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死相逼
一個月後。
楚槿顏借著手臂的力量，慢慢直起身來。卻發現自己的雙腿早已動彈不得，如今那膝蓋紅腫變形，怎麽看也不像具有支撐的力量。楚槿顏看著外麵陰沉的天氣，就像此刻她心頭蒙上的那一片陰霾。
終日坐在輪椅上度日的她，眉目冷清，鮮少言語。宮殿裏伺候她的婢女們誰都想不到，她們所伺候的怪物竟然就是已經死去的公主。
楚雲帆負手看著她在院子裏仰頭看著木槿花，這是她最喜歡的花。
槿顏出生的那年，大楚的國花一夜盛開，皇上懷抱小公主開懷不已，遂賜名槿顏，封號舜華。從前，槿顏總是喜歡穿著綺玉雲羅製成的華衣站在夭夭木槿花底下輕舞，舞姿輕曼，像是壁畫中的仙子，欲要飛天。
楚雲帆放輕了腳步，來到她的身後。楚槿顏欣賞著美景，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沒有察覺到身後已經站了人。
鬼使神差的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她轉過頭去，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轉過頭來的時候，眼前迎來了一個溫和的笑臉。清澈的眼裏映著一片虛無，楚雲帆看著她並沒有被自己逗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麽。”
楚雲帆說著，便命宮女奉上一件華衣。
他知道楚槿顏最愛的就是綺玉雲羅，所以特意命人搜集了大楚所有珍貴的綺羅，又讓繡女精心縫製，將世界上所有的綺玉雲羅都送到她的麵前，隻希望能換得她展顏一笑。
楚槿顏眼眸一亮，清澈冷眸微凝。瘦如骷髏的雙手摸在綺玉雲羅上，那珍稀尊貴的材質令她仿佛回到了當初。
“雲帆，你又何必為我費這些心思？如今我再也穿不起來它跳舞了，你還是把它送給別人吧。”
楚槿顏眼裏藏著落寞與決絕，但是麵容依舊冷清倔強。
“這個東西，天下之人隻有你一人才能穿得，誰穿了都不好看。”
楚雲帆懊惱的皺起了眉頭，緊緊的攥著手中的布。
楚槿顏雙眸無神的偏過頭去，輕歎道：“師兄，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可是我這副殘體，穿上去了又能怎麽樣，大楚還能回到以前嗎？”
楚雲帆知道如今的她已經心灰意冷，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這樣一幅渾渾噩噩的樣子。
轉過身來，雙手扣住了她的胳膊。眼眸堅定的看著她說道：“雖然先皇已逝，大楚不複當初，可是我們還在，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回來的。”
楚槿顏唇瓣微揚，仿佛欲要吐露輕語，但是看著自己這副殘軀，心口像是積壓著重石，連呼吸都變得異常沉重，便將要說出來的話給咽了下去。
“你等著。”
楚雲帆看著她萎靡的樣子，心中隱隱作痛，特意留意了一眼她的腿，隨後便轉身離去。
那綺玉雲羅依舊抱在她的懷中，楚槿顏埋頭聞了過去，這熟悉的熏香味兒，將她的思緒拉回到了以前，從前蕭臨風也是最愛看自己跳綺雲舞，那個時候，他總是會沉醉在自己的舞姿之中不能自拔。夜間還特地向自己請教一二，那滑稽笨拙的舞步，經常能將自己逗得捧腹大笑。
如今甜蜜的回憶就像是噩夢接踵而至，楚槿顏深歎一口氣，便將頭埋在綺玉雲羅裏，沉沉的睡了過去。
夜裏。
楚槿顏是被下人抬著回屋裏的，在床榻上醒來的時候夜色已深。
抬眸一瞧，楚雲帆和師傅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師傅……”
她看到了師傅，心中一緊。那一雙深沉而又睿智的眸子此時也透露著些許無奈，這本不是師傅該有的神情。師傅乃是天下第一聰明人，醫術出神入化，相傳能令死人回生，所以，楚雲帆才特意將他拉來，想把她治好。
如今卻看著師傅麵露難色，估計對於自己的病症，師傅也是束手無策。
“師傅，你都已經為我花了那麽多心思，不必再費神了。我這副軀體若是想要再好起來，恐怕得重生了。”
楚槿顏本來也是無心之語，卻點醒了鬼醫。
“那就重生一次！”
楚槿顏和楚雲帆紛紛錯愕的看向了鬼醫，但是又看著他那一臉嚴肅沉重的表情，仿佛不是在開玩笑。
鬼醫眸子微縮，一手扣在了楚槿顏脈門，緩而閉上了雙眼。
“想要站起來並非不可能，隻是塑筋易貌，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師傅，你說。”
楚槿顏這一刻突然有了對生的信念和欲望，塑筋易貌之法，她也曾在醫書上見過，別的醫者可能不行，但是她相信師傅一定可以將自己救好。
“隻是這法子，需以你的心頭血為藥引。”
屋子裏頓時陷入了沉默，楚雲帆慌張的搖頭說道：“這不行，我知道塑筋易貌之法如同再造，心頭血也必定需要不少。若是剜了顏兒大量心頭血，那跟死了有什麽區別呢？我絕不允許！”
他絕對不能讓她付出這樣的代價。
楚槿顏看著楚雲帆緊緊摟著自己，那眼神之中充滿了不舍，更是不想輕易叫自己試險。
楚槿顏麵容露出了一個釋懷的微笑，這是她清醒後這幾個月來的第一次微笑，看得楚雲帆愣了愣。她抬眸望向了楚雲帆道：“我相信師傅，重生一次，豈不更好？說不定我還能忘了以前的痛楚與折磨，雲帆，讓我試試。”
“我絕對不能再讓你身處險境，顏兒，除非要了我的命。”楚雲帆語氣堅定，不退讓半步。
鬼醫看著僵持的兩人，重重歎了一口氣道：“罷了，這起死回生之法本就是鋌而走險，成功的可能不過萬中之一，哪怕是師傅，也不敢說有多大的把握。就算成功了，壽命也會折損不少。我們再另尋他法吧。”
楚槿顏一聽急了，她知道師傅這麽說不過是在寬慰她，哪有還什麽“他法”，若不能為她塑筋易貌，這輩子怕就是這麽廢人一個了。
在眾人猝不及防之間，楚槿顏取下頭上的發簪抵在頸上，眼中第一次泛著淚花。
“師傅，若不讓顏兒重生，顏兒甘願就此死去！與其像一個廢物一樣活著，不如死得痛快。大楚的希望還在我的身上，若還保留著這副殘體，這輩子真的毫無希望了……”
楚槿顏的聲音不大，但是眼眸裏頭充滿著倔強和堅持。
楚雲帆看著這一刻的她，突然想起大楚沒發生叛變的時候，那個無比尊貴與驕傲的公主。
低斂了眉目，對鬼醫說道：“師傅，為她醫治吧……”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
鬼醫本想為她點了昏穴，為她取心頭血，楚槿顏卻取出了自己的匕首。
“師傅，我自己來。我要永遠記住這份痛苦是誰帶給我的。”
蒼白的麵容微微滲著汗珠，楚槿顏沒有絲毫猶豫地將匕首從自己的心口插了進去。
在二人的麵前，活生生的取出了自己的心頭血，弱小的軀體承載著巨大的疼痛，卻一聲不吭。楚雲帆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她的動作迅速，麵容隱約在抽搐。
最終還是抵不過痛楚的煎熬，暈死在了楚雲帆的懷中。
鬼醫接過了碗，看著足足一大碗的心頭血，不由得麵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