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年
距離北齊太後壽宴已過去月餘，轉眼間，年關已至。
北齊皇宮內過年的諸多事宜，按照“慣例”，仍交與代行皇後之職，統領六宮的汐妃娘娘負責。可此時，這位負責人卻是毫不負責的裹著被子，躲在寢宮的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這段日子以來，蕭臨風與楚槿顏之間的關係忽然變得平和起來。蕭臨風時常會來未央宮坐坐，讓楚槿顏為他捏一捏肩膀。楚槿顏也每回都盡心盡力的為他舒展筋骨，令他舒心不已。
可關於“幽幽女兒心”一事，兩人均極為默契的未曾提及。
這一來二去間，便到了大年三十。
北齊的年三十有許多的規矩，其中便有兩項，吃團子與守年。
團子是用糯米做成的，裏麵裹雜著許多的東西，有肉、有辣椒也有銅錢，每一樣都有它自己寓意。
守年，便是要大人小孩們徹夜不眠，用蠟燭將屋子點的燈火通明，以此來見證新一年的來到，舊一年的離去。
而在北齊皇宮，這兩項更被賦予了極重的含義。
北齊的後宮沒有皇後，汐妃一人獨大，若今夜，陛下去了誰的宮裏，與她一同吃了團子，守了年，那她往後的地位自然會與汐妃一般無二。
可北齊的後妃們紛紛懷疑——皇上會去旁人那處麽？
“常在，天寒了，添些衣服吧。”桃夭將一件淡紫色的帶帽披風披在君芷音的身上，言語之中不甚關懷。
君芷音將那衣服攏了攏，朝著桃夭笑了笑，複又將頭轉了回去。瞧著窗外被通明的燭火映襯的黯然失色的煙花，她的心底到底還是泛起了一絲傷感。
在楚國時，她雖不若楚槿顏受寵，可到底她的身旁還有母妃與那許多人陪伴。而如今，卻是滿室蕭條，除了桃夭再無他人作陪，冷清的可怕。
最要緊的是，他……到底不會來她這裏。
她轉過身去，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掩去所有異樣，道：“今日是大年三十，你也別守著了，隨我一同吃些團子吧。”
殊不知，在這北齊皇宮中，尚有一人，與她同樣的傷感。
楚槿顏瞧著在黑夜裏綻放出別樣美麗的煙花，眼前不禁出現了以往在鬼穀時過年的模樣。
彼時父皇母後如同孩童一般偷偷跑出宮，來了鬼穀，師傅也從外遊曆歸來，師兄坐在火堆前烤著打來的野雞。最親的人尚在身旁，一派熱鬧模樣，而他……也還是初見時的那般模樣。
可眼下，父皇母後魂歸黃泉，師傅不知所蹤，師兄承了父皇的皇位，為護楚國周全，甘願成了楚國百姓口中的“賣/國/賊”，他成了她血海深仇的仇人，便是她自己也成了北齊汐妃楚雲汐。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思及此，楚槿顏眼中哀痛更甚。
清秋也有所感觸，回想起曾經過往，心中一片痛意。
你真的不是他麽？
檀雪不明所以，卻被楚槿顏與清秋的哀傷感染，回想起自己的往事，心中也是一片痛意，可她揚起一抹明媚的笑意道：“娘娘，清秋，咱們吃團子吧。”
蕭臨風站在窗口，瞧著那才逝去的煙花，心中始終覺得空落落的，仿若丟失了些什麽。他使勁的想，使勁的想，卻一無所獲，隻隱約覺得自己似乎辜負了什麽人，失去了什麽人，眼角竟有些微微濕/潤。
他正欲抬手擦拭，養心殿的門卻有了聲響，他極快的收回了手，卻不轉身，依舊瞧著窗外已是一片黑幕的天空。
“末將何渭，參見皇上。”何渭朝著蕭臨風下跪行禮道。
蕭臨風卻並未說話，良久，才將原先那複雜的情感收拾好，也不轉身，隻歎了一口氣問道：“何渭啊，你跟了朕多久了？”
何渭一怔，不知為何蕭臨風會問出這般的話，隻以為先前為楚槿顏隱瞞一事被蕭臨風曉得了，頓時後背一涼。可他咬了咬牙，佯裝思考，一會兒後才道：“由陛下趕往楚國做質子算起，末將已經跟了陛下六年了。”
“六年了……”蕭臨風喃喃著，話中說不出的感慨：“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朕記得父皇才與朕說起要去楚國為質子的事，想不到如今，父皇已命歸地府，朕竟成了這北齊的皇帝。”
更想不到的是，他竟對楚國的和親公主動了心。
每每想起楚雲汐，他心中便總覺十分安寧，無論原先有多麽暴躁，見著她的那一刹那，他總覺得心漸漸平靜，就宛如正在經曆漂泊在海上的船隻，正在經曆狂風暴雨，卻忽然見到了港灣。
想到這裏，蕭臨風眼中滑出一抹笑意。他轉過身去，對何渭道：“今日是大年三十，且回去過個年吧。有何事，明日再說。”
今日是大年三十，她一人孤身在北齊，身旁又無甚親近之人，無論如何，他都該去陪著她的。
說罷，他抬起腳步便朝外走去，步履匆匆，一時間竟連小陶子與何渭都沒能反應過來。
何渭轉過頭去時，隻能瞧見蕭臨風發髻末梢似有絲絲銀光。
蕭臨風為北齊付出了多少，他是知曉的，因而他願意留在其的身邊，為其做事，可……事涉她，他還能待蕭臨風一派赤誠麽？
答案未知，何渭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跨出養心殿的門，遙遙的朝未央宮的方向瞧了一眼，隻見那處燈火通明，人影搖曳，遂勾了勾自己近日有些皸裂的嘴角，朝外走去。
有些事情，他定要抓緊時間做好，唯有如此，她才可安然無恙。
且不說何渭出了宮又是如何一派忙碌，單說蕭臨風急衝衝的來到了未央宮，原以為會見到一個顧影自憐的楚雲汐，卻不料佳人正同宮女們在一塊吃著團子，喜笑顏開，沒心沒肺。
蕭臨風站在門外，楚槿顏那笑容明媚的模樣落在他的眼中，竟令那跳躍的燭光也失了光明，他仿佛看到，一個身著白色儒裙，頭戴花環的絕色美人兒，正朝他緩緩走來。山風拂過，佳人衣袂飄揚，宛若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