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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大明工場

  顧維鈞眉頭一皺,微微嘆了口氣,開口說道:「阿綰以後還是莫要再提這些事情,我此時得到的大部分關注都是謊言所帶來的,並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還是在適當的時候跟人家說明了。」


  顧綰看著顧維鈞如此模樣,頓時一陣複雜。


  「哥哥,我並未和那老夫人約定什麼,只是說過她問過兄長婚事,我說未曾婚配,方才那般言論也只是開玩笑而已。哥哥不必在意。」


  此時顧維鈞嘆了口氣,站了起來看著顧綰說道:「我知道阿綰心思玲瓏,也知道這是為我好,我不怪你。」


  此番對話卻讓顧綰心中一陣思索。


  看來她對這位溫厚的兄長,還是不甚了解。


  夜間就寢之時,顧綰輾轉反側,反覆思索這幾日的所作所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高估了這個時代對於女性的容忍力。


  大明朝法紀森嚴,對於女性管束尤為嚴格,只是沿海地區經濟發達,也有女子外出務工養家糊口,所以風氣相對開放一些,而且此地陸王心學頗盛。可就算是如此,顧綰依舊覺得她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遇到了不少困難,這些困難非常容易解決,只要顧綰是一個男子,或者找一個男子做依靠。


  此時窗外榆樹也沙沙作響,伴著這等聲音,顧綰終於進入夢鄉。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便聽見顧維鈞郎朗的讀書聲。


  院子東南角有一處破舊的小閣子,原本已然破敗不堪,顧知找了人修繕一番才可勉強使用。而顧維鈞身著一身藍衣,在這破舊的閣子里讀書。


  其聲溫潤如玉,郎朗清潤,令人聽之心曠神怡。


  顧綰微微一笑,卻也不去打擾顧維鈞,只得自己用過早飯之後出門買了些東西,又急急忙忙的跑回來,拿著女子家縫補衣物的針線做了一個簡易的筆記本,又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做了一根極為醜陋的炭筆。


  不過也湊活能用,顧綰整理好東西,便跟顧知說了一聲,出門去了。


  此時太倉城內人群熙熙攘攘,太陽燦爛之極,若是站在這日頭底下,不一會兒就會出一身汗,只是到底大家還是要出門討生計的。


  這等炎熱的天氣里,大部分人還是要做工的,太倉城以西大都是各種工場所在地,這裡聚集了在農村失去土地到城市裡討活計的自耕農。


  而這裡已然穿了各式各樣的工場。


  無論是工場的數量,工場之中工人的數量,都不算小。


  顧綰走在臨河而建的工場房區,此時正是工時,所以這個地方並沒有多少人,此時的工場並不會產生多少污染,只是由於巨大的人口聚集,造成嚴重的生活污水污染。


  嚴格來說,這條微微泛綠的河水。是顧綰在古代見過的第一條被污染的河流。


  顧綰拿著炭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想著寫著,倒也不是覺得很熱。她有一個非常原始的想法,可能並沒有多大的依據,她上大學的時候喜歡研究社會學,雖然和她的專業並不符合,但是後來她才發現,一般的警察時常接觸的東西,並非罪犯。


  而是一群社會所創造出來,並且無法消化的人。


  她面對過因為某種原因自焚的人,智力有問題老闆不發工資的農村青年,還有觸碰到法律黑色邊緣的人。她一直覺得這是社會所造成的,和個人品質無甚關係。


  短短的幾年警察生涯,顧綰抓了一百來個賊,卻見到無數無法被消化的人,她一直覺得社會問題最淺顯的觀察辦法就是調查。


  一定比例的社群調查。


  而顧綰此時要調查的這個群體則是大明朝最為痛苦,最為關鍵的一群人。


  她蹲在工場門外,拿著紙筆,看起來很奇怪。


  工人們下工,離家近的回家吃飯,離家遠的帶著乾糧,還有一些類似於包身工的人有幸留在工場吃飯。


  顧綰來到飯堂中,倒是比顧綰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吃的好一點兒,起碼一碗湯裡面還是有些米的,菜也不至於是沒有一點油水。甚至饅頭還是管飽的,看來這一家工場的老闆還是挺有良心的。


  所謂包身工,就是賣身主家數十年的長工。正德年間安徽大旱,千里良田顆粒無收,災民一路逃荒到各地,南直隸也來了不少,太倉富庶,接受了不少流民,這些流民的後代大部分成了此時的包身工。


  顧綰穿著一身舊衣服,低著頭,管事的倒也沒有發現,顧綰在裡面問了好多尚未出閣的小姑娘,也幸虧顧綰長了一副好面相,如若不然恐怕當真是被人給攆出去了。


  問了一中午,顧綰早就的餓的受不了了,她離開這個地方,去買了一個大叉燒,找到一處僻靜之地,坐在樹蔭下吃東西。


  此地只有兩位下棋的老先生,兩位老先生說話溫聲細語的,看起來像是讀書人。


  一棋罷了,身著青衣的老先生轉過身子,看到一位神情認真的小娘子正在拿著一個東西,寫寫畫畫。


  「這位小娘子看著倒是有些眼熟。」坐在他對面的一位老者說道,這位老者正是當日在鹿王閣內嘲諷嚴嵩的那位。那位青衣老者微微一笑道:「程言兄該不會是見到一位貌美小娘子就說眼熟吧。」


  這位程言雖說年紀不小,可是身後卻有一樁風流韻事,廣為流傳,當年辭官歸家娶了小他三十歲的秦淮名妓,也是一樁趣事。


  程言老臉一紅,清咳道:「汝中莫要如此,這位小娘子看著確實極為眼熟,乃是緒山先生的弟子,顧重言的侄女,當日在鹿王宴上見過一面,因十分聰慧機警,所以印象極為深刻。「


  青衣老者摸了摸鬍子,開口說道:「只可惜那日我恰好病了,未曾前去,老夫也是許久未曾見過子難兄了。」


  兩人正在說話時,顧綰便準備起身離開了。


  青衣老者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顧綰手中宣紙上所畫之物,眉頭微微皺起,開口說道:「娘子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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