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清嘉怕極了趙嚴,躲在宋星然身後,生怕引起注意,隻急切想要離開,用著細小若蚊蚋的聲音:“公爺,您有貴客在此,我先退下罷。”


    宋星然察覺不對,眉頭微皺,頷首。


    清嘉幾乎落荒而逃。


    但身後那道探究的視線如芒在背,叫她心慌不已。


    趙嚴的眼神,帶著侵占的、把玩的、讚賞的意味,仿佛她是玩物,是一個不值錢的花瓶,他看中了,便勢在必得。


    清嘉心中更是有強烈的預感,隨著時間推移,現實的軌跡正逐步與噩夢重合。


    心中叫囂著一個念頭:要逃開,絕不能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


    清嘉走後,趙嚴盯著她背影淡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問:“是哪家的閨秀?”


    同為男人,還背負了許多罵名,是京城人口中的浪蕩公子,宋星然自然知曉他的言外之意。


    這老東西,是見色起意,看中了清嘉。


    他耳畔忽然響起那夜清嘉沉沉的歎息。


    祝滿是個逐利的主兒,當然做得出賣女求榮之事,若趙嚴知道清嘉是何許人也,稍微展露些興趣,祝滿連夜也將清嘉送去趙府。


    如此想來,眸上已覆了一層寒霜:“那是小妹的女師傅。”他頓了頓,又補充:“已許了人家。”


    “哦?”趙嚴低下眼眸,看見宋蔚然胡亂塗抹的畫卷,本來是潦草不成形的,墨痕已幹,又另外補充了幾筆,便是花樹盛開,飛鳥齊鳴的景象。


    想也知道,是宋星然口中,已許了人家的曼妙女師傅所添。


    真是個妙人兒。


    他笑了笑,真似個長輩般與宋蔚然閑聊了幾句,便離開了國公府。


    隻是,當趙嚴坐入轎中,他饒有興致地吩咐:“去查一查,國公府近日聘的女師傅,是何許人也。”


    他又想起宋星然說,清嘉是許了人家的,誰又介意呢?他嗤一聲笑,含著上位者的威嚴與勢在必得的篤定。


    宋星然將趙嚴送出門,本就心緒不高,冷不丁被人撞了個正著,一旁的宋諒將他扶住,心懷忐忑地去打量宋星然的麵色。


    他素來和煦,如今麵黑如墨。


    宋星然一股啞火壓在心頭,煩悶道:“滾開。”


    宋諒忙將來人扯開,吼道:“哪裏來的奴才,不要命了撞在國公爺身上!”


    來人身軀顫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這人是個生麵孔,國公府用慣了舊人,當下宋星然便起了疑心:“這誰?如何闖入府中?”


    那人哭喪著臉,想要衝上前來抱宋星然的大腿,又被宋諒製住。


    隻聽得他鬼哭狼嚎:“大人饒命,小的乃祝府的小廝,今日陪咱們嬤嬤來貴府,在此候著,瞎了狗眼撞著了大人,還望大人恕罪!”


    祝府的人。


    宋星然問:“來做什麽?”


    祝府的小廝怕極了,顫抖著,知無不言:“咱們府上大小姐,在國公府養傷,已半月有餘,自然不好叨擾,咱們夫人便說要將小姐接回家去。”


    宋星然訝然,原來清嘉已在此處住了許久。


    乍然聽見此消息,宋星然湧上一陣說不明的感受,很清淺的,他搖了搖頭,終究隻說:“放開他罷。”


    此處宋星然是淡然處之,但清嘉咬牙切齒,罵了一句:“她就見不得我過安生日子!”


    其實傷已養好,也總擔心孟氏與清許,本也做了回府的打算。


    當張氏這般急不可耐地催促她歸府,好似生怕自己攀上了容城郡主這棵大樹,不再任她揉圓搓貶一般,清嘉便怒火中燒。


    想著應對之策時,宋蔚然得了消息,又哭又鬧地撒潑,容城郡主沒有辦法,才說叫清嘉再留三日,一道過了萬壽節,再回祝家。


    這般處理,也頗合清嘉心意。


    回,是一定要回的,她父母皆在,傷也養好了,萬沒有長期借宿在旁人家中的道理,還極容易落人口舌,說她是居心叵測,攀附權貴之人。


    雖自己也確實是存著攀龍附鳳之心,但若有人這般不懷好意地揣測她,不是阻礙了自己攀附權貴之路麽。


    顯然,攀附權貴這條道並不好走,花費了大半個月,自那夜二人飲過酒後,每日,清嘉都會送些小點心,小玩意兒過去,卻不曾得到宋星然一句回應。


    當真冷淡。


    清嘉氣餒時,也忍不住咒罵他,這老男人、狗男人,自己如花似玉的容顏,青春少艾的年紀,這般秋波暗送,他都似瞎了眼一般,難不成有隱疾麽?

    遇了幾次冷,清嘉都忍不住想,宋星然這副高不可攀的模樣,當真是個花花公子該有的樣子麽?

    難不成,是他年紀大了,力不從心,覺得應付不來自己個小姑娘,還是他其實根本不喜歡女人,什麽風流花心,皆是幌子,其實他喜歡男人?


    種種猜測,清嘉心煩時都想過,最後冷靜下來,得了一條結論:男人靠不住,求人不如求己。


    索性讓聽雪偷偷去衙門尋了能偽造文書的小吏,連定金都付了,過幾日便能取到通關文書,屆時也好逃走,暫避風頭。


    隻是又擔心,在她走後,孟氏若受了張氏欺負如何,清許身體不好,又糟了坑害該如何。


    又該以何為生?


    難不成真要一輩子過著背離親人、隱姓埋名的淒苦生活麽?

    最後往往是對祝滿、趙嚴又愈發怨恨,連帶對宋星然也埋怨起來,為什麽他這樣難以捉摸?他究竟喜歡怎樣的女子,她可以演嘛……


    但清嘉並非自怨自艾之人,既然還有一線希望,便不能放棄,她不久後既要離開國公府,當下便光明正大地以道別之名,再去接近宋星然。


    ——


    宋星然陪容城郡主用晚膳時,因清嘉將要離府一事,已被容城郡主敲打了好幾回,說什麽大皇子長他兩歲,如今已兒女雙全,又說他不孝,對不住泉下的郡馬雲雲。


    最後索性賭氣,連飯也不吃了。


    鬧得宋星然很是無奈。


    聽到清嘉來的消息,他愣了一瞬,淡聲道:“請進來罷。”


    清嘉是第一次來宋星然的住處,她雖努力做到嫻雅大方,目不斜視,但也大致知道,此處是書房,是宋星然在府中讀書辦公之處,修了一個碩大的書架,層層摞摞許多書卷。


    不似祝滿的書房,掛滿了附庸風雅的名家墨寶,到處顯擺的皆是俗物。


    光是瞧這書房,清嘉覺得,難怪宋星然年紀輕輕,便能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大約是有些真才實學的。


    宋星然坐在堂屋中央,撐著頭,眼角垂下,仍捧著一卷泛黃的書籍在看。


    燭光溫黃,襯得他白皙的麵龐十分柔和,他眉目開闊疏朗,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見她來了,宋星然放下書卷,繞到外間茶室,請清嘉坐下,溫和道:“祝姑娘,有事找我?”


    清嘉與他麵對而坐,咬了咬嘴唇,似乎鼓足勇氣:“我很快要回家了,所以來同你道別。”


    宋星然頷首,隻說:“我對姑娘的承諾不變,姑娘遇著困境,可尋我,宋某定當竭盡全力。”


    清嘉腹誹,可我隻想一步到位,做你家主母,消災解難,高枕無憂。


    如此想著,這戲更要做好,清嘉垂下眼眸,語氣蕭索,似含著萬分不舍:“多謝。”她自袖中掏出個荷包,雙手遞到宋星然眼前:“這些時日,叨擾了,這是我親手繡的,您不要嫌棄粗糙。”


    怕他不要,又補充:“不隻是給你的,郡主、蔚然也有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宋星然沒有拒絕之理,他也很禮貌的,伸出雙手去接。


    這是個極素雅的荷包,雨過天青的底,繡的是含苞待放的白牡丹,雖濃淡得宜,但到底是花色,他用慣的多是青竹蘭草的紋樣,鮮少有這般裝飾。


    雖非他習慣,但宋星然仍讚道:“很好看。”


    清嘉得寸進尺:“那大人會用麽?”


    送給他,若不用,那這東西便是廢物、死物,用上了,才會叫宋星然見到便想起有個愛慕他的姑娘。


    旁人見了這般女氣的香囊,也曉得這是個有主兒的男人。


    但京城中似乎無哪家閨秀看得上他便是了。


    清嘉眸光清澈溫軟,滿滿都是期盼,宋星然頓了頓,竟說不出拒絕的話:“……會。”


    清嘉這才滿意笑了。


    宋星然心情也似不錯,眼中浮出縱容的笑意,他生得一雙桃花眼,天生輕浮含情,笑眼凝視於她之時,竟讓清嘉雙頰泛上熱意,不自然地錯開了眼。


    心跳不受控之時,清嘉無奈地想,要討好宋星然可真不容易,這臭男人生的一張風流麵孔,天生便是善於欺騙女人的。


    她道行尚淺,還需要多修煉修煉。


    即便知道,但她已麵熱心跳,覺得自己失了下風,一時慌張站起,想要離去。


    卻沒想到倉皇起身,寬大的衣袖將椅凳掀翻,撞到小腿肚上,磕在腿骨上,清脆的一聲響,清嘉疼得咽嗚出聲,眼淚都冒了出來,幾乎站不住腳。


    旖旎氣息陡然消散。


    宋星然被清嘉冒冒失失的模樣嚇得心驚,她前些時日才受了骨傷,才將將養好了,如今又一副痛極了,站都站不住的模樣。


    他張臂將清嘉扶穩,語重心長:“小丫頭,仔細些。”


    清嘉落入宋星然懷中,稍一仰頭,又不小心磕上他的下巴,聽見宋星然悶哼一聲,她羞愧地縮在他胸口,悶聲道歉。


    宋星然麵前掛了個清嘉,一雙小手鎖在他後腰,二人距離也因此近得過分,鼻尖縈繞著女子甜馥的香氣,叫他生出種恍惚之感。


    二人皆在有些發茫之時,窗邊傳來噗呲一聲悶笑,清嘉轉頭望去,容城郡主站在廊下,眼含欣慰與調侃,身後是捧著宵夜的侍女,表情也很複雜。


    容城郡主掩唇咳了一聲,歡快道:“你們繼續。”


    清嘉臉色更紅,結巴道:“郡、主……”


    宋星然無奈,心知肚明便是自己解釋,容城郡主也不會相信,索性將清嘉攔腰抱起,低首:“我送你回去。”


    清嘉餘光瞥見容城郡主早離去,她窩在宋星然懷中,羞怯地點頭。


    心中卻想的是,宋星然這老男人,終於幹了一回人事。


    作者有話說:


    清嘉叉腰,指著狗男人:你不行。


    ——


    感謝寶子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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