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暴怒過後,皇帝拂了拂胡須,竟已是鎮定模樣,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樣,未有多久,便傳叛軍增援的消息,登時臉上的表情都崩裂,身軀狠狠一顫,跌回金座上:“什麽?”


    三皇子的兵攏共不過兩萬,都是馮家的舊部,除此之外,他哪裏還有兵?


    趙賢妃擁住皇帝臂彎,眸中有破碎的恐懼,柔弱的:“陛下!這是怎麽回事?|”


    皇帝眼神銳利,狠狠地勾在報信來使身上:“說!可查出什麽端倪來?”


    話音半落,一隻飛箭淩空掠過青雀舫,尖銳的箭頭直擦過下首小兵的麵頰,速度卻分毫不見弱,力比萬鈞地直對著金座上的皇帝發去,皇帝雙眼瞪得滾圓,往後栽倒,虛弱地貼在金座之上。


    眼見著皇帝便命喪於此,莫雪笙飛身而上,手下劍花一挽,將箭扣了下來,皇帝喘著粗氣,劫後餘生地擦了一把額上細汗。


    外頭喝聲震天,顯然叛軍已殺近。


    報信小兵麵上被劃破了,混著炮火的泥塵,瞧不出本來的麵貌,隻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顯露出分明的恐懼,聲音也顫著,不知是怕天子的威壓,還是懼叛軍的屠殺:“稟、稟陛下,瞧那模樣,像是,是五軍營的,,”


    皇帝怒極,重重拍在扶手上:“老大?他竟然!”


    皇孫出生後,皇帝才撥了五軍營北營與大皇子看管,如今他竟敢聯合三皇子造反!


    卻見趙嚴倏然站立,他就坐在皇帝稍下的近處,不知何時,他身邊圍了一圈兵衛,那傲然之姿,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驚慌失措的皇帝,氣度與天子也無甚差別。


    青雀舫內,響徹趙嚴大義凜然的聲音:“聖上受妖妃蠱惑,不思朝政、大興土木、施虐□□,吾願與諸公一道,共清君側。”


    此話甫一落地,舫內傳來一聲老邁鏗鏘的答:“願聽趙公差遣。”


    是安樂伯。


    他是鐵杆的趙黨,趙嚴起事前,定然做了不少部署。


    在安樂伯做了表率後,舫內接二連三傳來回應,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大半的官員皆俯身認主。


    宋星然冷眼瞧著,唇角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趙嚴本來便縱橫朝野數十年,黨羽遍地,便是本來沒有站隊的,如今見皇帝氣勢弱,趙嚴又手握重兵,儼然已要成事,被裹挾著也認同了。


    於是錯錯落落傳來一片回應:“願聽趙公差遣。”


    最終,隻除卻三人,宋星然、莫雪笙、陸雲卿,在一片附和的臣工中顯得尤為眼。


    尤其是宋星然,甚至雲淡風輕地執著酒樽,遙遙敬了趙嚴一杯,仿佛如今的場景非是兵變,而是還在樂聲靡靡的宴席中。


    趙嚴笑了下,眸光閃過玩味之態,提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算是回應,然後才緩緩向宋星然走進,和煦道:“宋大人,意下如何阿?”


    宋星然也回了個溫和的笑,掃了眼滿臉惱怒的皇帝:“相爺,是將宋某架在火上烤阿。”


    趙嚴臉帶不屑:“一朝天子一朝臣,宋大人可要想清楚。”


    宋星然終於站了起來,他聲量高大,又似乎渾不在意,脫俗中竟帶著一陣威嚴的霸氣,淡淡道:“宋某,不如何,自然還是聽聖上差遣。”


    趙嚴卻分明惱怒了,眼風向後一掃,那些兵衛便唰聲提起長刀,刀鋒森然,直對向宋星然,他壓著聲音,脅迫道:“你莫不是不想活了?”


    威嚴雖然被挑釁,趙嚴對宋星然卻仍懷著憐才的心。


    宋星然雖然年紀不大,未及而立,便在內閣中領著與他相當的責,他們立場不同,但宋星然是個天生的狐狸精,滑不溜手,說話辦事比他一張臉還要漂亮,從來也不會主動得罪人,如沐春風地便叫人中了他的套。


    實在是執政理事的一把好手。


    他老了,撐不了趙家幾年了。


    趙世鴻已然算他諸子中天資排在前頭的,然也不過中庸,四十來歲,剛愎自用,手段比宋星然一根手指頭也不過。


    他若康健,能撐著他胡作非為幾年,他若不在了,趙氏定然江河日下。


    而大皇子,更是平庸,唯一的優點,不過是待他家阿媛還算忠誠老實,又生了兩個孩子罷了,沒個手段強硬的臣子撐著,隻怕等不到他家外孫登基,皇位便坐不住了。


    但宋星然這種人,留不住,是要殺了的。


    刀鋒相對的一瞬,宋星然還沒反應,皇帝倒更惱怒,怒火中燒的,一張臉皮都漲紅了,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指著趙嚴破口大罵:“趙嚴!你好大的狗膽,你個老匹夫,朕待你還不夠優渥麽?你竟敢夥同那兩小兔崽子造反?”


    “陛下!”趙嚴揚聲嗬道:“若沒有我,您能坐得穩天下麽?”


    “如今好日子過多了,反倒與我擺起皇帝的款來?”


    “趙某捫心自問,這數十載,兢兢業業,全心輔佐,換得如今昌平天下,但陛下是如何待老臣的?”


    “你是豬油蒙了心,隻瞧得見那妖妃所出的李景,他才幾歲?”


    “是,大皇子資質平平,但勝在有良心,與我家阿媛感情更是穩固,既都是匡扶天下,何不換個與我們趙家沾親帶故的,倒還省心些。”


    趙嚴的話,確實狂妄,是大大不敬。


    但宋星然聽著,覺得沒毛病,若他是趙嚴,早將皇帝拉下馬來,還給他壯大的可能?如今費盡周折兵變,無非是當初放了權,叫皇帝坐穩了天下。


    趙嚴此話說完,全場都默了,連方才還耍著三分天子威嚴的皇帝都噤聲了。


    隻見趙嚴冷笑了聲:“既國公爺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莫怪老朽無情了。”他一揮袖,身後提著兵器待命的兵士頓時一擁而上撲了上去。


    青雀舫內其實還剩三四十天子親衛,原來緊緊圍繞在皇帝身側,但寡不敵眾,最後也被分散了兵力,眼見著便落了下風,皇帝身邊無人拱衛,莫雪笙眉頭微蹙,將眼前嘍囉解決,決定救下皇帝狗命——趙嚴眼裏容不下她,容不下益州軍。


    但叛軍人數眾多,宋、莫二人也覺得吃力,這邊莫雪笙才將個人頭顱隔斷,滾燙的鮮血灑在她麵側,甚至來不及擦拭一下,便有把大刀直對著皇帝麵門砍去,莫雪笙閃身,以軟劍橫對相抵,鋒芒相對間,連火星子都迸發出來,莫雪笙猙獰叫了一聲,用著詭其的身法卸了力,將來人踢開,勉強得勝,肩胛處生生挨了一刀。


    喘息的瞬間,卻見趙嚴親自張弓,箭矢直對著皇帝飛射,她正與人纏鬥,□□不得。


    宋星然亦以一敵多,無法脫身。


    莫雪笙暗道皇帝得命喪於此,宋星然則咬牙,暗罵李炎動作太慢,他已左支右絀,硬抗不住。


    千鈞一發之際,有道藏於人後的身影飛身衝上前,硬生生擋在皇帝跟前——是陸雲卿。


    “不要——”


    一聲淒厲地哀嚎,趙賢妃大抵也想保護皇帝,不知她做了什麽動作,反正最終是她擋在了皇帝與陸雲卿中央。


    陸雲卿是個書生罷了,胸口中了一箭便徹底昏厥,那賢妃似乎也受了傷,竟相繼倒地。


    莫雪笙詫了一瞬,有些分神,擋了左方攻勢,前方又來一記猛攻,直對著她脖子削來,她下意識壓低身子,向後仰倒閃避,就要跌落時,竟有道修長身影在眼前飛掠,然後腰肢便被雙大手有力推起,那手將她的手全然包裹,用氣勁猛然一揮,掃死了旁側五六餘人。


    她驚愕著回頭,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披著銀色甲胄,身姿挺拔的男人。


    竟是李炎。


    “怎麽是你?”


    這話落下的同時,舫內蜂擁入另一對人馬,也穿著軍中甲胄,手上纏著湛藍布巾,瞬時將趙嚴所率的叛軍壓了七八成。


    有聲嘶力竭的呼喊傳來:“咱們的援軍到啦!”


    帶著深重的、劫後餘生的喜悅。


    她才明白過來,李炎耍了一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法。


    莫雪笙萬沒有想到,這個平素被她輕視的未婚夫竟還有另一幅麵孔。


    李炎將伸手,將莫雪笙麵頰上殘存的血痕抹去,清淺地笑了下:“你真以為我是個廢物不成?”


    溫熱的觸感留在肌膚上,他略略下垂的狹長眼眸,似有淡淡的無奈與竊喜,十分熟悉。


    記憶排山倒海襲來,眼前穿著甲胄的李炎與雲琅閣中某個人影重疊,也是這樣瘦高的身量,寬肩窄腰,分明英武。


    是他。


    卻見李炎眼眸眨了眨,佯裝瞧不見身後一方冷箭,莫雪笙甚至看見他迎上去接了下,那箭頭如願地落在了他大腿上,他身形一晃,竟栽倒在她身上,大掌扣在她後腰,擁著她慢慢地跌在地上。


    莫雪笙一瞬不明他是何意圖,高聲喊了一句:“李炎!”


    宋星然這邊才捉住要逃離的趙嚴,聽見莫雪笙慌亂的呼喊,回頭一掃,李炎卻抱著人家裝死呢,不免偷偷掀了個白眼——這個戲精。


    為了今日能如此出現,李炎早便稟過皇帝,他尋到一奇方,能治好他雙腿,隻是這藥方太烈,能勉強治好腿,對身體虧損卻很大。


    所以李炎一直稱病不出。


    如今見大局初定,未免皇帝多疑,提前演戲罷了。


    皇帝卻是貨真價實被李炎嚇到了,他才經曆過眾叛親離,如今這個平日忽視,甚至輕視的殘廢兒子,卻仿佛流散出濃濃的父子情意來。


    真情實感地喚了聲:“炎兒!”


    作者有話說:


    全員戲精,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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