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他每天都給我做飯吃的
第52章他每天都給我做飯吃的
一個多星期後，李遇他們幾個實習生被林凡老師叫去談話，基礎工作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會把大家分到具體的崗位上去學習和鍛煉。
她不再是一塊哪裏需要哪裏搬的磚，而是被分給負責“平城調解室”版塊的戴老師深度學習。
尋找線索、聯係當事人、了解矛盾和訴求、約見雙方進行調和、寫稿剪片、審核播出，跟著學了一段時間後，她漸漸可以自主完成大部分環節，每一天的工作安排都是滿滿當當。
想不明白，她明明是一個被夏之和蓋章認定氣質偏冷不夠有親和力的人，怎麽會被分派去做這個工作。
很多次采訪，她完全不知道如何開口才能讓對方理解他們的立場，願意好好地溝通，麵對抗拒和排斥，她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對方信任，硬著頭皮磕磕絆絆，鬧出好多笑話。
一段時間後，她慢慢能在調解員的配合下，讓開篇的問候“你們敢拍，我們就……”變成篇末的告別“謝謝你們！辛苦了”。
李遇第一次出鏡完全是一場意外，那天是去采訪一個退休大爺，他把自己家的庭院種植搞得有聲有色，卻因為植物藤蔓爬到鄰居家裏而起了爭執。
在一條小胡同裏，一座完全被綠色植被覆蓋的小房子，滿牆鬱鬱蔥蔥的葉子，將外界的喧囂隔絕在外，推門而入，一條綠蔭覆蓋的走廊映入眼簾。
從門口走進去，整個院子已經被綠色的植物覆蓋，一株株綠植沿著竹竿往上攀爬。抬頭，一個個成熟的南瓜映入眼簾，長勢非常喜人！
設備剛架好，出鏡記者趙小領剛要關掉手機準備開拍，就接到電話說家裏的老人突然發病，叫了救護車送醫院了。趙小領一臉為難地跟戴老師開口請假。
錄製輕易不能取消，再約時間會打亂計劃，影響後期剪輯和審片等一係列的進度。
戴老師打量了在場的幾個人，目光轉到李遇的時候，當機立斷拍板：“李遇，你來出鏡主持。”
李遇沉吟了一秒：“我，我行嗎？戴老師。”
“台本大綱熟嗎？”
“熟。”
“那就別廢話了，趕緊的，把話筒給她，我先測光……”
李遇完全是懵的。好在，這期節目的前期選題、台本大綱、串場詞基本全都是她寫的，她熟悉得不得了。
她將台本上的開場白默念了幾遍，就硬著頭皮上了。
開始因為緊張卡殼，NG 了三四次，等開場白錄製成功，她有了一些信心，後續便漸入佳境，最終以大爺答應幫助鄰居也搞好他家的庭院種植，以後兩家的藤蔓隨便串門而皆大歡喜地結束。
拍完，素材送後期剪輯，她戰戰兢兢地等著審核結果，戴老師安慰她：“放心，沒什麽大問題。”
播出那天，李遇守在辦公室，從正片前的廣告就開始緊張。
直到熟悉的片頭旋律響起，畫麵跳轉，是站在小院一大片綠色中，聲音清脆、口齒清晰，帶著淺淡笑容的李遇。
隔屏幕看自己，有一種陌生的審視感：能看出許多很明顯的細小的瑕疵，但整體而言倒並不十分糟糕，在她的評分體係裏，屬於及格的水平。
播完了，戴老師轉頭看她：“還行，以後可以再多試幾次，你跟小趙兩個人輪班，就不會出現這次的問題了。”
“好，我試試，我繼續努力。”
戴老師笑說：“快去吃飯吧。”
晚上回到家，周鬱安做了她愛吃的清蒸鱸魚和紅燒排骨，又開了瓶酒，兩個人都喝了一點……
趙春華和李宏毅看到電視機裏的女兒，都開心地合不攏嘴，看完節目立刻給她打電話。
“小遇，節目做得很好，媽媽為你驕傲。”趙春華難得煽情，李遇有些招架不住。
“爸爸也是，小遇繼續加油啊，以後你的節目我跟媽媽一定守在電視機前看。”旁邊擠進來李宏毅的聲音。
趙春華又叮囑：“工作忙一定要注意身體，不要老在外麵吃垃圾食品，要注意營養均衡……”
“知道了，媽媽，周鬱安每天都給我做飯呢，我吃得可好了。”
趙春華語塞，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然後便用你懂的眼神盯著李弘毅，李宏毅忙轉頭躲避趙春華的目光，又嘿嘿幹笑兩聲：“我不是老在外麵忙嘛。”
吃完飯，一個人在客廳看電影，一個去了書房學習，要睡覺時周鬱安又撲上來說要好好犒勞李遇，兩個人大鬧了一場，疲憊而愉悅地沉入夢鄉。
這之後，李遇好像稍稍打通了任督二脈，對於擔任出鏡記者一職越來越得心應手；更加學了一堆有的沒的常識和知識，什麽征收條款、民事糾紛、婚姻條款之類，越來越熟知。
宋悠悠看了她的節目，笑得捂著肚子，“阿遇，想不到你這麽快就掉落凡塵了。”李遇無奈搖頭。
有一次，她和欄目裏的同事以及司法局的調解員去調解一對情侶的財務糾紛。
工作結束以後，戴老師誇她：“小李看來是認真做了功課了，剛剛說得非常好……”李遇連忙謙虛道：“沒有沒有，我還差得很遠。”
回家以後，她在飯桌上對周鬱安說：“你知道嗎？談戀愛的時候，一方要是給另一方轉賬，數額比較特殊的話，分手後一般是要不回來的，比如 520、1314 之類。”
周鬱安疑惑：“哦，是嗎？”繼而嘻嘻一笑，“這對我來說，完全是毫無用處的知識點。”
李遇也彎著眼睛笑起來，在周鬱安的臉上狠狠親了一下。
晚上八點鍾，趙春華和李宏毅和以往一樣坐在沙發上等著李遇的節目開播，今天恰好是她出鏡。
今天的節目是一個 70 歲老婦鬧離婚，大爺去節目尋求幫助，說老伴整日給他冷臉看，讓他沒好日子過，還要和他離婚，他束手無策了，才來找節目組。
李遇他們節目組就跟隨大爺，回家見了“鬧”離婚的 70 多歲的大娘。
機器架起來，大娘說起要離婚的原因，未開口先哭得說不出話來，李遇隻好先慢慢安撫平複她的情緒。
大娘說起這些年的辛酸，一個人照顧孩子操持家務，大爺永遠袖手旁觀，她的大孩子是鄰居幫忙生下來的，小孩子是自己一個人在屋裏生的。
生完孩子，還要喂養孩子，照顧孩子，教育孩子，這些通通都是她一個人的事，大爺根本沒幫過一點忙。
兩人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大爺是油瓶子倒了都能繞道走的人。大娘跟他過了四十多年日子，不知幸福是啥滋味，攢下的隻有滿肚子的委屈和累積到一定程度的失望。
大娘當著節目組的麵哭著說：“我老想著自己再活一回，我在他跟前活得憋屈難受！娃娃們老勸我少年夫妻老來伴，好好地過日子。我是真得不想跟他過下去了。姑娘，你能明白不？”
李遇心裏一片酸楚，忍著淚意連連點頭：“我特別理解您的心情。”
外景拍完，回程路上李遇便在想：何大娘已經七十歲了，她隻是想和命運抗爭一回，想擺脫這個帶給她半輩子風雨和苦難的男人，為自己好好地活一次！
她問戴老師，“我們下次什麽時候來拍？”
戴老師微微皺了下眉頭，“再安排吧，你剛剛采訪的過程中有些表述上有傾向性，我們的立場是客觀的，你不能很直白地說很理解其中一方，那另一方怎麽辦？對不對？”
李遇表情微愣，“我明白了，戴老師。”
“還有就是，我們是做調解的，最基本的態度就是勸和不勸分，觀眾喜歡看的是過程狗血但結局圓滿的故事。這一點，我認為你早應該明白了。”
李遇低著頭沒有表情，一時不知如何回應，良久，她才清了清嗓子，試著開口，“那個大娘自己也知道她那麽大歲數了，還學年輕人趕離婚的時髦會被人笑話，說她都土埋脖梗子的人了，還這麽作，但是她都不管了，這麽多年了，她受夠了，之所以鼓足勇氣和大爺提離婚，就是因為她心裏的失望攢的足夠多了，她真的絕望了，我們應該支持她……”
話未說完便被戴老師打斷：“你還是太年輕了，節目不是那樣做的。”
李遇仍然不想放棄，“可是，戴老師，如果我們反其道而行之，幫助大娘成功離婚，肯定能成為一個熱點話題，給我們節目帶來更多年輕觀眾，這樣不好嗎？”
“你說的話題也好，熱度也好，那都是一時的，你要想想我們節目的固定受眾是哪些人，他們想看的是什麽樣的結局。一期節目這麽搞，整個調性都不對了，以後怎麽辦？老觀眾流失怎麽辦？你想過沒？行了，別多想了，好好把分配給你的活做好就行。”
最終，這期節目以強行大圓滿結果落了幕，大爺承諾以後一定會做出改變，大娘含淚答應和大爺一起好好享受含飴弄孫的晚年時光。
嘴裏說著“換位思考”、“顧念家庭”、“想想孩子”等陳詞濫調時，李遇覺得自己真是可笑。
在後來的幾次采訪中，李遇內心始終糾結難熬，她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對的，也想過幫大娘找律師起訴離婚；又想到大娘的兩個孩子都不支持她離婚，她晚年如果沒有經濟依靠和兒孫照顧，要怎麽過下去，最終還是在內心投降，安安分分當好節目的一顆螺絲釘。
節目錄完的當天晚上，李遇抱著周鬱安大哭了一場。
播出那天，李遇從電視台回來又哭了一場。
周鬱安拍著她的背安撫，等她平靜了才說，“阿遇，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進入社會以後，人是很難找得到百分之百符合心意的工作的。隻實習這兩個月，你何不試試自己的耐受力？也更清楚和深刻地認識工作中遇到的一些問題。實習結束，你確定這個工作不適合你，那我們就辭職，好不好？”
李遇點點頭，淚珠還在眼睫上一顫一顫。
周鬱安看著好笑，幫她把眼淚擦幹了，捏捏她哭得紅紅的鼻尖，又抱在懷裏親了又親，李遇才終於破涕為笑。
兩個人貼得越來越近，眼看要擦槍走火，李遇的電話響了。
趙春華看到電視上自家女兒和一個老太太談論婚姻相處之道，突然意識到，李遇是真的長大了。她做的決定，也許真的有自己的道理。
李宏毅和趙春華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讓周鬱安再來一次家裏，大家多接觸接觸，再做決定。
李遇後半途便把手機開了免提，掛了電話撲進周鬱安懷裏問他，“你說我爸媽是不是看到我上電視了，覺得我說話權威了，才重新考慮的呀？”
周鬱安哈哈大笑，“有可能啊，我們阿遇現在說話有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