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是芮娟 離開石頭遇見貓
那些天,我天天膩在石頭的身邊,我不怕他轟我,我就是要惹他生氣,看著他對我發脾氣好過他把我當空氣。許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愛情沖昏了頭,我竟忘記我還有一幫狐朋狗友要對付,我竟忘記我還有一堆爛攤子沒收拾乾淨。
那天,好些天沒去上學的我去致遠門口的甜品店等石頭,當初也是在這家店裡我結實了那幫債主。那時候我有錢,每天只想著怎樣把錢花到乾淨好再去找老芮要錢,反正她也不過問不關心,要多少給多少。所以明知道他們對店長大姐的刻意刁難,明知道他們不過一群早早混跡於社會的待業青年,個個遊手好閒,我卻滿不在乎的將錢捧到他們臉前,毫無保留的向他們展示我的闊綽,以至於後來他們去到哪裡做什麼都帶上我,從沒有過朋友的我感覺找到了歸屬感,就跟著他們一起肆意揮霍。直到後來我遇見了石頭,還好後來我遇見了石頭。
彼時,店長大姐親切的按老樣子給我端來一杯咖啡一份蛋糕,我要給錢她卻無論如何不收。
「要不是那天你站出來幫忙,我這小店不定被那幾個流氓折騰成什麼樣子。」
「能幫到你自然是好事,可我那也是無心之舉,錢你們還是照收不誤,不然下次我也不敢來了。」
「收你的錢我才會過意不去。小芮,你跟姐說實話,那些人後來沒把你怎麼樣吧。」
「沒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坐在這兒嘛。」
「小芮啊,姐姐必須得好好謝你,以後一定要常來,你可是我這裡的貴賓。還有啊,你聽姐的話,以後再不能跟那幫人打交道,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能不聯繫就不聯繫。他們在這一帶做了多少缺德事,接二連三的進局子,警察也拿他們沒轍。你一個女孩子,凡事一定得多加些小心。」
我點頭答謝店長大姐的好意,也暗下決心不再與那幫流氓有任何交集。百無聊賴之際,終於等到石頭放學的時間,於是就死皮賴臉的跟在他的身後面。當我眼看著我的那幫「朋友」突然從半道里衝出來,比我還臭不要臉的堵住了石頭的路,頓時心生一股502糊住手指一般的躁鬱感,好想洗清,好想擺脫,可眼下卻極度煩躁,煩躁石頭再受任何傷害。看著棍棒無情地打在石頭的身上,便奮力抱住石頭再不肯鬆手。後背,大腿,手臂,每一寸皮膚都飽受疼痛,像是要炸開來一樣,炸得血肉模糊。
可是我要保護石頭,再疼我都可以忍受。
後來石頭把我抱在懷裡,雙手護住我的頭。我沒了力氣,感覺要死了一樣,意識模糊里,石頭背著我跑向靠近警務值班室的居民樓。
「任何時候都要記得我會保護你,不要再像今天這樣逞強了。」
「我才不要看著你受傷害卻什麼都不做。」
「他們什麼人你還不清楚,你能做什麼?把自己弄成現在這樣?」
「就是因為我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不要激動不要亂動,先讓我把葯給你擦好,聽話好不好。」我只沉默著點頭。
你不讓我說卻不能不讓我想,你越是溫柔越是堅定我就越是懷疑越是擔心,懷疑我到底能不能繼續和你走下去,擔心失去擔心抓不住你的心,其實我很怕,怕有一天被逼到無路可走只能和你分手。即便你不說,我卻知道因為我的原因,那幫流氓對你再三的刁難,也知道你替我背負了很多侮辱。我不敢告訴你,我沒來上課的這些天是去見了我的那幫朋友,我想他們離你遠些,我想他們不要打擾你的生活,他們卻讓我回到他們身邊不間斷的給他們送錢,我該怎麼辦!親愛的石頭,你明明可以丟下我全身而退的,你本不該受到任何傷害的,親愛的石頭,我不希望你因為我受任何傷害的。如果我帶給你的只是傷害,那我寧願離你遠些,即便這對我而言好難好難。
我半天不出聲音,石頭便安慰似的主動開口:「你今天是不是又沒來學校上課?」
「你怎麼知道?」
「我去找你了,其實你沒來上課的每一天我都知道。」
「幹什麼突然這樣,你不是一直都不關注我。」
「好好念書好好上課,以後我們一起考去北京好不好。」
好感動好想哭,因為終於知道石頭的眼裡一直有我,也終於知道他對我有多麼重要,三言兩語的我就沒了主張亂了心跳。
後來我把從繼父那兒要來的錢都給了那幫渣男才能夠稍微安生一段時間。
可是,當有一天我拿不出錢,那幫流氓又開始窮追不捨,窮追不捨到我沒地方躲。那個時候我才有所警醒,他們的索取是無底洞,無論給他們多少錢都填不滿。原來我不可能輕易抽身,可無論怎樣也不能讓石頭陷入其中。
我主動找他們談判,談判無果。
第二天,石頭手臂打著石膏來到學校。晚自習后,石頭等在教室門口,說要送我回家。他說以後會保護我,不讓任何人欺負我。
我想要石頭罵我打我就是不要替我承擔後果,我怕他因為我受牽連,我不可以這麼自私的賴在他身邊。
我發了瘋似的沖著石頭喊:
「我是個壞女孩,你可以不用理我,那些人我自己可以應付,你不要再管我了。」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真想一巴掌抽死自己算了。
「犯什麼傻,你是我女朋友。」他依舊我行我素,不管不顧。
那是第一次石頭親口承認我是他女朋友,卻在這種時候,我好開心又好傷心。因為我剛下定決心離開你,你一句話我就心軟到不行,我要怎麼辦,我要怎麼樣對你你才會說放棄,我要怎麼樣對自己才能狠下心來不愛你。
後來,我陪石頭去天橋拿書,他說季宇曾經很多次地幫他打掩護,他是他認定了的好朋友。那天我見到了季宇,斯文乾淨,他還有個叫做花瓣的女朋友,長得像個花仙子。如果不是因為石頭,如果換作以前的我,怎樣也不會遇見如他們這樣美好的人。也因此,我愈發覺得,每一次向石頭的靠近,我都會越來越看清自己的內心,也越來越期待做個善良的自己。
可是這世界,從來不是事事都遂人意,這惱人的墨菲定律。
是時候想個辦法解決問題了,不能總這樣下去了。我已然帶給你很多麻煩,我怕你因我陷入不安,不如離開,索性離開,忍痛離開。
我再次找到那幫朋友談判,去之前把手機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里,手機里存著一條未發送的簡訊,一條本想發給石頭的簡訊。曾有那麼一個瞬間,我好希望石頭能看到這條簡訊,看出我的心情,然後跑來救我,救我逃脫這水深火熱。可我終究沒有勇氣發出去,就乾脆讓它安睡在草稿箱,扔進垃圾桶里,一起扔掉的還有我們這段必須終止的關係。
我甚至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也不打算再和石頭聯繫,可我還是把人心想得太簡單。
那晚石頭本和我約好時間餐廳碰面,我卻一直沒有出現。
石頭去了學校,學校門口的甜品站,去了我經常去的飾品店,還有那條我每次路過都會停下來的小吃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天色灰暗下起雨來,那晚,天冷得出奇。
我還清楚的記得,那天,我看到一個樣子乖乖的女生獃獃的盯著我看,她背著書包,扎著馬尾,穿著校服,看起來有點呆,看起來很簡單,皺起眉頭也可愛,像迷路的小孩,像找不到家的小孩。你在苦惱什麼呢?眼睛里都是孤單。這世界,總有滿到裝不下的悲哀,我這樣,你也這樣嗎,親愛的小孩。
不可違背的天意,石頭走過所有我可能走過的地方,絕望處不知第幾次打我的手機,終於等到了回應。
貓兒啊,別總跟我說對不起,其實,是我該要謝謝你,對默默為我做了那麼多的你說句謝謝。
而那時的我卻衣衫不整地躺在一個廢舊的玻璃廠里,身下是一堆細碎的玻璃,它們好似長進我的皮膚里,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疼到骨子裡,疼到話都說不出一句,疼到沒了喊疼的力氣。
黑夜讓人恐懼,越是恐懼,越是被它們肆意侵襲。
那一刻,我彷彿感應到石頭的無助焦慮,一想到不知在哪裡為我擔心的你,心臟就難受得彷彿要跳脫身體。石頭,只有你好好的,我才會好好的。對不起,是我沒考慮周全,原諒我害你為我擔心。
我聽見雨打屋檐的聲音,沿著屋頂破漏處滑下的雨滴落在冰涼的手指卻寒冷了整顆心。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被全世界嫌棄。
我盡量不去想發生了什麼,不想承認我經歷了什麼,任由包裹周身的恐懼和暗夜吞噬孤獨的靈魂肉體。我無意做任何抵抗,甚至把死亡視作解脫,可是石頭,那樣的話我會再也見不到你,我還那麼留戀你單薄溫柔的肩膀,我還想被你緊緊的抱著,想你深深的吻我。
就算死在這冰冷漆黑的角落裡也沒所謂,為什麼一想到你,就會這麼沒出息的流眼淚。換做別人,或許我早就瀟洒轉身,重拾我那破爛不堪的過去,為什麼偏偏是你。如果我從未遇見你,那樣就不會把你拖進這骯髒不堪的爛泥里;如果你不理我、不管我,我就有足夠的決心和理由離開你。
可是,你說過,這世界從來不存在如果。
現在的我,還能做你女朋友嗎?
現在的我,你還會喜歡嗎?
現在的我,再不值得你喜歡了。
我獃獃的看著屋頂,眼睛發酸發脹,全身酸疼冰冷,我試圖坐起來,即便稍一用力卻刺疼每根神經,我試圖逃離這場恐懼,借著玻璃片的鋒利終於劃開了被膠帶束縛著的手臂,可我的腿被那幫混蛋用保險繩綁著倒掛在房樑上,麻木到極致,麻木到好像不是我的腿。在我每次一鼓作氣的掙扎之後,身後的玻璃就更深的刺進我的皮膚里,我試圖擺脫這絕望到底的處境,可憐我所有的努力都成白費力氣。慘,冷,疼,哭死了都沒用,最後只無助的縮緊身體,縮成一隻貓的形狀,不敢再動。直到失去意識之前,我都還記得滑到嘴裡的眼淚那鹹鹹的滋味。
先於警察找到我的石頭用外衣裹住我的身體,他大聲喊我的名字,抱我逃出這永無止境的暗夜和恐懼。我微微睜開眼睛,安心的靠著石頭的肩膀,沉沉的睡去。
那些天我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拒絕任何關心。
唯獨對你,我不知如何應對。
我躲進衣櫃,不敢聽石頭的聲音,我怕自己一衝動就跑去開門。
「不要躲著我,不要躲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會比你還難過。沒有保護好你是我的錯。」
「你現在就走,我不想看見你。」
「我不走,你是我女朋友,我哪兒也不去,我就是要守著你。」
我拿著刀衝出門,手腕被刀鋒劃開一道血紅:
「你不走我死給你看。」
曾親眼目睹母親用刀殺了人,當我同樣拿著刀站在你面前時你該是多麼慌亂恐懼。
石頭含著眼淚上前溫柔的將我抱緊:
「我走,我走,芮娟,求你不要傷害自己了。」
石頭拿走我手裡的刀關上了門,從此再沒來過。
親愛的石頭,沒有我,你才會回歸正常的軌道,沒有我,你才會開始更好的生活。我會努力忘記你,接下來的日子,就算我願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了。
再見了,石頭,我不能夠繼續做你女朋友。
後來,我轉學到青湖,遠離了那幫壞朋友,遠離了親愛的石頭。
在青湖我遇見一個極度沉默的女生,全身散發著孤單的味道,我一眼認出她就是那天獃獃的盯著我看的她,如今她用如那天一樣呆的眼神看我,很感慨,天底下還會有這樣一種女孩子,她只稍微看你一眼,你就會有種被治癒被凈化的感覺,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好似整個被洗禮了一遍。她叫柳貓貓,很奇怪的名字,可是我卻喜歡得不得了。我習慣在她的名字後面加個蜻蜓點水般的兒化,我喜歡叫她貓兒,我喜歡她簡單幹凈、沉默乖巧的樣子。其實她的心很小,裝不下許多人許多事情,她的心很暖,能住進她心裡是極幸運的事情。我很有福氣也足夠走運,我就那麼明目張胆的走進了她的心裡。
後來我告訴貓兒,每次見她我都會想起石頭,因為他們個性太像,都是一副孤單冷漠的外表,內心裡卻種滿了太陽,貓兒總是回我一個很是理解的表情。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時候的貓兒失去了最好的朋友,那個曾有一面之緣的像花仙子一樣的姑娘,貓兒說總能從我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原來我們之間,有這麼多理不清的千絲萬縷的關聯。
可是啊貓兒,我不確定那時的我會帶給你好運,那天我看到小化也在餐廳卻沒告訴你,我不擔心她是否聽到了我的秘密,我只怕你會像石頭那樣因我陷入險境。丟下你不是我的本意,讓你再次陷入孤獨里,是我最難治癒的心病。
貓兒啊,對不起,其實這是我一直以來想要對你說的話,很扯的是我都不能夠當面對你表達。
貓兒啊,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