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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責任

  一想到能出國旅遊,楊薇這個連細水鎮都沒出過“土姑娘”,興奮的幾天睡不著覺,用我給她發的工資,去超市買了各種兩個旅行包,防曬霜,泳衣等等。


  彭先生電話告訴我,讓我們去辦個護照,簽證不用管,到了泰國,旅行團包落地簽。


  我問他去泰國要花多少錢,彭先生說一分錢不用帶,旅行團包吃包喝包住包玩,完全不用操心。


  我有些惶恐:這麽好的事,這旅行卷肯定不便宜吧?


  彭先生哈哈大笑,說錢財乃身外之物,自從他悟出了“色即是空”的道理後,覺得人生隻要開心,何必在乎那些沒意義的數字?

  我沒想到,給彭先生融一個八眼觀音上去,居然讓他的思想境界變得這麽高,不但看透了色戒,連金錢也不計較了。


  但不管怎麽說,彭先生也不容易,我不能讓人家太吃虧。


  我給彭先生用微信轉了三千過去,心想兩個人出國起碼得好幾萬,三千實在不算多。彭先生看到轉賬後說我太客氣了,都說了免費讓我玩,何必呢?以後如果想要旅遊可隨時找他,給我打八折。


  辦理好了一切後,我和楊薇把推拿店大掃除了一遍,整裝待發,開始了出國之旅。


  我們先是坐火車到湖南長沙,和旅行團集合,然後在那裏坐車到飛機場,檢票,等級,上飛機。


  旅行團大約30來號人,年齡普遍比較大,多為一些中老年人。


  第一次坐飛機,楊薇有些害怕,緊緊抓著我的手,腦袋埋在我的胸口裏。


  我拍了拍她的腦袋,淡淡地笑道:別緊張,這感覺就跟坐電梯一樣,會有一點點失重感,沒事的啦。


  結果飛機起飛後我就被打臉了……媽的,怎麽飛這麽高?這失重感怎麽這麽強烈?飛機為什麽動不動就要晃蕩一下?不會是要墜機了吧?


  好吧,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我有一點點恐高症,或者說是飛機恐懼症。


  到了後麵,都是楊薇在安慰我,拍著我的背說:曾哥別怕怕,其實坐飛機也沒什麽可怕的啦。


  她的舉動,惹來周圍無數鄙視的目光。


  話雖這麽說,但飛機隻要一有顛簸我就緊張得不行,心跳到嗓子眼,腦袋一片空白變得非常絕望。


  怎麽說呢?好像有一種把“把命運交給上帝的感覺”。


  我覺得如果是開車,我會保證自己安全駕駛,保證不超速不去和別人搶車道。如果是坐動車,即使脫軌了我也有可能靠著自己活下來…如果坐船,出什麽事了也許可以找個東西找個無人島學魯濱遜?但是如果坐飛機……一旦出事我就什麽辦法都沒有了,這種感覺非常絕望,絕望到讓我無法接受。


  為了不在眾人麵前出醜,我開始閉目眼神,默念“靜心咒”。中途空姐幾次過來,問我是否身體不適?我都硬著頭皮說沒事,心裏卻在想:老子再也不要坐飛機了!


  因為這是廉價航班,所以是沒有飛機餐的,隻能自己掏腰包買。


  我問楊薇要吃什麽?楊薇看了下餐車價格表,吐了吐舌頭說好貴哦,還是下飛機再吃吧。我笑著說你不用給我省錢,想吃什麽就說。


  楊薇還是搖頭,我沒辦法,就自作主張,給她點了一份叉燒飯,我則是點了碗牛肉麵。


  飛機餐味道很一般,但用來填飽肚子也能勉強湊合。


  吃到一半,我看到領座有個孕婦抱著小孩一直盯著我看,那小眼神充滿了渴望,時不時舔著舌頭。


  孕婦大約三十來歲,相貌清秀,但從穿著來看,應該屬於那種比較貧困的家庭。


  “媽媽,我要吃肉肉。”小孩奶聲奶氣地對母親說。


  孕婦臉色有些尷尬,說下飛機再吃。


  “可是……我肚子好餓啊。”小孩委屈道,然後指著我碗裏的肉,“這個大哥哥也在吃肉肉,聞起來好香,嘟嘟也想吃嘛。”


  “乖,下飛機媽媽帶你去吃肉肉,別調皮。”孕婦哄道,然後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這小孩一聲“大哥哥”,叫的心裏飄飄然……嘖嘖,還是小孩子有眼光,看得出哥們年輕。


  就憑這聲大哥哥,這牛肉麵我請了。


  我給小孩和孕婦一人點了一份牛肉麵。


  孕婦想拒絕,我說大家有緣聚在一起,就別那麽客氣。而且到了泰國,咱們可能還要互相關照。


  孕婦連聲感謝,然後和小孩大口大口地吃起牛肉麵。


  我看著她們狼吞虎咽的模樣,心裏十分納悶……能出國旅遊的,一般都不會太窮,可看這對母子的打扮,怎麽都達不到基本的生活水平。


  既然家裏沒什麽錢,為什麽還要出國旅遊?

  等她們用餐完畢,開始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孕婦叫白芸,廣東潮州人,在一家紡織廠打工,丈夫早年因病去世,她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過得非常艱苦。


  我問白芸,你報這個團花了多少錢?

  結果白芸的回答讓我大跌眼鏡。


  她說:不要錢。


  我和楊薇頓時驚呆了。


  我問她,怎麽可能不要錢呢?光這個來回機票就是一千多,到了泰國還得吃住,難道你旅行團有熟人?

  白芸說這次旅行是工廠給她們車間的福利,奇怪的是周圍同事都沒人參加,說這種跟團旅遊很坑。白芸很不解,心想又不用自己掏錢,免費出國遊玩,再坑也坑不到哪去吧?

  聽白芸這麽一說,我心裏很不舒服。


  難怪彭先生這麽大方,白給我兩張旅行卷,搞了半天,這卷居然是免費的。


  我居然……還特麽還傻不拉幾地給他轉賬了三千塊。


  就在這時,前麵座椅上的一個老頭,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他越咳越狠,到後麵似乎都喘不過氣了,直翻白眼,癱瘓在椅子上,一個勁地抽搐,把空姐給嚇得臉都敗了,六神無主要哭的樣子,差點就要聯係機長備降。


  好多人圍了過去,導遊也是急得不行,說在場有沒有醫生?

  “我是醫生。”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舉起了手,然後走了過去,開始對老頭進行一番檢查。


  過了一會兒,那自稱醫生的男子皺眉道:好像是哮喘病,不知道他身上有沒有帶藥?

  他開始去搜老頭的衣服,可是裏麵除了一些證件和幾張破舊的人民幣,什麽都沒有。


  導演問醫生怎麽辦?

  醫生無奈地說:沒辦法,他藥好像沒帶在身上,隻能等飛機降落了。


  “降落?”導遊很不高興,“就算降落也要等到了泰國再降落,不然行程就要亂了。”


  話音剛落,老頭咳得更狠了,嘴裏還伴隨血絲。


  “不行,他的病情很嚴重,必須立刻降落!”醫生臉色變了變,大聲說道。


  導遊沒吭聲,一臉的不情願。


  “開什麽玩笑,開到一半降落?逗我們呢?”


  “就是就是,有哮喘還跑出來旅遊,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我不同意降落,不能因為他一個人,讓我們大家都跟著受罪。”


  遊客們坐不住了,開始抗議。


  看到這一幕,我在心裏暗暗冷笑:人心冷漠,世態炎涼,恐怕說的就是此刻……


  在生命和時間麵前,他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時間。


  而這個所謂的“時間”,隻不過是他們可有可無的罷了。


  我打開行李包,從裏麵拿出一些工具,撥開人群,走到老人麵前,將他身體放平,腰部往前傾,然後拍了拍他的背,說道:老爺子,沒事吧?

  老頭看了我一眼,想說什麽,但明顯一口氣喘不過來,繼續咳著。


  “你是什麽人?”醫生看向我說道。


  “推拿師。”我一邊說著,一邊脫掉了老頭的鞋子。


  醫生皺了皺眉,說:你最好不要動他,萬一他出了什麽事……


  “出事了我負責。”我淡淡地說道,掃向那一群漠然的人群,“我知道,你們好不容易放次假,想出國玩一玩,發生這種事,你們心裏一定很不爽,覺得這個大爺耽誤了你們時間,對嗎?”


  “那我告訴你們,你們的時間不值錢!你們的時間都是垃圾時間!”


  我冷冷地說道。


  “你他媽什麽意思?誰的時間是垃圾時間了?”


  “就是,你一個搞推拿的,在這裝什麽大師呢?”


  “嗬,一個乳臭未幹的年輕人,別的不會隻會裝逼。”


  我的話瞬間激怒了他們,他們開始“鍵盤俠”式的對我聲討,甚至有的人還想衝過來教訓我。


  我自嘲地笑了笑,從包裏取出了針灸針,輕輕紮在了老頭腳板的湧泉穴上,輕輕轉動。


  醫生看不下去了,說:我勸你別亂來,他現在哮喘病發作,一旦出事,你恐怕脫不了關係。


  “我說了,出事我負責。”我不耐煩地說道,然後看了他一眼,“如果我不救他,你會救嗎?”


  “我……”醫生啞口無言,臉頰有些發燙。


  我又抽出一根針灸針,掀開老頭的上衣,紮在他胸前的膻中穴,手指微微用力,嘴裏默念:“丹朱口神,吐穢除氣;舌神正論,通命養神;羅千齒神,卻邪衛真……”


  中途,不少人嘲笑我,說我不自量力,人家醫生都說了要吃藥,我卻在那用針紮來紮入。


  我沒理他們,一邊輕輕拍打老頭背部各大穴位,一邊給他做著針灸。


  楊薇來到我旁邊,用手帕給我擦汗。


  幾分鍾後,老頭突然不喘了,呼吸慢慢平穩,臉色也逐漸恢複了紅暈。


  一旁的幾個空姐見此驚喜連連,連忙通知乘務長,說不用空降了。


  圍觀的人群爆發出一陣驚呼,顯然沒想到我這個“乳臭未幹”的推拿師,居然有如此妙手回春的能力……同時,也慶幸飛機終於不用空降。


  醫生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半天才回過神來,咽了口吐沫,問我:你……你這是什麽招數?

  “中醫。”我吐了濁氣,全身大汗淋漓。


  說實話,這是一場博弈。


  那醫生說得沒錯,如果在急救的過程中,老頭不幸身亡,那麽我很有可能會承擔責任。


  但是,我真能做到見死不救嗎?

  醫者仁心……這句話的意思是,凡是品德醫術俱優的醫生治病,一定要安定神誌,無欲念,無希求,首先表現出慈悲同情之心。


  我不是醫生,但我是個人。


  隻要是人,就應該懷有救人之心。


  試想,如果有一天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你的爺爺奶奶,在外麵突發疾病,卻無人敢上來施以救援,那你又會是怎的心情?


  人心可以冷漠,但不能懦弱。


  如果人人都害怕承擔責任,人人都想著……我做了這件事之後,會不會被連累?


  那麽這個社會,和行屍走肉有何區別?

  老頭醒來後,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熱淚盈眶地說:謝謝你醫生,真的謝謝你。


  我笑了笑,說我不是醫生,隻是一個普通的推拿師。


  站在我旁邊的醫生低下頭,臉上露出慚愧之色。


  空姐們都過來,誇我,說我真是個好人,還找我要微信。


  “那個……能單獨聊一聊嗎?”醫生撓了撓腦袋,看向我說道。


  “可以。”我點了點頭。


  我們來到機艙的入口處,醫生看著窗外蔚藍的藍天,過了好久才說: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義無反顧地去救他?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如果他真出了事,你可能會受到牽連嗎?


  我點了點頭,說道:想過。


  醫生很詫異,說你既然想過,那為什麽……?

  “之前說過……我不救他,難道你救他?”我笑著說道。


  醫生苦笑道:我承認,我確實沒有這個勇氣。


  我擺了擺手,說道:這不怪你,要怪,就怪這個社會。


  醫生疑惑地看向我。


  “任何一個人進入社會,無論他之前是善良的,單純的,或是狡猾的,或多或少都會發生一些改變……”我看著窗外說道,“有的人棱角被磨光,有的人理想被打沉,有的人丟失了信仰,有的拋棄了善良-——這個狗娘養的社會總是喜歡幹些逼良為娼的事。”


  我深吸一口氣,嚴肅地說道:但是,這不能成為我見死不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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