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什麽都願意做
第34章 我什麽都願意做
可此時此地, 小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正驚疑不定,窗外又傳來一聲“喵嗚”!
薑若微一臉震驚,望向窗外。
她遲疑片刻, 將窗戶推開,往外看去。
冷冷月色中,穆瑾辰又是一身墨袍, 他像是一根墨色木樁, 靜靜站在窗前,向她望來。
薑若微震驚萬分,一瞬間心都停了。
直到小白從他胸前的衣襟鑽出來, 對她“喵嗚”一聲, 薑若微才回過神來。
她瞪大眼, 說不出話來。
穆瑾辰看著薑若微,夏夜悶熱,她隻穿了一襲雪色寢衣, 一頭黑發如墨,更襯得她膚白如雪。
也不知她是心緒不佳;還是因為庵中吃食太過簡陋, 她眉宇間多了一絲病弱之色, 臉上沒了血色, 看著楚楚可憐, 讓人忍不住心疼。
穆瑾辰連忙從懷裏掏出東西。那是用油紙包裹著的, 也不知是什麽。
“拿著。”他把東西遞給薑若微。
“……”
薑若微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她不接, 隻是問:“什麽?”
“羊肉餅, 豬胰餅, 還熱著, 吃吧。”
她眼底微酸, 隻是低頭。卻並不動作。
“不吃?”穆瑾辰皺眉,他見她低頭不言不語,卻曉得她在想什麽。
庵裏隻能吃素,他想著這事,來太雲山之前,特地讓楚放買了幾個肉餅。
難道她不喜歡吃肉餅?
“那我給小白吃了。”穆瑾辰木著臉道。
薑若微這才慌忙抬頭,從穆瑾辰手裏搶過紙包。
她拆開三層紙包,肉的香味飄了出來,薑若微口中生津,也顧不得矜持了,取出一個餅。低頭就咬了一口。
穆瑾辰鬆了口氣。
“好吃嗎?”他問。
姑娘低頭咬著餅子,並不回答他,穆瑾辰也沒再問,他透過窗戶,打量著屋內的景況。
雖說簡陋了些,還算整潔幹淨,他神色微微放緩。
穆瑾辰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眼前的少女,見她啃著餅,淚珠卻一顆顆掉落下來,從腮邊滑落到衣襟,而後消失不見。
“……”穆瑾辰心中說不出的滋味。是刺痛,是憋悶。
“不好吃你不吃就是了,哭什麽?”他語氣帶著些無奈。
薑若微搖頭,繼續啃餅。
羊肉餅子很好吃,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隻是內心滿是酸楚委屈,這一刻控製不住的傾泄出來。
她曾經覺得世子愛捉弄人,心眼小,傲慢無禮。
可這一刻,她覺得他很好。
穆瑾辰沉默,他大概知道她為什麽哭了。
“我已經派人去莊縣取證,加上來回路程,大概個把月就能查清楚,到時侯就會派人接你回去。”
薑若微隻是點頭,卻沒做聲。
接她回去又怎麽樣?侯府不是她的家。這回回去,下次呢?
姨母保不住她。三公子也沒辦法。
世子……他能願意幫她幾回?
穆瑾辰默默看著她垂淚,又道:
“你還想要什麽,跟我說,明日我讓人給你送來。”
薑若微又搖頭,她收好餅,平複了心緒:“謝世子。心言師太安排好了一切,這裏什麽都有,我不缺什麽。”
她聲音輕得很,又帶了嗡嗡的鼻聲,聽著可憐兮兮的,就像是之前的小白,又可憐,又可愛。
穆瑾辰忽然有點不想走了,他默默看著她,直到薑若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催他離去:“世子,您該走了。”
“哦。”
穆瑾辰點頭,眼見薑若微要關窗,連忙又往懷裏一探,拿出個墨青色的荷包,遞給薑若微:“你孤身在外總有不便,需要什麽用銀子差人去做。”
薑若微垂著腦袋咬著唇搖頭,穆瑾辰便直接將荷包放在了窗台上,而後轉身離去。
薑若微這才慌忙抬頭,她看見穆瑾辰黑色的身影快得像閃電,倏地一下翻到牆上,而後不見了。
她呆呆望著牆的那一處,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餅子還是熱的,薑若微急忙拿著餅子去叫醒了碧兒。
聽說是世子送來的餅,碧兒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碧兒拿著餅,忽而歎了口氣,“姑娘,其實我覺得世子人挺好的。”
他居然親自來給姑娘送肉餅,這份細心實在難得。
薑若微坐在碧兒身邊,雙手緊緊拽著那隻墨青色素麵荷包,輕輕嗯了一聲。
……
太雲庵外的小樹林裏。
明越蹲在石頭上,狼吞虎咽的啃著肉餅。他大嘴一張,一塊餅就沒了一半,看得楚放目瞪口呆。
“哎喲,你慢點吃,你這是餓鬼投胎啊,一口氣吃了三四個餅了。”
明越嘴裏咬著餅,含糊不清道:“你試試!都四五天了,每天隻能吃幹糧野果,你試兩天,你也成餓鬼投胎。”
“上回我和世子來。不是給你帶了一包小魚幹嗎?你也可以吃那個嘛!”
提起小魚幹明越更氣:“那一包小魚幹根本不夠吃。那隻狸花貓,每天聞著味就來了,它飯量大,每次我給它一隻小魚幹還不夠,它還非要吃兩隻才肯走。我怕它不走,薑姑娘著急,隻能給它吃。”
“……”
明越正抱怨著,穆瑾辰回來了,楚放連忙站起:“世子,回去嗎?”
穆瑾辰看向明越,明越連忙將嘴裏的餅吞下:“世子放心,屬下一定恪盡職守,看護好薑姑娘。”
穆瑾辰點頭,帶著楚放下了山。
……
是夜,穆瑾辰又夢到了薑若微。
她在他懷裏哭,把一雙杏眼哭得發了紅。
“隻是外出公幹,數日就回,不要哭。”夢中的他安撫著她:“太子已經允了我出京外任,再等一陣子,我就帶你離京。”
她嗯了一聲,往他懷裏縮了縮。
她身姿纖細嬌小,這樣一來,整個人都縮到他懷裏了。
穆瑾辰剛要低頭親上去,懷裏的姑娘卻抬起頭,她看著他,一雙大眸中仿佛盛滿了星光。
而後,她臉上泛紅,閉上了眼,抬頭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
穆瑾辰周身一震,他身不由已一般,將她狠狠抱住,低頭去親她的朱唇。
夢,又戛然而止。
……
這日清早,薑若微和碧兒去了庵後水潭邊洗衣裳。
如今已經是盛夏時節,暑熱難當。幸好山中還算涼快,而庵後的水潭則是大家夥的避暑勝地。
薑若微在水潭下遊找了個位置,學著百安的樣子,脫了鞋襪,把腳泡在水中。
聽百安說,這溪水來自山縫地下,所以十分涼快。
她把腳伸進去,果然如此。
“這幾日豔陽高照,熱得很。師姐們熱得都懶得打坐念經了,香客也少了許多。”百安在旁邊道。
薑若微擦了一把汗,點頭:“是挺熱的。”她一扭頭,忽然看到旁邊有一株金銀花,金銀花開,銀黃兩色相間,清新可人。
薑若微眼睛一亮:“金銀花清熱解毒,我給大家煮金銀花飲喝吧!”
薑若微又穿好鞋襪,去旁邊摘花,百安興致勃勃,也過去幫她。
兩個小姑娘摘了一竹筐的花兒,薑若微把花兒清洗幹淨,拿回小院,撒開鋪在簸箕上,又拿到日頭底下曬。
“煮金銀花飲還需要糖。”可她沒有,她打算去廚房問問。
“蜂蜜可以嗎?”百安問:“我有!春天的時候,我在林子裏打了一個蜂窩,裝了一罐子蜂蜜呢。”
下午,金銀花曬好了,薑若微帶著碧兒在水潭邊裏生了個小爐子,用小銅壺煮茶。
她用葫蘆瓢取來清冽的山縫潭水,又把曬幹的金銀花放入銅壺中,待四麵飄香,薑若微又往銅壺中放了兩勺蜂蜜。
清潭邊樹下,少女一身碧色衣裳,坐在爐邊煮茶,她容貌俏麗動人,動作利落又優雅,此情此景美得像一幅畫,讓人看了都不敢出聲,生怕驚擾了畫中人。
不多時,就有清甜的香味彌漫開來。
在潭水邊樹下納涼的尼姑們紛紛好奇:“好香呀!若微姑娘,你的茶會飲煮好了嗎?可以喝了嗎?”
若微淺淺笑著,“還沒呢,再等會兒。”
她把銅壺提到潭邊,放到潭水中冷卻。
“夏天的花茶飲,冰的最好喝了。這裏沒有冰。就用潭水涼一涼。”
眾人眼睛眨巴,伸長脖子等著喝茶花飲。
又過了一柱香,等銅壺涼了,薑若微才將銅壺從潭水中取出,她走到備好的桌案邊,碧兒早已將茶盞擺好,薑若微提壺注入花茶飲,尼姑們連忙過來喝茶。
“清涼淡甜,好喝。”
“一口下去,果然覺得涼快多了!”
“若微姑娘,我還要一盞!”
……
明越抱著小白,蹲在不遠處的樹上,頭上冒汗,嘴裏掉哈喇子:
若微姑娘泡的花茶飲,他也想喝呢。
“喵嗚~~”
小白也想喝。
……
戌時。
穆瑾辰回到落鬆院。
不多時,楚放就拿著一封信進來:“世子,這是唐元從莊縣送回的信。”
楚放將信呈上,穆瑾辰立即打開信,他一目十行,臉色肅冷。
“世子,怎麽了?”楚放心中好奇,忍不住問。
“唐元在信中說,薑免落水,或有蹊蹺。”穆瑾辰聲音凝重起來。
楚放驚訝:“啊?難道說,薑姑娘的父親不是意外落水,而是……如果真是這樣,那薑姑娘太可憐了。”
原本薑姑娘還算得上富戶小姐,薑免一死,她孤苦無依,還差點被王濤搶回去當妾,實在可憐!
穆瑾辰沒回答,他幾步行至桌案邊,給唐元回信。
這件事,他定要查個清楚!
……
山中苦悶,自打薑若微煮的花茶飲得到了眾位師父的稱讚,薑若微仿佛找到了新的樂趣。
這日,她又煮了好幾壺茶花飲,可太雲山的尼姑攏共不過十數人,喝不完薑若微煮的茶。
薑若微看著在水裏涼著的幾壺茶,苦惱了。
百安給她出主意:“若微姐姐,要不我們把花茶飲送給香客喝?他們大熱天上山,一定很渴的。”
薑若微覺得不錯,於是三個小姑娘抬木桌,提銅壺,把桌案擺到了太雲庵門前的大樹下。
不多時,他們等啊等,等了小半個時辰,沒有看到一名香客進來。
百安不好意思的撓腦袋:“對不起啊若微姐姐,我忘記了,天太熱,這些天香客很少的。”
就在這時,一名樵夫擔著木柴從山上下來。
百安瞧見了,遠遠衝他打招呼,“木大叔,來喝茶!”
樵夫聞言,連忙放下柴火,走了過來。
他低頭看見薑若微,十分詫異,這小姑娘生得也太好看了。
“百安小師父,這位小姑娘是你們新師妹嗎……”
“才不是!她隻是暫住的客人,木大叔,這是若微姑娘煮的茶,金銀花茶飲,清熱解毒!”
樵夫嗬嗬一笑,“好嘞,聞著就香,我嚐一嚐。”
樵夫端起茶盞,一飲而盡!他瞪大眼睛:“好喝解渴!再來一碗!”
樵夫大叔一口氣喝了三盞茶。
然後,他從袖袋裏摸出十個銅板,放在桌案上。
薑若微連忙說:“不,不要錢的。”
樵夫嗬嗬笑:“那不成,你們幾個小姑娘煮茶請我喝,我一個長輩可不能貪便宜。”
樵夫說罷,又回去挑起了自己的柴火,下山去了。
薑若微瞪著桌上的十個銅板,微微發愣。
隻見百安拍手笑道:“若微姐姐,你好厲害,原來你煮的茶還能賣銀子呢!”
薑若微籲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對呀,我怎麽沒想到,原來我可以自己賺銀子呢。”
薑若微又在樹下守了一個多時辰,陸續有三四個香客上山,喝了她的茶花飲,其中有一個大娘也掏出五文錢給她。
要看日落西山,薑若微估摸著不會再有香客上來,便打算和碧兒將茶攤收了。
就在這時,有一人用一片大樹葉半遮臉,從山上下來,他看向這邊粗聲粗氣問:
“兩位姑娘,可以討杯茶喝嗎?”
碧兒連連點頭:“當然可以啊。”
那人走了過來,碧兒倒了杯茶遞給他。
那人接過茶盞,轉過身背著她們,然後將茶飲喝下。
碧兒和薑若微麵麵相覷。這人是怎麽回事?用葉子遮臉,還要背對她們?他的臉怎麽了?見不得人?
喝完茶,那人掏出一粒銀子放在桌案上。
“不用!太多了!”薑若微看那銀子至少一兩,她一杯茶,哪裏值得那麽多?
那人卻道:“應該的,下次我再來喝。”說罷,他轉身下山去了。
碧兒拿起那粒銀子,激動不已:“姑娘,我們今天掙了好多錢啊!”
“嗯!”薑若微也笑了起來。
“明天我煮點別的,給大家換個口味。”薑若微幹勁十足。
……
這日二皇子約穆瑾辰品茶。
二皇子一身常服,隻帶了兩名喬裝侍從。穆瑾辰也常服出行。
兩人先後進了一處茶坊,上了二樓隔間。
待穆瑾辰坐下,二皇子對侍從道:“雨前徑山茶。”他說罷看向穆瑾辰:“你還是喝銀針?”
穆瑾辰神色微怔,隨即他輕輕搖頭:“問問有沒有花茶飲,金銀花茶飲。”
二皇子驚訝:“花茶飲?!”
穆瑾辰向來少年老成,一派沉穩,兩人相交多年,他從未見過穆瑾辰喝花茶飲。
穆瑾辰淡淡道:“天熱,上火。金銀花茶飲清熱解毒。”
“……這樣啊。”
不多時,兩壺茶被端入雅閣,楚放為穆瑾辰斟上一杯花茶飲。
太子聞到一縷淡淡甜香,立即道:“我也試試。”
穆瑾辰端起茶盞,輕抿一口。
清甜可口,果然好喝。可惜,不是她親自煮的茶。
“江南一事,你可有對策?”二皇子放下茶盞,忽然問。
“我想,要是我能親自去一趟,或許能釜底抽薪。”
……
又一日。
薑若微見太雲庵後山的菜園子裏有紫蘇,經得管事師父的同意後,薑若微采了一籃子紫蘇。
這一次,她煮了紫蘇飲給大家喝。
天氣炎熱,眾位尼姑無心打坐念經,聽聞若微姑娘在後山水潭邊煮茶,紛紛過去品茶納涼。
心言師太在屋內熱得一身汗,實在忍耐不住,也到了水潭邊。
薑若微連忙給心言師太端上一盞紫蘇飲。
在潭水涼過的紫蘇飲清涼爽口,淡香沉鬱,有一點微微的甜。
心言師太問:“不錯,是放了糖嗎?”
“加了一點蜂蜜。”薑若微解釋說。
心言師太看著薑若微,這小姑娘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卻難得心態平和堅韌。
她經曆的事,心言師太也聽說了。要是別的小姑娘經曆這般,隻怕早就怨天尤人。
或怨恨不止,或心灰意冷。
可這個小姑娘,來了太雲庵,沒有自怨自艾,反而能自得自樂,還讓眾位尼姑對她讚不絕口,真是難得。
心言師太微笑:“再過幾日就是十五了,香客會多些。你要是有心,可以多做些茶水湯飲在庵門前擺個茶攤,利人利已。”
薑若微聞言連連點頭:“謝師太。”
於是薑若微拿了銀子給百安,請她幫忙讓庵中采買之人買一些山楂,烏梅,糖霜回來。
五月十五。
這日一大早,薑若微就和碧兒起來,煮了三樣茶飲:金銀花茶飲,紫蘇飲還有烏梅湯。她給庵中的各位師父,師太留了一份後,就和碧兒在太雲庵門外的樹下擺了桌椅。
巳時過後,果然陸陸續續的有香客來太雲庵燒香拜佛。
從京城快馬去太雲山隻需兩個時辰。
穆瑾辰到太雲山腳下的時候,尚未到午時。山腳下,明越已經在等著他們了。
明越正抱著小白蹲在樹上打哈欠,遠遠瞧著世子和楚放騎馬過來,他連忙從樹上跳下來。
穆瑾辰翻身下馬。
明越快步上前,躬身正要稟報,隻見小白從他手臂裏掙脫出來,伸長脖子,搖著尾巴,衝著穆瑾辰“喵嗚~喵嗚~”
穆瑾辰手臂伸出,小白立即夠著前爪,跳到了穆瑾辰手裏。
而後小白順著穆瑾辰手臂踩著往上爬,一直爬到穆瑾辰肩頭蹲下。
“……”這小白,還挺有眼力的嘛,一見到世子,就不要他了。
“世子,您得快些上山了。”明越挪開目光,急忙道。
穆瑾辰眉心微攏:“怎麽?”
“今日香客多,再遲些去,就喝不上薑姑娘煮的茶飲了。”明越道。
“……”
穆瑾辰眉尾微揚,聲色微冷:“我說過要喝她的茶了嗎?”
“……”
明越閉嘴。
世子原來不想喝薑姑娘煮的茶啊。既然如此,世子為什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在這日,薑姑娘擺茶攤這日來呢?
明明今日,也不是休沐日啊。
幾人上山,穆瑾辰步履如飛,楚放在後跟得氣喘籲籲。
小半個時辰不到,他們就到了太雲庵。
穆瑾辰遠遠的瞧見薑若微站在茶攤前忙活。
她穿了一身湖青色衣裳,頭上隻簪了一隻銀釵,不施粉黛,卻難掩嬌俏之容。
穆瑾辰懷抱小白,走了過去。
薑若微正低頭收拾茶盞,見有人來,連忙抬頭,“您要喝什麽……”
她的目光與穆瑾辰對上,又迅速移開,低頭盯著桌案上的茶盞,一時不知說什麽了。
小白踩著穆瑾辰的手臂,飛快的跳到桌案上,又去扒拉薑若微的手。
薑若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白毛茸茸的腦袋。
快半月沒見了,她還挺想小白的。
“喵嗚~”
“有哪些茶飲?”穆瑾辰問,聲色淡然從容。
薑若微微覺得窘迫,她方才匆匆一瞥,見他一身暗紋墨袍,頭戴金冠,一副貴氣淩人的模樣,而她卻在擺攤賣茶。
她咬咬唇,覺得自行慚穢,霎時又覺得自己著實可笑。
她和他,本就是雲泥之別。
薑若微抬頭望向穆瑾辰,輕聲道:“有金銀花茶飲、烏梅湯,還有紫蘇飲。”
穆瑾辰點頭,“各要一盞。”
薑若微微微驚訝,卻還是利落的為穆瑾辰斟上三盞茶。
穆瑾辰連喝三盞,一飲而盡。
等穆瑾辰放下最後一隻杯盞,薑若微忍不住問:“如何?”
穆瑾辰目光瞥向她,淡淡道:“尚可。”
“……”
薑若微粉腮微微鼓起。
尚可?
那他還連喝三杯。
今日進進出出的香客有十數人,他們喝過她的茶飲都誇好喝呢。
穆瑾辰收回目光,抬腳往太雲庵內走去。
等他走遠了,碧兒才出聲:“姑娘,世子去太雲庵做什麽?太雲庵供奉的可是觀音菩薩啊。難道他是來求子的?”
“……”
薑若微後知後覺,她這才想起今日的香客,絕多數都是女子,即便有男子,那也是陪著夫人來上香拜佛。
對啊,世子來做什麽呢?
……
到了午時正,薑若微都沒瞧見穆瑾辰出來。
她看著腳下嬉鬧的小白和小狸,心中更是納悶。
這時,百安來幫她們收拾茶攤,若微正想著向百安打聽打聽穆瑾辰,百安倒是先開口了:
“若微姐姐,今日庵中來了一位公子,好闊綽呀。他一出手,就捐了三百兩的香火錢。”
百安臉上樂滋滋的:“太好了,有了銀子,咱們就可以修繕漏雨的屋舍,還可以穿新衣裳新鞋子了。沒準師父能給我些零嘴錢,讓我去山下玩呢,城裏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好久沒去了。”
太雲山距京中遠,要去京城必然要落宿一夜,得花費不少銀兩,故而除了每月采買的師父,其他人難得下山進城一趟。
住在山上,與天地山林作伴,彷如與世隔絕一般。
輕鬆自在,也會煩悶無趣。
等不到穆瑾辰,薑若微隻好把小白抱了回去。
用過午食,碧兒去外頭收衣裳,薑若微看著在地上互相舔毛的小狸、小白,目光時不時望向窗邊。
世子今日來,原來是來捐香火錢的。
可是,他怎麽把小白落下了?
他會回來找小白嗎?
想到這兒,薑若微忽而臉上泛紅。她捏著帕子捂住臉,細眉蹙緊,心中呸了一聲:
世子來不來,她才不在意呢。
他不要小白,她就把小白養起來。
反正現在小狸已經學會了捉耗子,大不了讓小狸多抓兩隻耗子唄。
“小狸,以後你可要努力啊,不能餓著小白了。”薑若微抬腳,用鞋尖點了點小狸的背。
小狸將腦袋歪著埋在毛裏不吭聲,反倒是小白抬頭,衝著薑若微“喵嗚~”一聲。
薑若微正要繼續叮囑小狸,窗外傳來動靜。
窗扇被就沒關嚴實,穆瑾辰輕輕一拉,窗扇便被拉開了。
穆瑾辰望向窗內,與薑若微目光對上。
薑若微已經見怪不怪了,她彎腰將小白抱起,正想將小白還給穆瑾辰,卻見穆瑾辰手臂一提,隻見他手裏竟然提著一隻灰撲撲的兔子。
那兔子是活的,兩隻耳朵被穆瑾辰緊緊拽著,此時正撲騰著四肢,掙紮個不停。
不過,這灰兔這點力氣,對穆瑾辰來說,顯然是蚍蜉撼大樹,他壓根不放在眼裏。
薑若微驚呆:“……兔子?”
她已經養了小狸,又加上小白,可再也不也養不了兔子了。
薑若微連忙搖頭:“我不能養它,我,我養不起它。”
要不是小狸自己會捉耗子,小狸隻怕早就餓瘦了。
穆瑾辰神色訝異,眉尾微揚:“養?我沒讓你養它。”
薑若微不解,一雙眼望著灰兔,有些迷惑。
不養,那是做什麽?
“這兔子我剛命人抓的,肥得很,烤著吃很香。”穆瑾辰解釋,麵無表情。
他手中的灰兔,仿佛掙紮得更厲害了。
“……”薑若微呆住:“要,吃它?”
穆瑾辰點頭:“跟我來,我們去山上烤了它。”他衝著薑若微伸出手。
薑若微猶疑。
雖說這是白天,可她真要跟世子出去嗎?
世子這樣對她,又是存了什麽心思?
碧兒說,世子是好人,對她很好。
可這樣,她就該妥協嗎?
放棄她原本的堅持,和世子好?
世子高高在上,與他好,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她不是話本子的菁菁,世子也不是張公子。
見薑若微低著頭,遲遲不過來,穆瑾辰不解:“你不想吃嗎?野兔剝皮洗淨,架在火上烤,撒上鹽粒,塗上蜂蜜,香得很。”
想吃。
明明剛剛用過了齋飯,可她好像又餓了。
薑若微悄摸摸的吞下口水,低頭看著自己鞋尖,輕輕搖頭。
一時兩人之間,寂靜無聲。
半晌,薑若微聽穆瑾辰再次開口:
“關於你父親落水這件事,我想聽你說說細節。”
薑若微猛然抬頭:“我爹落水?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問我這件事?”
“你隨我來。”
薑若微沒有再猶豫,她放下小白,走到窗戶邊,隻是窗戶有些高,她正遲疑著怎麽爬出去,卻見穆瑾辰忽然伸手,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腰,而後輕輕一提,將她輕鬆抱起,扛在了肩頭。
薑若微一陣腦袋朝下,隻覺得周圍景致天旋地轉,她一陣暈頭轉向。
一刹間,她覺得自己和那隻倒黴的兔子也沒什麽區別。
不過片刻的功夫,穆瑾辰便扛著薑若微翻出了太雲庵。
穆瑾辰輕車熟路,帶著薑若微健步如飛,往山上跑去,很快,他便帶著薑若微到了林中深處。
楚放已經生好了火,見有世子回來,立即起身:“世子……”
當他瞧清楚穆瑾辰背上扛著一個人,頓時目瞪口呆。
“世子,您,您怎麽把薑姑娘扛回來了?難道是薑姑娘不願意?”
楚放震驚又惶恐。
即便薑姑娘不願意,世子也不能幹強製擄人的事情啊。
畢竟,采花賊才做這種事情!
穆瑾辰冷眼掃向了楚放一眼,目光幽涼。楚放縮了縮脖子。
而後,他彎腰將薑若微放下。
這才一會兒功夫,薑若微已經被顛得五髒翻滾,頭暈眼花,她四肢發軟,根本站不穩。
她雙腳一落地,便搖搖晃晃的要跌倒。
穆瑾辰眼疾手快,急忙摟住薑若微,薑若微順勢便靠在了他懷裏。
穆瑾辰將手中野兔扔給楚放:“剝了,洗幹淨。”
楚放不敢多言,瞄了一眼薑若微,又瞄了一眼穆瑾。
似乎明白了什麽。
然後楚放提著兔子,走向遠處的溪邊,他低聲喃喃:“走吧,小兔子,今日楚爺送你上路。一會兒你安分點兒,別吵著人了哦。”
穆瑾辰扶著薑若微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
薑若微臉色微白,她顧不得頭暈目弦,連忙問:“世子,您剛才說要問我爹落水,為什麽?”
去年初冬,家中酒樓生意日益慘淡,一日父親去見昔日好友籌錢周轉,深夜未歸。
她在家中等得著急,正打算出門尋找,出門就撞到隨同父親出門的小廝,說父親意外落水。
初冬時節河水寒涼,父親雖然僥幸被人救起,卻受了寒,至此一病不起。
“我派人去莊縣打探,找到了當時與你父親同行的小廝孫密。他被人收買,沒有對你說真話。”見薑若微唇瓣顫抖,臉色寡白,穆瑾辰語氣放慢。
“真話?什麽真話?”薑若微迫不及待問。
“孫密說,當時天內色已暗,他與你的父親走到河邊,迎麵有數人走來,撞到了他和他爭執起來。等他回過神來,你父親已經落水。”
“那幾個人是莊縣的地痞,錢五等人。”
薑若微雙手緊緊拽著衣袖。她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
錢五幾個人,與王濤關係匪淺,他們故意去牽絆住孫密,讓孫密無瑕顧及父親。
父親又喝醉了酒,那些人隨意推搡動動手腳,就可以將父親推下水。
“一定是他們做的。要是他們不心虛,為何要收買孫密,不讓孫密與我說真話?”薑若微咬著牙道。
“事情確實蹊蹺。我派去的人正在調查這件事。”穆瑾辰沒有下定論。
他作為斷案官員,擅長從蛛絲馬跡中推測真相,而後找出證據。
但,在證據沒有落實之前,他不會武斷下定論。
薑若微忽然起身,她雙眸含淚,可憐憐楚楚地望著穆瑾辰,正要跪下,穆瑾辰飛快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臂:
“不必如此。我會查出真相。”他低頭望著她,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令人安心。
薑若微鼻子一酸,眼淚又撲簌簌的掉下來。
她想,她沒有別的選擇了。
從前,她想為自己掙紮一下。
可如今,她已經知道父親很可能是被人害死,她想還父親一個公道。
薑若微吸著氣,聲音發顫:“世子,我隻是一個孤女,什麽都沒有。可,可隻要世子能查明我爹的死因,讓壞人繩之以法,我,我什麽都願意做。”
她什麽都願意做。
妾室也好,其他也罷。
說出這番話,她用光了自己全部的勇氣和決心。
薑若微不敢抬頭,心中滿是迷茫、忐忑,隻等著世子最後的決斷。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