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風雨
全大宣境內的官員,恐怕沒有一個人會覺得閔微言是個好官,就好像閹人總是伴隨著無數的毀譽,不論他是不是做了利國利民的事,在別人看來都只是為了一己私利,居心叵測。閹人掌權,定會禍亂江山。
閔微言在先帝時就執掌了北斗衛,這北斗衛,是他奉先帝之命一手建立起,當初先帝去世時,就對他逐漸壯大的勢力感到憂心,想要替兒子將他這最後一個危險人物打壓下去。可惜,他的身體實在太糟糕,還沒有實施這個想法,就不甘的死了。
當年跟著先帝打江山的人,死的死貶的貶,最後只剩下幾個人,閔微言就是笑到最後的幾個人之一。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先帝還有如今這個皇帝心裡在想些什麼,他們父子都忌憚他,但是,先帝想除他卻沒有時間,現在的文行帝想除他卻不敢。這麼多年,他已經將這名義上屬於皇帝直屬親衛的北斗衛變成了自己的私兵,就算皇帝想要換人替了他的位置也沒用,因為北斗衛的最高指揮使,只有他一人。
就算沒有北斗衛,那邊境的十萬屯兵也讓文行帝不敢輕易動閔微言,因為那十萬兵都曾是閔微言當年跟隨先帝打仗時帶出來的,對閔微言忠心耿耿。朝廷武將中大多都和閔微言有著一些聯繫,他們以閔微言為節點,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網。
越是這樣,皇帝越是忌憚閔微言,越是忌憚他,面上就對他越好。畢竟他曾救過皇帝一命,皇帝明面上也要感念這份恩情。抓不到他的把柄,又不能動他,恐怕心裡恨他恨得痒痒,日日夜夜都想著怎麼把他處置掉。
不然,司禮監那位掌印太監郭溫,又是怎麼得到現在這個位置的。為了能打壓閔微言,文行帝一手提拔了郭溫,任他飛揚跋扈也不管,只冷眼看著郭溫給閔微言使絆子。
只不過文行帝不知道的是,郭溫能走到如今的位置,閔微言也添了一把火。他清楚文行帝想處置自己,所以他也需要一個擋箭牌。文行帝想用郭溫來牽制他,閔微言也想用郭溫來暫時麻痹文行帝。
一個皇帝,就算他再昏庸,也容不得別人挑戰他的權力,當他感覺到威脅,不論是誰,不論用什麼辦法都要除去。
文行帝不是個好皇帝,但他是個徹徹底底的皇帝,他對於皇權的掌控之心,毫不遜色於任何一任皇帝。
當今朝局混亂,皇帝耽於玩樂,不理朝政,郭溫一心壯大自己的勢力,將朝政攪得一團亂,內閣派系不明,首輔萬事不管只和稀泥,文武百官牆頭草,隨風倒。想做實事的官找不到機會,能做實事的官不願意蹚渾水,言官們不嫌事大正事不做整日沉浸在派系之爭中,為了一點利益和名聲以筆為刃攻擊他人。
後宮中也不消停,后妃眾多但無所出,皇后看似端莊大度,實則與太后各有心思,暗中聯絡外臣。
燕南六州本該是最繁華之地,卻頻發水匪之患,燕北六州毗鄰北戎,狼子野心的戎族窺探到大宣的弱勢,早已蠢蠢欲動。燕東燕西十二州更是天災頻繁,百姓流離失所,大片田地荒蕪,這兩年各地賦稅沉重,然而能收到的卻越來越少,幾近於無。
歷經幾朝戰爭,還有幾代昏庸君主,這個曾經強大的帝國已經如同一個垂暮老者,隨時都會倒下。
宮內朝廷一片混亂,如此內憂外患,恐怕延續了兩百多年的大宣朝氣數已盡。閔微言看得清楚,正因為看得清楚,他不得不早作準備。
若是天下將亂,他必要擁有立於亂世的資本。
兵和武器。
「如果拿下燕水匪那片礦山,今後我們做火器的材料都不用愁了。」搖光看到閔微言的手指劃在地圖上燕水匪的山寨之處,不由得感嘆道。
閔微言張開手蓋在那幾座山頭之上,微微一笑,「此處,將會成為我們第二個製造火器之處。」
搖光聞言一愣,隨即撫掌道:「不錯!此地地處險要,只能依靠水路運輸,唯一的水路只要截斷,任何人都無法進入,私造火器若是被發現就是個大問題,若是能在這裡面,開發一個新的火器製造處,不僅更加便利,也更加隱蔽了!」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炮聲響起,在水面上炸出了無數水花,而落在岸上的火炮則炸翻了那些匆忙跑上岸的水匪。開陽立在船頭,手持長弓,射中了這個匪寨瞭望台上的一個水匪,只聽得一聲痛呼,那站在瞭望台上敲鐘示警的水匪從台上翻倒下來,重重摔落在地。
手持長刀,推著火炮的烏衣衛如同進入羊群的狼,宰殺著那些逃竄進山寨里的匪寇們。
開陽將弓扔給身邊的人,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大吼道:「一個都不要留!」
炮聲在燕南打響,上京的毓秀宮中,則是處處琴瑟之聲。蒲鈺一曲彈到一半,忽然被人拍了拍肩。她轉頭看去,見是那位喜愛音樂的管竹笙管秀女,她指指門口說:「那位丁秀女找你。」
蒲鈺看向門口,果然見到穿著綠衣的丁湘站在那。稍稍一頓,蒲鈺放下琴走了出去。
「阿鈺。」丁湘見她出來,開口喊道。她大概過得不怎麼好,臉色有些憔悴,不過這會兒看著她,眼神倒是顯得放鬆許多。
最初認識丁湘,會覺得她是個恃才傲物之人,可是相處過一段時間,就會發現她確實是個沒什麼心眼的姑娘,蒲鈺順手救過她一次,丁湘就將她當做了好友,家中情況和一些心事都與她說了,毫不隱瞞。
兩人進入了不同的院落,不管丁湘是怎麼想的,蒲鈺卻是有意的在疏遠她。畢竟同為秀女,今後若是都留在宮中,難免發生一些不愉快,蒲鈺並不是沒有經歷過這種事,因此格外注意些。
丁湘一直沒來尋她,蒲鈺還以為她也有所覺悟,但今日見她卻發現,丁湘似乎並無疏遠她的意思。
兩人順著花園小徑走向風雨亭,蒲鈺沒說話,丁湘先開口了。
「我這麼久沒來找你,阿鈺你是不是生氣了?」丁湘拉著她的袖子,有些小心翼翼的解釋,「這些日子不是我不想來,而是南院那邊有幾個人故意尋我麻煩,不讓我過來。我也不知曉她們為什麼和我過不去,但是我怕過來找你,萬一連累你就不好了。不過現在沒事了,前些天的第一次考核把她們全都篩出去了,我現在沒了顧慮,才來找你。」
「你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被欺負?」丁湘望著她,頗有些擔心。
蒲鈺心下有些明悟,那些針對丁湘的人,或許是因為她,畢竟這一路上,丁湘只待在她身邊,在她人看來,欺負丁湘也就等於欺負她了。
蒲鈺本想說無事,但無意間瞥到身後花叢中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稍稍一怔就改變了想法,欲言又止的道:「沒人欺負我,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