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為什麽生活的風雨來得這樣早
第54章為什麽生活的風雨來得這樣早
兩個月的實習很快結束，戴老師問李遇意見要不要留下了繼續做，這個欄目工作時間相對靈活，時效性要求不高，不會耽誤大四的其他安排，考慮到自己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以及生存成本，李遇想了想便答應了。
9 月份開始，李遇將會拿到自己的第一筆工資，她早已想好了怎麽花這筆錢，給趙春華和李宏毅買點保養品，給周鬱安換一套更好的鍵盤和鼠標，剩下的錢，如果還有的話，可以花在小家庭的日常開支上。
周鬱安因為要考研，時間上排不開，便在實習期完成後結束了證券公司的工作。
李遇會比他更早一步領到人生的第一筆薪水，這件事讓她得意了好多天，拍拍周鬱安肩膀很大氣地對他說：“以後家裏的開支什麽的，包在我身上，姐養你。”
周鬱安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戲謔地盯著李遇：“我現在像不像是吃軟飯的？”
李遇笑得越發歡暢，“知道自己的定位就好，等會兒可得好好把金主伺候舒服了。”
周鬱安完全禁不得她撩，扛著人就進了臥室要伺候她，一番雲雨之後，李遇把頭枕在他胳膊上發呆，周鬱安轉過臉親了親她，“阿遇，我更希望你把錢花在自己身上。我還有些存款，讀研以後可以慢慢跟導師做項目，也能拿到一點工資，加上我後麵還會繼續找金融類工作，支付家用是沒問題的，你放心。”
“你又來了，難道我可以花你的錢，你就不能用我的錢嗎？以後有的是你花錢的時候，著什麽急呀！”
周鬱安見她神色微嗔，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含糊應了幾聲便糊弄過去了。
周末，李遇便和周鬱安再次回了趟家，拎著大包小包進門，趙春華和李宏毅都熱情了很多。
周鬱安心裏仍然緊張，隻好不停地說話做事來緩解。
李宏毅坐在客廳，他就陪著聊天，說自己和李遇實習時候的各種趣事。李宏毅問起做飯的事，他也老老實實回答，“我一直負責做飯的，有段時間阿遇非要自己學，結果做得不大好，我跟她說一個家裏有一個人會做飯就行了，以後有我不用她學，她才放棄了。”
李宏毅訕訕點頭，“小遇這孩子，是不大擅長做飯，從小到大我們也沒讓她做過，辛苦你了。”
趙春華在廚房忙碌，他就進去幫忙，又是擇菜又是切菜，趙春華有心看他是不是真會做，自己做了兩道菜以後就找借口出了廚房，讓周鬱安自己發揮，結果還真做了四道菜，味道都不錯，被幾個吃飯的人交口稱讚。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吃完飯周鬱安主動要去洗碗，被李宏毅拉住陪他下棋才作罷。
李遇在廚房裏幫著趙春華收拾，小心翼翼打探：“媽，我說了周鬱安每天都給我做飯，沒騙你吧！”
趙春華輕輕笑了笑，“確實，手藝還可以。你這又懶又饞的人，倒是有口福了。”
李遇聞言心下一鬆，悄悄給周鬱安發消息，“表現非常受認可，再接再厲啊！”
周鬱安偷瞄一眼手機，飛速給回了個 OK 的表情，繼續陪李宏毅廝殺。
下午，周鬱安回到家，奶奶已經做好了飯等著。他去果園裏喊爸爸回來吃飯，果子正在成熟期，一個個長勢喜人，很快便能上市，進入一個個家庭，成為果盤中的美味。
周興文正忙著除草，把割下來的雜草覆蓋到果園內，起降溫、改土、增肥等多重作用。
就在一切向好，生活不怎麽吝嗇地展露著它溫情的一麵時，意外發生了。
那一年的堯光鎮，遭遇了一場前所未見的巨大冰雹。
果園裏一片狼藉，各色果子滾落一地無處下腳，原本光滑鮮豔的果麵被砸得坑坑窪窪不忍目睹，連果樹枝條和樹葉也都被冰雹砸斷損毀。
遭受了冰雹摧殘肆虐的，又何止是果子？
周鬱安看到新聞的時候，瞬間哽咽到說不出話，眼淚砸在地板上，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回家，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想起李遇還在家裏養傷，急忙又給趙春華打電話，讓她來幫忙照顧。
幾天前，李遇和同事遭遇了一次嚴重的暴力抗訪，溝通還未開始，她和攝像老師就被幾名目露凶光的壯漢圍住，攝像先被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通。
本來對方倒也不至於對她一個小姑娘下重手，沒想到的是，攝像老師倒下後，對方還不罷休要砸機器，裏麵有之前采訪的原片，李遇情急之下急忙上去想保護機器，慌亂中被對方推倒，扭傷了腳踝。
為了不讓趙春華擔心，她完全沒有告訴她，從醫院回來後，周鬱安便一直負責照顧她。
吃飯上廁所之類還行，拄拐就能搞定；洗澡就比較麻煩一些。
周鬱安隻好給她的腳踝裹上幾層毛巾，用保鮮膜牢牢包起來，再幫她脫了衣服放進浴缸裏，一隻腳高高地翹著。
周鬱安先幫她洗了，把她用浴巾包好抱出去；再自己簡單衝一下。
因為周鬱安的陪伴和照顧，受傷並未讓李遇覺得多麽失落，相反仍能找到一些甜蜜的碎片。
誰也想不到，生活那麽快就展露出殘酷的一麵。
周鬱安匆匆跟李遇說了事情的大概，又幫她定了飯，才出了門。
回到家，入目便是整個人都頹廢下來的周興文，麵臨要絕收的艱難處境，他還未能把心態調整好。
看到兒子的瞬間，中年男人強撐起精神，“你怎麽回來了，你念你的書，家裏的事有我呢。”
周鬱安把包放下，“我回來看看能幫什麽忙，最近學習不忙，沒事。”
林秀芳聞聲過來，眼角還殘留著哭過的濕意，嘴角微微抖動卻沒說出什麽，周鬱安握著她的手幫她把稀疏的白發理順。
周興文見狀，站起來說：“我去果園了，把殘枝爛果先收拾了。”
他早已是一個成熟的農人，一時的情緒過後，便決定調整情緒麵對。
管好一個果園，需要幾年時間的持續投入；但要想讓它變壞，隻要一年不管就可以。
周鬱安緊隨他身後，“爸，我跟你一起去。奶奶，你做好了飯叫我們。”
父子倆進了果園，盯著眼前的狼藉都不說話，周興文開始清理果園內的落葉、落果及果袋，剪除被打折斷的樹枝，周鬱安便也跟著他，一點一點一片一片整理著。
“打掃和修剪完後，還要給地麵鬆土，免得雹災造成板結影響根係吸收營養；還要及時施肥，免得葉片殘缺，樹體光合麵積減少，生長養分不足。”
周興文邊做邊說著，不知說給自己還是說給兒子，周鬱安靜靜聽著，看著他不再年輕和矯健的身影在果園裏穿梭，不時“嗯”一聲。
他想：等完成這漫長的修整，奶奶和爸爸心裏的難過也會慢慢過去，下一年，祈禱下一年是個好年景。
吃晚飯，三個人都沒什麽話，林秀芳問起李遇，周鬱安便說她現在在做記者，工作挺順利的。林秀芳笑笑，“那就好，那就好。”
忽然之間，筷子掉在地上，林秀芳一頭栽了下來，周鬱安眼疾手快扶住她，周興文急忙撥打 120 急救電話。
如果不是親身經曆，周鬱安永遠沒有辦法想象：明明上一秒一家人還圍坐在一起吃飯聊天，而下一秒鍾，你卻隻能眼看著自己深愛的親人沒有一絲活力地躺在病床上。
周鬱安再次看到林秀芳的時候，她已經經曆了急救，撿回了一條命，臉上罩著呼吸罩，好幾個倒垂著的藥瓶擠在一個輸液架上，注進她的血管裏。
周鬱安看著這一幕，難受和憋悶擠壓著他的胸腔，他隻能握緊自己汗濕的拳頭，努力抑製著身體的顫抖。
天亮的時候，他做了一個決定：不去考 H 大了，去報名 A 大的免試直推保研，同時重新找一份工作上班。
他不能走得太遠，讓愛他的人在需要的時候找不到他；也不能再做一個小孩子，是時候承擔起家庭的重擔了。
姑媽第二天早上趕來的時候，林秀芳還介於清醒和昏迷的狀態之間，眼珠被鬆弛的眼皮包裹著，吃力地睜開，又無力地閉上。過一會兒，再次努力地睜開，仿佛要像兒孫們證明：我很好，你們不用擔心。
周鬱安俯身在奶奶耳邊，語調盡量平穩地說：“奶奶，醫生說你已經沒事了，就是還有些虛弱。你不要緊張，有我們在，你會好起來的。”
林秀芳把沒輸液的手抬了抬，周鬱安急忙握住，輕輕地揉捏一下，讓她確認他一直在。
他聽著爸爸和姑媽在商量病情和後續照顧事宜，奶奶是突發的急性腦梗塞，幸運的是梗塞的部位影響不大，送醫也及時，目前意識已經清醒，肢體很快也能恢複正常。
姑媽請假來照顧奶奶，周鬱安跟著爸爸去果園幹活，他用持續的忙碌，讓自己沒有時間去考慮眼前的煩惱和困難。
每天去一趟醫院，偶爾給李遇發消息，叮囑她照顧好自己，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不要著急上班……
李遇回問他，家裏怎麽樣，他每次都回答，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回去，讓她不要擔心。
晚上，一個人坐在燈下，身體很疲憊，卻絲毫沒有睡意的時候，他知道，他在逃避，逃避告訴李遇他的困窘、他的脆弱、他的不安。
他也在想：為什麽生活的風雨來得這樣早？為什麽不能等他羽翼再豐滿一些再來呢？
他可真怕，怕即使自己放棄夢想，也還是不能為心愛的女孩撐起一片天，怕他不能成為那個她經曆各種猶豫掙紮之後做出的對的選擇。
迷迷糊糊中，周鬱安滑入混沌的夢鄉，那裏，或許有他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