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淚別
在這個世界上，最悲傷的故事
不是相愛之人有緣無分！
不是摯友之間永難相見！
不是傾其所有卻功虧一簣！
而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生死離別！
皇宮裡的焚煙閣內，人皇獨孤漓默默地看著歷代先祖們的遺像。
一直以來，她醉人的雙眸中都包含著那樣的堅定勇敢！
她迷人的俏臉上一直是這般的沉穩堅強！
無數的子民都視她為人族驕傲，諸多的滿朝文武都以她為定海神針。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獨孤漓的美艷絕倫和自信強大！
然而這位備受尊敬的人皇陛下也並非生來就是堅強如此。
獨孤一族繼承大統，被立為皇族大家，還要追溯到四千多年前，那時人族皇室的姓氏，是姜！
在雲城建立之前，人族北方不斷收到位於浩瀚雲洲各類妖族的侵擾。
其中以青羽族最為猖獗，他們大肆捕殺人類，以屠戮人族為樂趣！
雖然多位人皇陛下率領將士英勇抗擊，但奈何妖族來去自如，數量眾多！
人族屢戰屢敗，百姓苦不堪言！
短短千年，人族失去的人皇居然有十三位之多！
第三十代人皇一代天驕，不堪受辱，親率十七名地聖強者，潛入青羽族聖地，和青羽族太上長老展開驚天大戰！
此役，十七名地聖強者僅剩其二，第三十代人皇當場戰死！
但青羽族的太上長老也同樣身負重傷，一對九天靈翅更是被人皇陛下臨死前一劍斬去！
青羽族的聖女青鸞也被人族當場打成重傷后連同聖器一起被強行掠去！
人族以聖女聖器相要挾，迫使青羽族放棄雲洲，向北退出五千里！
人族在此，花了兩百年的時間，才建立起了如今的雲城！
雲城的建立，代表著人族除了沿海東面尚無城池要塞可依之外，其他幾面，均有堅城壁壘可以依守。
正是當年姜氏皇族的死戰不退，這才換來了人族喘息的機會！
但當年的姜氏一族，也因為接連血戰，以至於人才衰微，族中長老十不過一！
年輕一輩更是在各場大戰中死傷殆盡！
當年的皇太后姜祁無奈之下，在族中唯一一位長老的支持下，宣布姜家退出皇室！並禪讓給當年同樣對人族有傑出貢獻的獨孤一族！
獨孤一族臨危受命，他們接過了姜家的利劍，扛起了人族前進的大旗，無數人皇勵精圖治，終於將人族發展的越來越強盛。
然而，人族的發展卻總是磕磕絆絆！
人族日益興旺的背後，是無數皇族忠烈的生死道消！是無數赤誠英豪們的血灑疆場！
人皇獨孤漓，如今獨孤家族這一輩的長女！
也是獨孤家族這一輩的孤女！
她曾經有兩個哥哥，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但是在一次次的戰爭和衝突中，這些往日的音容笑貌歡聲笑語，如今卻都只剩下了那一張張沉默的遺像。
獨孤漓緩緩地走到焚煙閣的側室，在這裡，她的兄弟姐妹們都安靜的長眠於此。
她來到一張遺像前，伸出她潔白無瑕的玉手，輕輕的撫摸著畫中人的臉龐。
這時她最小的妹妹！也是她們獨孤家當年最有潛力的影衛！
她依稀記得，當年她的妹妹接到任務，要去刺殺一名異族長老前，還笑嘻嘻的纏著自己，希望自己可以帶著她再去一次雲霄庭，彈一曲她最喜愛的曲子。
然而她的妹妹卻再也沒有回來！
回來的，只有一柄她曾經使用過的紫霄短劍。
那是獨孤漓哭的最為撕心裂肺的一晚！
那一夜，那凄厲無助的哭喊聲，彷彿要震徹整個九龍城！
那哭聲之中，包含的如同凌冽寒霜般的殺氣令無數人族同仇敵愾！悲痛萬分！
自那之後，獨孤漓便再也不曾滑落過一滴淚水。
她在那一晚，抱著妹妹的遺劍在姜氏和獨孤氏的先祖們面前痛下毒誓！
她孤獨漓今生今世，必將讓那些異族為此血債血償！
她獨孤漓必將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每個人族的安危！
這便是當今的人皇陛下！
這便是當世的人族領袖！
這便是為何，獨孤皇室能夠受到無數子民狂熱擁戴的重要原因！
想要得到天下人的認可，其中艱辛坎坷又有多少人能夠體會！
同樣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種悲痛的，普天之下有著太多太多，其中一位，便在這陰陽鏡內的山巒之巔。
太清神色迷茫的看著躺在不遠處的姜野。
作為曾經的姜氏皇族，作為往日的人皇陛下，此刻的他，忍不住在內心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我人族到底還要失去多少的青年才俊，才能夠看到真正的太平盛世？
我姜家，到底還要承受多少撕心裂肺的劇痛，才能讓我族永享太平？
作為器靈，他承載了無數歲月的痕迹，見過了太多年少有為的孩子在他們最美好的年華里英年早逝！
此刻，就在他的眼前，他姜家的又一名孩子，即將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
他情不自禁的發出了一聲無奈而又悲涼的嘆息！
他嘆這天道不公！
他嘆這天道無情！
他嘆這傻傻的孩子！
但是他明白，在姜野的心中，從未有過後悔！
無論是自殺成仁，化魂入鏡，亦或是尋找弟子，傳授天目。
姜野所做的每件事，他都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內心！
這也是他姜家的一脈傳統，他為姜野的死而悲傷，但他同樣以他的死而感到自豪。
不知過了多久，姜野的嘴裡，開始斷斷續續的發出一聲聲的呢喃
太清收斂了臉上的複雜神情，他邁著步子，快步來到姜野面前。
姜野艱難的撐開那重如千斤的雙眼，他見到太清后的第一句話，便是咧著嘴喊了一聲：「先祖。」
太清此刻再也無法保持平和的心境，他緩緩地蹲下身子，抱著姜野的身體，聲音沉重地說道：
「傻孩子。」
姜野再次咧了咧嘴，他看著太清，那渾濁的雙眼中早已不復昔日的神采。
「先祖，毅兒還好嗎？」
太清輕笑了一聲，他左手托住姜野，右手放在了他的心脈處，一股純凈的靈魂力量隨著太清的手緩緩的流入姜野的體內。
「你放心，這個孩子，遠比你想象的優秀。
若不是仇天許攔著，恐怕這個孩子早已經滿世界的找你了。」
姜野似乎聯想到了劉毅那緊張兮兮的樣子，他忍著劇痛，輕笑了幾聲說道：
「那就好，先祖，不必為不孝子孫浪費您的魂力了，姜野不配。」
太清神色一正，嚴肅的說道：「我姜家的子孫，沒有一個是孬種，尤其是你！
休要在那裡惺惺作態，說什麼什麼配不配的了。
我雖然無法救回你瀕臨潰散的鏡靈之體！
但我能給你輸送部分魂力，讓你撐著看到你寶貝徒弟離開此處的那一天，這樣不好嗎？」
姜野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光亮，他如今最大的不舍，便是自己的小徒弟了，他一生無後，早已將劉毅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他看向太清，張開嘴想說什麼，卻最終咽了下去。
姜野苦笑一聲，對著太清無力的說道：「沒想到臨走前，還要承先祖你的情，姜野在此謝過先祖了。」
太清搖搖頭，這個後輩，真是完美繼承了我姜家的血脈，就連骨子裡那股不願拖欠任何人情的倔強也同樣如此。
「你且好好休息，不要亂動，過幾天我帶你去見你弟子。」
太清說完，正要起身離去，他的袖口卻突然被一隻大手給死死的抓住。
姜野痛苦的看著太清，聲音虛弱的說道：
「不要！
先祖，你不了解毅兒！
若是他見到我此刻的樣子，恐怕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還望先祖成全姜野，麻煩您替我傳話給我徒兒。
告訴他我在您這裡閉關修養，等他突破地聖后再讓他回來此處見我。咳咳咳」
姜野說話間，猛然一陣劇烈的咳嗽。
「而且，我姜野縱橫一生，能在消散前找到一個如此優秀的弟子。
我此生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先祖真的不必浪費魂力了
這些年，我真的累了！
先祖，就讓我一個人在此靜靜的坐化吧。」
太清複雜的看著神色倔強的姜野，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轉身握住姜野的顫抖的手，將他緩緩地扶到一面巨大的石椅上。
「我明白了，你坐在此處好生休息，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也就不勉強你了，放心，我不會帶你去見他的。」
姜野見太清答應了自己的請求，臉上痛苦的神色也稍稍淡了幾分。
他對著太清點了點頭，然後閉上嘴，靜靜的看著遠處的景色。
在這裡也幾千年了，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陰陽鏡內的景色竟然如此迷人呢？
這就是人在死前，對這個世界最後的留戀嗎？
我的弟子啊，為師以後沒法照顧你了，今後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你可要好好走下去，不要丟了我姜野的臉啊。
為師在九泉之下，定會好好保佑你.……
不對不對，我已經是靈魂之體，這再死一次，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了
哎，好像有一絲絲不甘心啊。
姜野想到此處，兩行淚水緩緩地從他的雙眼中滑落開來。
他不後悔，一點也不，但是不舍，十分不舍！
姜野不曾看到的是，在他的身旁的一層靈魂屏障之後。
一位十四五歲的俊美少年，此刻正雙膝跪地，渾身顫抖，淚流滿面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