想就去護住那個被欺負的人,見不得有人承受類似的遭遇。


    去幫裴池的那回,也是一樣。


    這樣擔心受怕的生活,直到中考結束,隨著顧平祁被公司調去了外地的分公司任職,顧遙知才似乎得以喘息。


    可所經曆過的傷害,對於薑晴雲來講並沒有因為那個男人的離開而消失。


    高一開學不久的某天傍晚,顧遙知放學回家,看見薑晴雲坐在客廳裏,整個人類似於靜止般的發呆,對於周圍的一切似沒有感知,連她開門進屋的動靜也沒聽見。


    眼神若有所思又直勾勾的。


    顧遙知下意識叫了一聲媽媽。


    薑晴雲聽見她的聲音,回過頭,看見顧遙知後,臉上隨即恢複了正常神色,笑容和藹:“知知回來了。”


    對於薑晴雲的異常,顧遙知心裏很不安,那段期間,她不敢提起跟顧平祁任何有關的事。想勸媽媽離婚的想法,也不敢輕易開口。


    說話,做事都會小心翼翼地照顧薑晴雲的情緒

    但人壓抑的久了,都是需要宣泄情緒的。


    她也會有撐不住的時候。


    在那時,畫畫就成了她的一個紓解方式。她喜歡安靜地畫畫,放空自己,什麽都不想。


    算是短暫的逃避也好。


    直到裴池闖進了她的生活。


    公園的那個角落,一直都是屬於她自己的小天地,他的忽然出現,顧遙知一開始是有些不適應的。


    就算他隻是安靜地坐在她身側,但少年的存在感太過強烈,她沒辦法不注意。


    後來,他每周都會過來,顧遙知也漸漸開始習慣了他的存在。


    她沒有跟朋友提起過家裏的事,負麵的情緒也都是自己慢慢消化掉,而裴池的出現,在那時,就像是在暗淡無光的黑夜裏,不期而遇的,一個陪她一起等待天亮的朋友。


    顧遙知清楚地記得,那天裴池原本說有事不來,之後又從天而降般地出現。


    她意外,也有不容忽略的開心情緒在。


    以及,少年在那天之後每一次,在炎熱的夏天,微喘著坐到公園裏的那棵香樟樹下,遞給她一份冰涼涼,沒有半點化掉的冰淇淋。


    都是那段灰暗的時光裏,於她而言。


    視若珍寶。


    極為珍貴的東西。


    ……


    外麵的雨聲將顧遙知的神思拉回。


    她抬眼望向窗外,視野中烏漆漆,迷迷蒙蒙的一片,豆大的雨珠細細密密地砸在玻璃上,滾落成流。


    果然又下大了。


    幸好,她留了那把傘。


    顧遙知目光微動,不過,好像也抵不了什麽。


    雨一直下到深夜,顧遙知最近睡眠還不錯,今晚卻又失眠了,躺在床上,盯著漆黑的虛空,一點困意都沒有。


    最後還是聽了好久的助眠音樂,才勉強睡著。


    —


    翌日清早,她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去衛生間洗漱經過客廳時,感覺屋子裏有點冷,她往陽台看了眼。


    原來是昨晚忘了關窗。


    她過去陽台關窗,一陣冷風忽地吹進來,顧遙知穿著單薄的睡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之後回房間套了件外套,才去洗漱。


    要出門時,唐楠從房間裏出來,她今日休息剛睡完懶覺,睡眼惺忪地過來送顧遙知出門,又囑咐一遍:“顧顧,別忘了晚上去吃飯啊,你要是提前到了直接過去就行,我男朋友訂了位置。”


    顧遙知換上鞋子,點頭:“好。”


    下了樓,顧遙知往地鐵口走,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可能是早上受了涼,有點感冒,她順便在路邊藥店買了盒感冒衝劑。


    到了畫室,顧遙知去廚房裏,打算燒壺熱水喝藥。


    廚房是開敞式的,空間很大,器具也都齊全,她之前隻用過微波爐熱便當,其餘的東西都沒動過,她掃了一眼,伸手打開頭頂上的櫥櫃,剛好看到了杯子。


    感冒衝劑衝好,喝完後,她把杯子清洗幹淨放回原位,衝劑的味道很苦,口腔跟舌尖都是濃濃藥味,顧遙知從小就不太能忍受苦的味道,忽然她想起來什麽,打開冰箱看了眼。


    猶豫了下,而後掏出手機,點開跟裴池的聊天框。


    顧遙知:「冰箱裏的果汁,我可以拿一瓶嗎?」


    大概過了十秒。


    裴池:「拿。」


    獲得批準,顧遙知視線從那個分辨不出情緒的單字上移開,從冰箱裏拿了瓶橙汁,擰開喝了幾口。


    之後點開微信,發了轉賬。


    沒幾秒,裴池甩過來一條語音,語調上揚:“什麽意思?”


    顧遙知:「果汁的錢。」


    裴池:「我是自動售貨機?」


    顧遙知:“……”


    她先驚訝了下裴池清奇的腦回路,之後想了想,覺得還真挺像。


    冰箱每格裏的果汁跟牛奶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而且牌子種類豐富多樣,拿貨付款的程序也幾乎一模一樣。


    顧遙知手指在收入框裏打字。


    顧遙知:「挺像。」


    一秒又撤回。


    顧遙知:「不是。」


    裴池:「看見了。」


    顧遙知:“……”


    這時門口的門鈴突然響了,顧遙知猜不出是誰,走到玄關,扶門順著貓眼往外看。


    見是送快遞的,她隨之開了門。


    地麵上放了幾個小箱子,看快遞單子是畫畫用的顏料。


    來的還挺巧。


    顧遙知正打算這兩天再補一些顏料,估計是曉桃幫著買的。她簽收後,把箱子拿進屋子裏。


    又搬進畫室一個個拆開。


    簽收的時候沒注意,顧遙知拆到最後一個箱子,發現單子上署名不是她,而是裴池。


    她又仔細看了一眼,單子上麵沒寫是什麽東西,她不確定是不是顏料,也不敢拆。


    而後從兜裏掏出手機。


    顧遙知:「你有個快遞,送到別墅這邊了。」


    裴池可能是在忙,過了十分鍾才回,聲音懶洋洋的,“哦,地址填錯了。”


    不知道這裏麵的東西他急不急著用,想著晚上跟唐楠吃飯的地點離裴池公司挺近的,顧遙知打算順路給他送過去。


    顧遙知:「你下午在公司嗎?」


    裴池:「怎麽?」


    顧遙知:「我剛好要去那邊,順便給你帶過去吧。」


    裴池:「忙,不一定在。」


    顧遙知:「那我直接給你放公司前台。」


    裴池:「幾點來?」


    顧遙知正算著到那邊的時間。


    這時,對方又發過來一條語音。


    語氣懶懶的,又欠揍:“別來的太晚,耽誤我員工下班。”


    顧遙知:“……”


    真是個貼心的老板。


    顧遙知:「你公司幾點下班?」


    裴池:「六點。」


    顧遙知盯著手機,忽然想起來,之前那次在酒吧,曉桃跟她吐槽過工作太忙,經常要加班。


    後來又誇她們老板大方,說每天晚上公司都會留一個前台的文員小姑娘值班,給加班的員工準備甜點跟宵夜,而且還是星級酒店的菜品。


    所以,既然有人值班,那她幾點過去,都不會耽誤到他員工下班吧。


    顧遙知疑惑了下,也沒多想,手指在輸入框敲字。


    「好,那我五點半到。」


    作者有話說:


    裴總能有什麽壞心思,不過想用快遞見知知一麵~

    關於知知父親的家暴行為,她那時年紀小以及受到母親的影響隻能忍耐,後麵會有反抗意識,文中有關的暴力行為一定會罪有應得!請放心。


    明後天還是淩晨零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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