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羞恥
第6章 羞恥
確定好了第二天早上八點在預定的其中一個超市門口集合，幾個人各自去參加活動課。
走出教室，謝之慕突然停下腳步，問：“如願，黃阿姨她們今天回來了嗎？”
顧如願錯開他一步，在他前麵一點距離，聽他說話回頭去看他，心跳徒然漏了半拍，空氣也一瞬間靜了下來。
他們教室在二樓，夕陽躲過斑駁樹影，從窗戶照進來，零星落在謝之慕冷白的皮膚上，勾勒著精致的下頜線。他眼裏盛著她的模樣，眉梢帶著笑意。
當然，僅僅是這樣還遠遠不夠，他最讓人矚目的，是他身上的那份書卷氣，像是天生擁有讓人信服的能力。
但顧如願還沒回答，就被耳邊的另一個問題從回憶中拉出來。
“對了，你男朋友呢？”
吳倩如突然想起來問。
高中顧如願確實喜歡謝之慕，但是少年人的喜歡來得凶猛，單戀又得不到回應 ，很快也就變得又輕又淺。這幾年顧如願交過三四個男朋友，時間有長有短，長相也是類型各異，其中有一任是健身教練，一身腱子肉，看著有兩個顧如願體重，讓吳倩如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麽。
顧如願說：“上學呢。”
“你回來他就沒過來送你？”
“有什麽好送的，而且機票不便宜，夠他一周家教費了。”
“倒也是。”
顧如願現在的男朋友是個大學生，叫唐越景，到目前為止談了半年多一點。兩個人是跨年的時候在跨年夜的一家甜點店遇到的，男生對她一見鍾情，追了她一個周，她說可以試試，兩個人就這麽在一塊了。
在她交過的幾個男朋友裏，這一任男朋友是最窮的，也是年紀最小的。
吳倩如知道這件事後，立刻一個電話打過來質問她：“什麽！你現在居然也搞起了姐弟戀？！照片快發我讓我看看！！”
顧如願把照片發給吳倩如。
吳倩如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呃……如願啊，你回歸之前的審美了？”
顧如願沒聽懂：“什麽意思？”
“你這個男朋友哈，看著跟謝之慕是同一款，不過這個像是低配版，謝之慕比較高配，還是老謝氣質更出眾一點，不管站在哪兒都鶴立雞群。”
“說什麽低配高配，他是人，又不是電腦。”
“行，我說錯了。”吳倩如又問，“你就沒從他身上看到點熟悉的東西？”
顧如願當時沒說話。
她答應唐越景那天是大年初八，她在公寓裏給自己煮了餃子，吃完下樓扔垃圾，唐越景見她下來，走到她身邊問：“你吃過飯了嗎？”
顧如願手裏還提著垃圾袋，晃了一下：“剛吃完，你怎麽過來了？”
唐越景低頭，發梢微長擋住了他的眉眼，留下些失落的影子。
顧如願看著他有點可憐兮兮的，掩下了眼裏的情緒，狠下心說：“我下來倒了垃圾就回去了，你早點回去。”
唐越景從她手裏提過垃圾：“我去給你扔，外麵冷，你上去吧。”
可能是覺得顧如願在趕人，他走得腳步挺匆忙，背影蕭索，也許是因為天氣冷，細看之下還有點顫抖，
唐越景家庭條件挺一般的，雖然是獨生子，但是單親，母親一個人把他帶大，為了給他更好的條件拚了命幹活，在他上大學後病倒了，所以他大一就開始不停做兼職，到今年大三，賺的錢不少，但都搭在了醫藥費上。
能在跨年遇到顧如願，也是因為做兼職。
跨年夜套玩偶服招攬客人一晚上五百。
那天顧如願看著他的背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本來堅定了要拒絕的心思變脆弱了，突然叫住他：“你真的喜歡我？”
唐越景轉身，吸了吸被凍紅的鼻子，用力點頭：“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可能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但我是真的喜歡你，你相信我。”
顧如願就這麽答應了。
開始得簡單，時間也不短了，那男生還挺粘人，不怪吳倩如會問她。
這邊說著，黃教授突然打了電話進來。
顧如願說：“黃教授打電話過來了，我先掛了，完了聊。”
吳倩如：“行。”
顧如願接通了黃教授的電話。
黃教授說：“我和你謝姨到了，我說了是倩如的包間，她說要等你出來。”
顧如願站起身：“行，我出來找你們。”
唐記占地麵積挺大的，裝修也有點九曲回廊的感覺，包間多，通道也多，通道之間都是勾連的，從不同的通道都能走到任何一個包間。這樣的建築特色也算是唐記的特色。
又走到唐記門口，顧如願走到她們倆身邊說：“謝姨，好想你。”
趙青溫柔地牽過她的手：“我也想你了，工作真是辛苦，看著比上次回來瘦了好多。”
“沒瘦，我還胖了呢。”顧如願笑嘻嘻地走在兩個人中間，另一隻胳膊挽著黃教授的胳膊，問，“你們過來挺早的，我爸呢？”
黃教授說：“應該一會兒過來。”
“你給他說了嗎？”顧如願問。
黃教授毫不在意：“他自己知道跟著謝老師過來。”
顧如願持懷疑態度，果然她們剛一塊走到包間，黃教授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打過來電話的人，就是顧教授。
顧教授：“英子，你在哪兒呢？”
黃教授：“唐記準備吃飯。”
顧教授委屈：“你怎麽走的時候都不叫我。”
黃教授：“我跟小趙一塊過來的，你跟謝老師一塊過來唄。”
“……”顧教授說，“剛剛老謝問我要不要一塊走，我說我跟你一塊走。”
黃教授哭笑不得：“那你坐地鐵過來。”
顧教授學術牛逼，長得也帥，但生活上就有點不太行了。其中最大的問題是路癡，跟著導航走都能走錯方向，所以從來不出門逛街，平常活動範圍隻有家和學校，從家去學校都是黃教授開車，走遠的地方或者參加學術研討會都是跟著大部隊走，目前為止還沒出過什麽大的岔子。
“我現在去。”
“嗯。”
黃教授應完，掛了電話，目光落在顧如願身上。
顧如願自覺說：“我去地鐵站接。”
趙青溫婉地笑：“不用，一會兒慕慕就回來了，讓他順便接一下。”
黃教授說：“沒事兒，如願在家裏躺了兩天，正好讓她活動活動。”
顧如願笑得輕鬆：“我媽說得沒錯，我去接了啊。”
她背著包從包間走出來，從左側拐角繞出去，目光瞥過對麵走廊，一個穿著正式的男人走的方向跟她背離，身影一晃而過，又有點熟悉，她退了兩步走到對麵走廊，那個身影已經消失了。
她轉頭，徒然對上一雙略帶困惑的眼睛。
那雙眼睛與她記憶中相似，卻又不是那麽相似，眼裏的情緒變換得很快，疑惑、驚訝、平靜……像是隔著一道銀河，兩個人一瞬間都沒說話。
顧如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穿著一身正裝，身形挺直高大，微皺著眉，有些困擾的樣子。似乎是來得急，左手胳膊搭著西裝外套，手臂那塊的襯衫因此有些褶皺，領帶卻依舊係得一絲不苟，再往上移，突出的喉結下滑，又迅速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室內的冷氣恒定，解秋熱正好，這時卻顯得多餘。
顧如願沒由來地想，至少應該寒暄一句，不然這麽站著要站到什麽時候。
於是她出聲，沒料到謝之慕也會在同一時間出聲。
“你……”
“我……”
因為這奇特的默契，兩人目光相對，接著又分開。
顧如願覺得好笑，於是笑了出聲：“你剛過來嗎？”
謝之慕抿唇，下頜線立時繃緊：“嗯，正準備去包廂。”
“剛剛看到有點像你，所以繞了過來，果然是你。”
他又說。
這麽聽著還真有點寒暄的意思，像是久別的老同學，偶然在某個路口見到了，因為許久沒見的熟悉感有些生疏，也有些懷念，有點說不清的驚訝和驚喜——而不是特意約了飯。
顧如願還沒準備好跟謝之慕見麵，也沒想到會在路上碰到，剛剛還在記憶裏的人在某一刻和麵前的人重合，此刻站在謝之慕麵前思緒不自禁往某些她並不想回憶的地方飄。
“是嘛，哈哈。”
這個回答有點糟糕，顧如願有些懊惱，眉頭輕皺了下。
“嗯，你出來做什麽？”謝之慕又問。
顧如願及時找回了自己的思路，情緒也穩定了下來，笑著說：“我爸坐地鐵過來，我去接他。”
“要我跟你一塊去嗎？”
“不用了。”顧如願拒絕了他，聲音比剛剛從容了些，情緒也淡了幾分，“我自己去接就行，你剛剛過來，去包廂休息會兒。”
謝之慕倒也沒強求，微微點頭：“好。”
在顧如願錯開他往外走時，他又突然出聲：“誒。”
顧如願回頭，被猛然砸在臉上的燈光刺地微眯了眯眼，嗓音輕淡：“還有事？”
“你不帶傘嗎？”
他問。
顧如願屏著氣說：“包裏。”
謝之慕點頭，沒再說什麽。
顧如願朝他微笑，感謝他陳舊又習慣性的愛護，從前沒什麽特別，現在才感覺到那份恒定的溫度，難得讓她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悵然和落寞。
走出唐記，打開太陽傘，她一路向前走。分不清熙熙攘攘的是人群還是她的心，顧如願捏著太陽傘的指尖泛白，心緒蕪雜地走到地鐵站，她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再次被拉入回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