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謝謝
謝長老等人沒有跟著進去，曾劍獨自一人邁入接引殿。
此刻他心情波瀾不驚，並沒有因為被初冬初秋二女各種侮辱，以及謝九的輕視而感到一絲一毫的沮喪。
開玩笑，
他是誰？
堂堂的天玄境高手，曾經的陰陽界最強者，
他需要，獲得一群天師境都不到的麻瓜認同嗎？
說葉龍天的事跡，一方麵確實心有怒氣，一方麵是觸景生情，想到了曾經那個白白淨淨，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的公子哥。
怒，並不是因為被他們瞧不起，而是對上清派的失望。
楚風的事……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要知道，楚風在試道大會上，一舉拿到了第二名，對落寞的上清派而言，這簡直就是一個跨時代的意義。
但是，在此之前，楚風隻是門派裏一個最不被人看好的弟子。
隻有在他脫穎而出之後，門派才開始正式他，巴結他，甚至擁護他成為掌門。
可笑嗎？
的確可笑。
就像那句話說的……千裏馬常有，伯樂卻不常有。
曾劍不求這些長老有伯樂的眼光，但門派的墮落，衰敗，卻讓他們連耐心也失去了。
他看得出來，因為自己“懦弱”的舉動，本來準備把自己收入旗下的謝九，已經放棄了這個打算……至於初冬初秋二女，更是對自己頗為不屑，仿佛自己這一輩子都和廢物脫不了關係。
這樣也好，
他本就沒有加入謝九上清閣的打算，一開始就是奔著煉丹閣去的。
畢竟，自己曾經的脈係，就是煉丹閣。
“煉丹閣……”
這三個字，讓曾劍心情有些沉重。
他想到了那個總是板著臉，但正義感極強，默默維護自己的師傅丁不悔。
沒想到，才區區數年時間，丁不悔也去了。
人生如光，轉眼即逝。
即便是修道者，也抵不過時間的沉淪。
天地同壽又如何？
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宇宙大爆炸，你也跟著一起毀滅了呢？
這世上，本沒有永恒一說。
“喂，小子，你在這發什麽呆呢？還不快過來登記？”
坐在櫃台上的公孫無極，很是不耐煩地催促道。
他不喜歡弱者，尤其是像曾劍這樣的弱者。
這一點，從他在破天閣，毆打師兄，挑戰林坤就能看出，此人極不服管。
孫無極，三十七歲，曾是破天閣的首席弟子。
此人嗜武如命，但天生性格暴躁，喜歡惹是生非，在上清派，多次欺負師兄弟，並與師傅林坤大打出手，最終被貶到這接引殿來懺悔思過。
要說孫無極與林坤的決鬥，也算是上清派當時非常轟動的一件事。
林坤是孫無極的師傅，同時也是破天閣老牌長老，實力自然不用說……至於那脾氣，其實和孫無極也非常相像，都是屬於那種不太好相處的一類人，但區別在於，孫無極是好戰，為求一戰，他可以玩倒立吃屎……而林坤，隻是單純的傲慢跋扈，眼中看不起任何人。
兩人的這一戰，是在上清派入門大典時開始的。
當時，圍觀者眾多，各大長老，弟子，包括掌門都來了。
挑釁者是孫無極。
挑釁的理由很可笑，我看你這傻佬不順眼，有種你來打我呀？打我呀？
很賤的台詞，很有效的做法。
很容易被激怒的林坤，直接接受了挑戰。
那一戰，雖然談不上天昏地暗，但也算是十分激烈。
足足打了三百回合，孫無極才敗下陣來，被林坤硬生生地踢斷了右手，骨頭徹底粉碎，那一塊的靈脈也失去了聯係，直接導致右手終生殘疾，永不可恢複。
受到重傷的孫無極，被掌門扔到了接引殿，讓在他在這裏辦事，好好磨練一下暴戾的心性。
可是，孫無極本不暴戾。
他所做所為，隻是為求一戰。
而現在這樣的生活，幾乎等於是殺了他。
從此，孫無極的桌上，經常會多幾瓶酒。
一個人的時候，會聽到他自言自語，嘴裏說著一些胡話。
興致來了，他會對著空氣打幾套拳法，踢上幾腳，仿佛真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跟他過招一般。
時間長了之後，他也漸漸習慣了，覺得就這樣過把，無所謂了……得過且過，也算是人生百態。隻是每逢陰雨天，他那粉碎的右臂，便會疼得鑽心。
對此，他並不恨林坤。
敗者，就應該承受敗者的代價，否則他也不會去找林坤挑戰了。
……
……
曾劍走到那一臉看自己不爽的孫無極麵前，瞥了眼桌上的一瓶，嘴角露出笑意，點了點桌子，說道：“喝這玩意的人，一般都有故事。”
孫無極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燒刀子，主要流行於古遼東地區，以其度數高，味濃烈，似火燒，而得名。古燒酒是區別於黃酒的名稱，指度數稍高，未加調味的酒。
此酒曆史悠久，可以追述到周、秦時代，算是一種貧民酒，誰都能喝，不貴，但入口極辣。
“在這簽個字，然後滾！”
孫無極的語氣很不耐煩，拿出一張紙，扔在了曾劍麵前。
曾劍接過筆，並沒有急著寫，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孫無極，笑著說道：“你很喜歡打架？”
“關你屁事！”
孫無極罵道。
“你不該喝酒……酒，會讓人的反應，力量，身法，判斷力，喪失大半。”曾劍似笑非笑地說道，“修仙者還好，畢竟可以靠靈氣將酒氣逼出，對於你這樣純粹的武者，實在是不應該。”
啪！
“媽的，你他媽怎麽廢話這麽多？”
孫無極一拍桌子，怒氣衝衝地吼道。
但是，
他的眼中，卻露出了幾分不易擦肩的黯然之色。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像你這樣完全放棄靈力，依靠近身肉搏戰鬥的武者，就應該在蠻荒之地，凶險之城，在那裏冒險，搏殺……隻有在那裏，你才能獲得真正的提高，變得更強！”曾劍淡淡地笑道。
孫無極瞳孔微縮，隨即冷笑道：“切，你懂個屁！”
“即便不能去那裏，也應該每天進行大量的訓練，找人陪練實戰，讓身體始終處於戰鬥緊繃狀態才是正途。”曾劍說道，看了眼桌上的酒，歎道：“當然，酒是絕對不能沾的，它不光會消耗你的身體，更會消耗你的鬥誌。”
“你說完了嗎？操！”孫無極忍無可忍，指著曾劍破口大罵，“你這樣的廢物，有什麽資格對我說教？你以為你是誰？你信不信，老子一拳就能打爆你的頭？”
“不信。”曾劍搖了搖頭。
孫無極暴喝一聲，猛地抬起手，一拳轟了出去。
這一拳來勢凶猛，但是他還是收了7分力。
畢竟，對方隻是一個沒有任何法力的普通人，真打死了，他沒法跟謝九交代。
曾劍一動不動，麵無表情，待那一拳轟來之還，他微微瞥了下脖子，
然後……就躲了過去。
孫無極愣了愣，心想這應該是巧合吧？
接著，他又揮出去一拳。
唰——！！
那一拳，依舊是擦著曾劍的耳朵，打了個空。
臥槽，又躲過去了？
一定是巧合。
嗯，
一定是。
第三拳擊出。
這一次，孫無極偷偷加上了幾分力道，速度也提高了不少。
他自信，
曾劍無論如何也隻有被打趴在地的下場。
然而，
曾劍隻是往後退了一步，腳步稍動，便再度躲避開來。
孫無極輕咦一聲，驚詫道：“你，你會武功？”
“使出你的全力，讓我看看。”
曾劍單手伸出，淡淡地說道。
孫無極收起輕視之態，眼中露出狂熱，身體猛地躍起，猶如騰龍一般，落在曾劍身邊。
與此同時，孫無極的身形猛地往左傾斜，那右手空空蕩蕩的袖口，對準曾劍的臉甩動而來，卻隻是虛空，跟著一個勾拳，揮動出去。
曾劍單手反轉，就像扭麻花一樣，拍在孫無極那一拳的同時，將其包裹在內，並同時踢出一腳。
孫無極反應極快，膝蓋上抬擋住，反腳便向曾劍踢去，跟著還了一招“打八式跺子腳”。
兩人腿法如電，打的不亦樂乎，而上麵拳掌依舊沒有間隙地碰撞著，你來我往，尋找著對方的破綻。
這越打之下，孫無極越是心驚膽顫，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被自己輕視的青年，功夫居然如此深不可測，甚至有隱隱壓過自己一籌的趨勢。
瞬息之間，兩人再度變招，激戰在了一起。
一時，桌子，椅子，凳子，家具，齊齊飛舞，碎裂成渣。
本來喝了酒，昏昏欲睡的孫無極，此刻越戰越勇，體內被掩埋的血液，仿佛一步步被對方點燃。
反觀曾劍這邊，看似打得凶猛，實則氣定神閑，不急不躁，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小心了！”
孫無極大喝一聲，雙手騰空，單腳躍起，猶如雄鷹一般，從天而降。
曾劍不退反進，雙手抱圓，緩緩推進。
五分鍾後。
兩人氣喘籲籲，眼中滿是戰意。
十分鍾後。
兩人汗流浹背，麵露疲倦。
十五分鍾後。
曾劍露出破綻，被孫無極一招譚腿“掃”在地上。
“結束了！”
孫無極哈哈大笑，縱身撲上，那知曾劍身子跌倒，反而有施展餘地，一拳擊出，正中對方肩頭，將孫無極擊出丈餘，同時怒吼一聲，瘋狂地朝著對方身上一陣猛攻……
二十分鍾後。
傷痕累累，鼻青臉腫的曾劍走出了接引殿，一個踉蹌，差點跌倒，連忙穩住身形，拍了拍腦袋，苦笑道：
“老了。”
等候多時的謝長老，初冬初秋二女，早已離去多時。
曾劍就地休息了一番，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臉頰，離開了這裏。
接引殿內。
裏麵狼藉一片。
孫無極如同一隻死狗一般躺在地上，渾身上下全是觸命驚心的傷痕，鮮血布滿了每個地方，染紅了地麵，看著頗為淒慘。
“哈哈哈哈！！！過癮，實在過癮啊！哈哈哈哈哈！”
突然，孫無極仰頭哈哈大笑，笑聲穿透整個屋子，顯得無比暢快。
半晌後，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拿起桌上所剩無幾的燒刀子，打開瓶蓋，深深嗅了嗅，輕笑道：“這麽痛快的一戰，當浮一大白！嗯……最後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喝完從此戒酒。”
言罷，他一飲而盡。
……
……
數日後，上清派傳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
負責接引殿“招生工作”的孫無極，突然失蹤了。
大家尋遍了上清派各處，依舊不見蹤影。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要走。
也許，這裏本不是他該待的地方。
也許，他去尋找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了。
據說在離開前，孫無極在接引殿的牆壁上，用鐵拳“印”下了兩個大字。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