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豬圈和牛棚挨著蓋在生產隊東邊, 從他家過去要經過一片耕地,此時許多人都在地裏幹活,見杜向東過來, 都似有所覺的抬頭看了眼, 但都該幹嘛幹嘛去, 沒人搭理他。


    杜向東倒也不在意, 他還省的麻煩呢,就這麽空手走著。


    路過耕地時就看到記分員小秦和他家鄰居李秀花正在爭論什麽。


    近了才聽到原來是為了記工的事,李秀花下午因著孩子在學校有事,就去了趟學校,回來時就晚了半個多鍾頭, 小秦揚揚手上的腕表, 說晚了就不能算半天,讓她回家。


    李秀花就舍不得這半天, 就好聲好氣的求她, 想讓她哪怕少一兩分也給記上點。


    可小秦是個秉公辦事的,說什麽也不給記,不過見李秀花不走卻手指著她說起難聽話來,“你這人怎麽回事?別說是晚半小時,就是晚一分鍾, 也不給你記,別耽誤別人幹活, 趕緊走。”


    李秀花被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人趕, 氣的胸口起伏,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占理, 隻得扭頭要走。


    這時回頭就看到杜向東過來, 她現在也不怎麽怕對方了, 就點了個頭過去了。


    而杜向東這時卻開口道,“晚一分鍾也不給記,怎麽著,這規矩你定的?”


    小秦見杜向東過來,就有些發怵,上次被他懟的經曆還記憶猶新,不過她也不能弱了氣勢,強自鎮定道,“你甭管誰定的,沒規矩不成方圓,要是大家都像你們一樣的,那趕明兒,你晚一會兒,他晚一會兒的,不就亂套了嘛!”


    她想起杜向東今天是請了假的,沒想到現在這個點來,擺明也是看晚了給他自己也爭一爭呢。


    杜向東倒沒注意他說‘你們’兩個字,他這暴脾氣最見不得這個,而且人家崔國慶昨天才幫了他家,於是嘴巴就跟機關槍似的,“我說你這個記分員怎麽幹工作這麽死板,那M主席都教育我們,幹事情不要教條。她來晚了就晚點走不一樣嘛。再說大多數家庭連個座鍾都沒有,這時間哪有那麽精準的。”


    “你不給記,還不是看現在農活不忙嘛,過兩天農忙的時候看你也這樣?”


    “再說了,你說話就說話,你瞎指什麽呀,你那麽橫給誰看呢?”


    他這話一出,附近幹活的社員全都停下了動作,離的遠的沒聽清說什麽的,見大家都停了也停下往這邊張望。


    這時不遠不近的,不知誰說句,“說的好。”


    然後就鼓起掌來,開始是一兩個,後來是兩三個,慢慢這一片都鼓起來了。


    其實以前小秦沒嫁到他們生產隊,沒當上記分員前,一直是大隊長記分。那時候早會兒晚會兒都沒事兒,隻要不太過分就行。畢竟就像杜向東說的,多數家庭都沒鍾表看不了時間。


    他們下地幹活都是看太陽,太陽上山就出來幹活,下山就回家,中午太熱了不忙就回家吃飯。


    農閑的時候少幹會兒不礙的,農忙的時候搶收大晚上的都不回家。


    那時候隻要農忙不掉鏈子就行。


    可自打這個小秦來了之後,就規定了上工下工的時間,大家弄的都不知怎麽好了,早上有的怕遲了,有的天不亮就出來,中午怕遲到都不敢回去,讓孩子給送飯過來。


    因此剛杜向東的話,幾乎說中好多人的心聲,但許多人都不敢說出來,最多私下嗶嗶兩句。


    現在聽到杜老大這麽說,好多人都引起了共鳴。


    杜向東:,,。


    這咋回事,剛才不還不咋搭理他呢嗎?


    他這人受不得表揚,容易飄。


    “你,你們?”小秦看大家居然都幫著這個混子,氣憤之下就跑走了。


    大家看她那樣,生怕她跟大隊長告狀啥的,連忙都老實幹活了。


    杜向東也撇撇嘴想走,這時崔國慶可能聽到動靜從遠處跑了過來,問媳婦有沒有事,聽李秀花說是杜向東幫她說話來著,他趕緊就道了謝,經過昨天的事,他們關係似乎拉近了幾分。


    杜向東一看這夫妻倆都在,就把自己要請他們吃飯的打算說了,“嫂子晚飯別做了,回頭帶著孩子一塊過來。對了,崔哥回頭把上次幫忙的兄弟也都一塊叫來。”


    說完杜向東也管發愣的兩人,徑自朝豬圈那方向走了。


    而旁邊的看崔家兩口子表情就有些複雜,既有點想一塊不搭理,又覺得有點羨慕是咋回事?


    外頭動靜著實有些大,老楊在這邊自然都聽到了。


    杜向東才一進屋,老楊就慢悠悠的說,“還是低調點好。”


    這些天相處下來,杜向東也看出這老楊本身就是個內斂的性子,這些年想必又吃了不少苦,就更加不愛外露了。他倒也不反駁,隻是把蘇經理給拿的一套幹淨整潔厚實的舊衣拿了出來。


    這衣服顏色深藍,也就比老楊身上穿的破了洞也沒人給補的衣服好些,當然也更厚些,過兩天秋涼正好穿。


    蘇經理沒給送新衣,也是挺低調了。


    老楊拿著在身上比了比,就疊了想收起來,杜向東讓他穿上試試他擺手說自己身上臭烘烘的,回頭再穿。


    杜向東便沒有說什麽,接著他又把饅頭和肉端了出來,這些他一早扔到空間,剛才路上耽擱也沒事,他進來前找了個角落拿出來,還是熱乎乎的。


    老楊倒也沒注意,主要是現在天氣還正熱著。


    “天不好,你可別攢著,盡快吃。”杜向東囑咐道。


    老楊就點點頭,推了推眼鏡,又去拿了個水瓢舀水洗了洗手,這才拿起個饅頭吃了起來,他吃的很慢,好似慢慢的品嚐什麽美味,接著他又夾起塊肉也同樣慢慢吃著,表情很美好的樣子。


    杜向東便來了興致,“老楊,你看看我這手藝怎麽樣?”


    問完他就一臉希冀的看著對方,誰知老楊良久才歎了口氣,“唉,很久沒吃這好吃的飯菜了。”


    杜向東一聽就有些失望,又問,“那你看有沒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地方。”


    老楊被問的一愣,隨即想了想又道,“倒是有。”


    杜向東燃起希望,“什麽?”


    老楊認真道,“你們這些小年輕,不會過日子,這肉怎麽能這麽吃,你得加點土豆、粉條、白菜配著,這麽吃肉那得多少才夠啊。”


    杜向東:,,。


    您老可真節約。


    得,這話題趕緊過。


    杜向東去市裏的事老楊沒具體問,他也就沒怎麽說,就挑著蘇經理一些近況說了,“他兒子挺可愛的,都五歲了,嘴巴還特別甜。等有機會你能出去,就能見到了。”


    老楊有些悵然,“但願如此。”


    杜向東知道現在說再多,他也不相信,但也就沒有多說,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杜向東就走了。


    臨走前老楊又叫住了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道,“你、你看你要是方便、能不能以後給我帶個午飯。”他把自己手裏,蘇經理現給捎來的錢和票又遞還給杜向東。


    杜向東笑道,“我說你老可夠有意思的,磨蹭到最後才跟我說,這有啥不行的。”隨即他又認真道,“你老幫我這麽大的忙,這算啥事。”


    老楊愣了愣,他一早沒說是怕被人知道連累對方,不過看他為人機靈,而且在這生產隊好像大家都不想沾他,想著他每天反正也會回家吃飯,這才鼓起勇氣提了提。


    主要是他不會做飯,在這牛棚裏更是隻有一個小破鐵罐,他平時除了煮粥就是煮粥,要不就是想法子換點黑窩頭,實在是吃不下,身體也越來越差了。


    杜向東沒看他啥表情,接過錢票收好,扭頭就要出去,“我明兒上工來給你帶。”


    老楊看著他背影慢慢消失直到不見,忽然就覺得外麵陽光亮的刺眼,他咧嘴笑了笑。


    另一邊,杜向東出去後,羅樹琴也沒有閑著,她想著晚上家裏要請客吃飯,就在自留地多摘了幾樣蔬菜。


    其實她家自留地也就是夏天常種的幾樣蔬菜,她摘了西紅柿、黃瓜、豆角、茄子,也就差不多了 ,將菜都放在新買的一個瓷盆裏,就想進院子再擇菜。


    其實好多婦女喜歡在自家門口幹點洗衣擇菜的活,旁邊鄰居多的還可以聊個天。


    但羅樹琴卻不喜歡,她為人有點內向,跟不熟的人也不知說些什麽。說多錯多,她多數喜歡自己做點什麽。上次去水井處打水碰到以前一塊來的知青,她們其實以前也不熟,對方跟她說話,聊了兩句她就想趕緊回家了。


    而跟杜向東卻不會,為什麽她也不知道,大概可能是他懂的比較多,說起話來頭頭是道的吧。


    正要回院呢,她就聽到有個人小聲叫她名字,開始她還以為幻聽了,因為聽上去鬼鬼祟祟的,沒當回事剛要進去就又聽到了,她循著聲走到自家房子後邊,就見一個老太太正朝她招手。


    她看向對方指指自己,對方便笑著點頭。


    她想著自己這五年記憶沒有了,也不知這老太太是什麽人,是不是自己認識的,猶豫了下就過去了。


    老太太長的挺精神的,看到羅樹琴過來就埋怨,“喊你這半天,我還以為老大在家呢。”


    羅樹琴她的話是什麽意思,於是就道,“你是?有什麽事嗎?”


    老太太也不外道,邊從口袋裏掏出個手絹包好的小包,邊說道,“你妹子做月子呢,我也是才回來,昨天的事我聽說了,欠了那麽多錢怎麽也不跟家裏說呀。”


    說著她打開手絹說,“這裏頭有我攢的五十塊錢,先讓老大拿去還債吧,唉,我也幫不了你們太多,你也多勸著點他吧。”


    說完她似乎抹了抹眼角,然後把手絹裏的錢拿出來往羅樹琴手裏一塞,就這麽急匆匆的走了,走前還說了一句,“別讓老大知道我來過。”


    整個過程等不及羅樹琴反應,手裏就隻剩下一把大小票子。


    她想追上去可對方不知怎麽就跑沒影了,想著等回家問問杜向東這是什麽人?


    其實她覺得自己猜到了一點,卻又不敢肯定,直到走到家門口看到有些慌張的小臭蛋不知在說什麽,她問了句對方卻答非所問的說,“媽,剛奶奶來幹嘛呀?”


    羅樹琴這才知道自己猜的沒有錯,她隻得進了屋,打算把錢先收好,回頭交給杜向東處理。


    隻是剛邁進屋門檻就見小狗蛋急匆匆的從屋裏跑出來,“媽,我也出去玩了。”


    羅樹琴答應一聲,也沒有多想,“哦,那早點回來,晚上還得吃肉呢。”


    於是小哥兒倆就這麽牽手出院,很快跑沒影。


    而羅樹琴卻開始嘀咕,“在家跟在外邊不是一樣嘛?還是倆人兒一塊玩兒。”


    醒過來這些天,羅樹琴也是有了些了解,因著杜向東名聲不太好,倆娃平時在村裏是沒別的玩伴的,好在他們哥兒倆還能在一塊玩。


    小哥兒倆仿佛被狗攆似的快跑到後山,小臭蛋就喘著氣跟他哥說,“哥,我、我看咱、還是別、別跑山上去了吧?我、我害怕。”


    “怕啥?一會兒回家你不怕挨打?”小狗蛋看了弟弟屁股一眼。


    小臭蛋想起以前自己藏起爸爸鞋子時被氣急的爸爸踹過屁股,忙就捂著小屁股,抱著一線希望的說,“爸爸應該不會生氣吧?”


    “你覺得不會就別跑來唄。”小狗蛋抬腳就繼續往裏走。


    小臭蛋想了想,隻好垂頭耷腦的跟上,嘴裏還念念有詞,“爸爸現在變了,應該不會踹我屁股了,咱們還是回去吧,爺爺說過山上有狼呢。”


    “說啥你都信。”見弟弟遲遲不跟來,小狗蛋也隻好停下來。


    小哥兒倆便這麽對視了一會兒,看著弟弟睜大眼睛看著他,他小小年紀歎著老頭的氣,“行吧。”


    “哥,你最好了,你放心,爸知道我就說這事是我一人做的,跟你沒關係。”


    小哥兒倆又往回走了。


    且不說小哥兒倆怎麽回事,杜向東回了家媳婦就把他媽過來的事給說了。


    杜向東拿著對方遞過來的五十塊錢零散票子,不禁有些出神,他穿過來這些天一直在逃避見到原身父母這事。


    說忙啊還債啥的全都是借口,他是怕見到跟前世爸媽一樣的臉的。


    前世爸媽也是三個孩子,他、二弟、三妹,一共兄妹三人。


    不過前世爸媽並不怎麽疼他,因為他出生時是大雪天,產婆在半路上來不了,她媽疼了一天一夜才把他生下來,險些大出血死了。所以他從小就不怎麽招他媽待見,他打小脾氣又倔。你不待見我,我還不待見你,所以經常跟他媽對著幹。


    而他爸除了出去幹活掙飯吃,幾乎不管家裏的事,他跟他爸關係也跟熟悉的陌生人差不多,說不了兩句話,再搭上他媽從中挑撥,關係可想而知。


    相反二弟出生時十分順利,而後好幾年年景還不錯,所以爸媽就都很喜歡他,再後來三妹也比他得到的關愛要多。


    後來他自己攢錢娶了隔壁村的媳婦,就早早分家搬了出去,那段時間真的艱難,分家就分到幾件農具,後來家裏其他東西都是一點點攢出來的,媳婦跟著他起早貪黑的下地幹活,落下了毛病。


    後來生孩子月子也沒做好,沒幾年就去了。


    再後來他出去學了廚,算是掙到錢了,他爸媽反倒找到他讓他管家裏,他倒是按時給他們寄養老錢,別的就再也沒什麽。


    而這世原身似乎比他幸運,雖說杜父杜母也更偏疼二兒一些,但原因也是因為他更爭氣,當年上學成績就不錯,後來更是被選去當了兵,家裏最大的進項就是他的津帖。


    相對的,原身十幾歲小學三年級就不肯去了,杜父怎麽打也不去,後來更是小小年紀天天打架如同吃飯般尋常,這些年過去,杜父杜母也是對他失望透頂。


    要說他並不是結婚才搬出來,他是很多年前都不怎麽著家了,結婚後隻起了個土坯房,有了一個相對穩定的落腳點而已,但同村住著卻幾乎不與家裏來往了。


    當然也有例外,原身沒錢時或許會回趟杜家,拿了錢就走。


    這些年杜父杜母雖說對原身失望,卻也不想看他出事,錢不多還是會給的,可要的多了就沒辦法了,畢竟他們手裏大部分的錢也都是老二的津貼,要是都貼了原身也不好跟老二交待,老二也是有老婆孩子的。


    而杜向東穿來之前,原身那賭債就是兩個多月前輸的,當時他就回了大概半年多沒回過的家,伸手就管杜父杜母要這筆錢。


    杜父杜母被這個金額可嚇的夠嗆,當即杜父就暴跳如雷,伸手就扇了原身一耳光,原身沒想到老頭會打他,所以過一會兒反應過來,就差點把杜爸給打了,不過最後到底也沒打,但卻再也沒回去過。


    之後就是杜向東穿了過來。


    想起原身與杜家的關係,杜向東就想笑。


    他那混賬侄子寫這書應該是惡心他沒錯吧?怎麽看著像給他報仇呢。


    杜向東歎了口氣,想著回頭還是把錢還回去吧。


    時間過的很快,生產隊放了工。


    這邊崔國慶臨下工前找到了昨天兩個跟他一塊給杜家幫忙的兩個本家兄弟,說是杜老大感謝他們,請他們吃飯。


    兩兄弟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作者有話說:


    感謝piano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21,12,06 15:02:34,親愛的破費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