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屠城
是夜,如墨般的夜幕之下,蕭臨風端坐於營帳當中,接著燭火那幽幽的光芒,他細細端詳著手裏的那塊玉玨。
這是先前,尚在皇城時,君芷音交與他的,她稱其便是楚國的國璽,雖他心中並不相信此言,可到底,出於私心,他還是將這枚玉玨留在了他的身邊,並未將其交還給楚雲汐。
他輕輕地摩梭著玉玨之上,那以細致工腳勾勒出的“楚”字,眼瞳之中,滿是沉色,夾雜著晦暗不明的幽光。
回想起近來發生之事,他忽吐出一口濁氣,將那玉玨收好,便自那桌案前站起身來,緩步掀開門簾,便朝外走去。
天將入暑,便是夜裏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寒氣入骨,反倒徒增了幾許暖意,夜幕之上,繁星點綴,一輪明色圓月高懸其上,其淡黃色的光輝一如天絲銀線,傾瀉而下,蕭臨風那顆近來被重重壓力壓迫的心,忽覺一陣輕鬆。
朝前又走了幾步,便見一條湍急的山泉映在眼前,朝著那山泉走了幾步,自己的影子便倒影在了山泉之中。
瞧著山泉裏,自己那張沉色遍布的神情,複又想到近日憂擾之事,他那俊逸不凡的麵龐之上竟陡然生出了幾許深沉的憂慮。
西木始終盤踞在天險關外,可由著天險關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他們始終未能攻破天險關的防線,隻能待在關外,虎視眈眈,未曾離去。
近來又聞北齊國中,那“土皇帝”雖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壓遏製,卻始終未能盡數剿滅,據悉,這“土皇帝”竟是蕭清諺。
思及此,蕭臨風眸底幽光一閃,凝重萬分。
如今,雖從楚國抽調過來五十萬人馬,可內憂外患之下,北齊始終情勢堪憂,縱他有一身上陣殺敵的本事,也到底無法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兒郎們白白送死——據探子來報,那西木竟不知從何處又生生調來了一百萬的人馬,正浩浩蕩蕩的朝著天險關趕來。
西木的兵將本就比北齊多了許多,眼下不過倚靠著天險關的地險,這才堪堪撐了過來,若是那一百萬人馬到了……
蕭臨風隻覺自己難以想象那般場景,他目露憂色,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轉過身,便順著這山泉逛了起來。
朝下走了幾步,便見一道人影正佇立在這山泉邊上,她著一身白衣,束一頭雙耳墮馬髻,眉眼如遠黛,膚如凝脂玉,隻稍顯蒼白了些。
是楚槿顏。
自那日將淩泠扣下至今,已過了十數日,這些日子以來,雖他與她同處一處營地,可他總是下意識的避開她,便是聽雨何渭偶爾提及她,他也隻做充耳不聞。想來,竟也有十數日未曾見過了。
他朝前走了幾步,到了楚槿顏不遠處,她的側臉便映入了蕭臨風的眼中。
隻見她耷拉著眉頭,低垂的眼眸中,說不盡的憂愁,似有什麽煩心之事,正時時刻刻困擾著她,她眼窩子下麵那兩圈濃鬱的墨色,更是證實了她因某事不得安眠的現狀。
見狀,蕭臨風心中忽劃過一抹心疼,他緩緩走上前去,悄無聲息的站到了楚槿顏的身側,見她似猛然回神,瞧了一眼蕭臨風,便趕忙垂下頭去,眼瞳之中,神情之上滿是驚慌。
蕭臨風隻瞧了她一眼,便將視線投向遠處,緘默不語,許久才道:“天險關仍處於岌岌可危的局麵,指不準什麽時候便會朝不保夕,你帶著清秋與藝靜還有你在意的那些人,一道離開吧。”
他話色淡淡,一如在說:“您吃了麽?”一樣輕巧,可他話裏的無奈與憂愁盡顯無疑。
楚槿顏聞言便是大吃一驚,她錯愕的側過頭,去瞧蕭臨風,卻見其麵上一片深沉無奈,難以讀懂。她沉下臉來,隻道:“我不走。”這一回便是連自謙之詞也換成了“我”。
楚槿顏這般意料之外的話,倒令蕭臨風微微一怔,他隨即苦笑著道:“方才雍州的守城將將一份書信九死一生的送了回來,其上明確指出……”
他話及於此便頓了頓,轉過身來,瞧著楚槿顏,旋即破天荒的在她麵前露出一絲苦笑道:“雍州城破,一城兩萬餘名婦孺百姓殘遭屠城,無一幸免。”
話音才落,楚槿顏便驚的忙抬起頭來,眼中劃過一道難以置信的神色,錯愕而茫然的瞧著蕭臨風。
雍州她並不熟悉,也非楚國境內,可一城兩萬餘條性命,這是何等的概念?楚槿顏的腦海裏泛起屍橫遍野,滿地禿鷲的場景,身遭便不禁寒毛聳立,她顫抖著聲音道:“他西木怎能下此毒手?”
蕭臨風聞言麵上苦笑不變,隻將自己得到的訊息全盤托出,他道:“如今,天下諸國皆已知曉我北齊現狀,紛紛出兵北伐,蕭清諺帶著的一眾人馬更聯合外敵,欲將北齊置之死地。西木不知道從何處調借來的一百萬兵馬正在來著天險關的路上,而我北齊毫無防守之力。一旦天險關破,北齊,危矣。”
楚槿顏怔怔的側頭去瞧,單見身側的男子麵色凝重,深藏絲絲無奈與悲壯,一時間,她心頭湧上一陣衝動,張嘴便欲問道:“往日,你帶兵攻打楚國,逼得師兄不得不簽下附屬條約之時,可曾想過有朝一日,你竟也會落得如斯下場?”
可這些話到底還是一個字都未曾說出口,她勉強浮現出一抹笑意,掩下那抹苦澀,也不知是在安慰蕭臨風,還是在自我安慰,她道:“可是那雍州的守衛將軍通報錯了訊息,雍州實則無礙?”
蕭臨風聞言頓頓的瞧著她,眼中滿是悲戚,一眼便將楚槿顏的自欺欺人戳破,他不曾理會楚槿顏的問話,隻道:“雲汐,北齊眼下已是四麵楚國,岌岌可危的境地,你與北齊本就無甚關係,早些離去吧。”說罷,他從袖中取出一張褶皺異樣的紙,遞給了楚槿顏,道:“這是你心心念念要得到的東西,如今我將它給你,如若天險關破,你便將此函告公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