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第19章
他的聲音特別大,動作又十分突然。
幾個婦女連同江勇夫妻都被嚇了一大跳，呆愣地看著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護犢子般將妻子牢牢護在了自己身後。
如同一頭髮怒的小獅子，林軒漲紅了臉恨恨瞪向屋裡的幾人。
不僅如此,他嘴裡還接連發出一連串讓人聽不懂的怪叫聲。
屋裡的人都有些傻眼。
離他最近的陶美枝被他亂吼亂叫的模樣嚇得後退了一步，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天吶，傻子發瘋了。」
幾個婦女相視一眼,不知誰嘀咕了句「他該不會打人吧？」
伴隨著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大廳里的人爭先恐後地跑了出去。
最後屋裡只剩下江家老兩口和今天剛回門的女兒女婿。
就見江家那個傻子女婿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他步步逼近陶美枝,好似認定她就是把他老婆弄哭的罪魁禍首，瞪向她的眼神帶著滔天怒意，一雙拳頭更是捏地嘎嘣嘎嘣直響。
陶美枝不住後退,嚇得聲音都在抖，「快,快把這瘋子帶走。」
外面的人面面相覷，然而誰也不敢去阻止盛怒中的男人，就連江勇都縮了縮脖子,女婿看起來比他高壯那麼多,萬一氣上頭來把他摔出去了怎麼辦？
空曠的大廳一時只剩下林軒大吼大叫的聲音。
他手臂上的青筋冒了出來,雙眼怒紅,肌肉噴張,彷彿一隻被激怒的猛獸,隨時都要衝過來咬人。
陶美枝腿都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求助般地看向了繼女，「死丫頭你快把他帶走啊。」
望著面前男人頎長的背影,此刻的江菲菲反而一片鎮定。
她掃了陶美枝一眼，嘴角微扯，「剛才不知道是誰說今天如果拿不出錢就不讓我們走出這個家門的？」
嗤笑一聲，她眼底儘是嘲弄，「怎麼？錢不要了？」
「要……」
陶美枝話剛出口，就見林軒高大的身體逼近了一步，她尖叫一聲慌忙改口，「不要不要都不要了！」
聽說精神病患者就算打死人也不會判刑……
她越想心裡越怕，幾乎連滾帶爬地躲到江勇身後，聲音高亢而尖銳，「滾，不要你們的錢了，帶著這個瘋子趕緊給我滾，以後都不要回來了！」
門口站滿了圍觀的鄰居，看見這一幕都有些唏噓。
江菲菲的嘴角卻緩緩彎起一抹弧度，兩個小酒窩跳了出來。
「行，這可是你說的。」
她轉頭朝門口看去，聲音清脆，「今天就麻煩各位叔叔阿姨幫忙做個見證。別以後說我江菲菲沒良心結了婚都不回來。大家也都看到了，是我家陶姨不讓我們回來的。」
「滾滾滾，以後都別回了。」
陶美枝嫌惡地直擺手，恨不得兩人馬上消失。
彷彿沒有聽見其他人的對話似的，對面的林軒嘴裡還在大聲咒罵著讓人聽不懂的話。
外面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有惶恐，懼怕，還有鄙夷，彷彿在看一個怪物。
剛才勸過江菲菲拿錢的一個婦女忙不迭勸道，「菲菲，你還是趕緊帶傻……你男人回去吧，這個模樣看著怪嚇人的。」
「是啊菲菲……」另外一個婦女陪笑，「都知道你老公……情況特殊，你爸媽應該也不會怪你們的……」
「是啊是啊趕緊回去吧，以後沒什麼事少回來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勸了起來。
望著門外一群彷彿為她著想的鄰里相親，江菲菲在心底冷笑，剛才還勸她拿錢補貼家裡呢，這會兒看見林軒這個樣子，又巴不得趕緊把他們趕走……
呵，那麼多年的叔叔阿姨都白叫了，這樣一個地方，也確實沒什麼好留戀的。
視線收回，落在擋在自己面前卻被大家當成瘋子的林軒身上，江菲菲心裡有些暖還有些心疼，她定了定神，上前去拉男人的手，「林軒，我們走……啊……」
話未說完，手卻被林軒一把甩開了。
他的力氣極大，江菲菲毫無防備，被他甩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一旁的江勇本想伸手去扶，卻被陶美枝死死拉住。
而這一幕看在外人眼裡，瞬間只覺得林軒更加可怖了。
這個傻子瘋起來居然連老婆都敢打，太可怕了。
聽見江菲菲的驚呼聲，林軒才意識到剛才拉自己的人是她，他愣了愣，好似突然被施了魔咒，瞬間安靜了下來。
江菲菲好不容易穩住身體，抬頭就見幾步外身形高大的男人直愣愣杵在那裡，彷彿做錯事的孩子，眼神飄來飄去一副想看她又不敢看她的樣子。
望著那張略顯無措的臉，她心口一軟。
那一刻她突然相信，哪怕有一天全世界都拋棄了她，他也會無條件站在她這一邊……就算被人誤解，被人嘲諷，他也會用他獨有的、笨拙的方式來保護她。
對比林軒那顆乾淨赤誠的心，這些道貌岸然的人才是虛偽、自私的……
捕捉到男人小心翼翼看向她的目光，她彎了彎唇角，緩緩朝他探出了手，「走吧，回家了。」
林軒一怔，猶豫地看了眼那隻柔軟的小手，耳垂微微泛紅。
江菲菲臉上笑容更加和緩，微微抬了抬手，「林軒，咱們回家。」
林軒的耳朵更紅了，遲疑了一下，才略顯僵硬地朝她伸手，任由她柔弱無骨般的小手握住了他。
外面傳來一陣壓低的驚呼聲。
躲在門口的鄰居們幾乎都有些不敢相信，剛才還跟個怪獸般抓狂的可怕男人……這會兒卻好像一隻被馴服的小貓咪似的乖乖地被她牽住了手。
外面不知何時自動讓出了一條道，迎著眾人或同情或惋惜或看笑話的眼神，江菲菲泰然自若地牽著林軒踏出了江家大門。
「菲菲……」
屋裡傳來江勇的聲音，剛叫了一聲就戛然而止。
陶美枝警告地瞪了眼自家男人，「你幹嘛，要把瘋子留下來我跟你拼了。」
「我……我只是……」
江勇的話沒有說完就消聲了。
江菲菲腳步一頓，心頭忽然湧上了一陣莫名的悲哀。
這就是她的父親，一個自私、懦弱又沒有擔當的男人。
哪怕這些年看著陶美枝欺辱她壓榨她也從來不敢站出來幫她說一句話，只要陶美枝稍微大聲一點，他連個屁都不敢放。不管是幾年前陶美枝逼她輟學去打工，還是之前讓她嫁給李老瘸……
這幾年他找她，從來只有一件事——就是要錢。
她從前和葉曉敏一起看過一部叫《何以為家》的電影，和裡面的小主人公贊恩一樣，有時候，她也寧願自己從來沒有被生出來。
可是和贊恩的爹不疼娘不愛不同，一想到那麼辛苦才把她生下來的母親，她就覺得，哪怕孤苦無依地活在這個人世間，也決不能糟踐自己的生命……
她沒有回頭，只是清了清嗓子，「爸，這些年你養我的該還的我都已經還了……以後，我不會再回來，你也別再找我了。」
屋裡的江勇沒有回應，江菲菲也不指望他會說什麼。
喉頭有些發哽，她仰頭忍住了眼底的濕意。
身側有一道溫暖平靜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側過頭，對上林軒那雙乾淨澄澈的眼睛。
心頭一暖，她定了定神，朝他微微一笑，然後握緊了他的手。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住了流動。
林軒怔了怔，目光愣愣地落在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就像她的人一樣，她的手也小小的，皮膚白且細膩，和他略黑粗糙的大手形成了鮮明對比。
濃郁的陽光迎面襲來，兩隻手一黑一白，一大一小，明明相差巨大，卻又奇異地和諧。
林軒獃獃地被她拉著朝停在不遠處的摩托車走去。
後面那些人還在看著他們，但他恍若未聞，滿心滿眼只有握著自己的那隻小手。
兩人很快就走到了摩托車旁，江菲菲鬆開了他的手，「走吧。」
她只想馬上離開，一刻都不願意在這個地方多待。
林軒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手背似乎還存留著她手上的溫暖。
心底莫名湧上了一絲悵然若失的感覺，他忽然感覺這段路似乎短了點。
「不走嗎？」
聽見她疑惑的聲音，林軒怔了一下，才從口袋裡摸出了車鑰匙……
回去的路上江菲菲整個人顯得沉默了很多，到家就徑自把自己關進房間里。
見慣了活潑愛笑的她，突然蔫兒成這個樣子，林軒有些不適應。
從前就算每次她跑過來找他吐槽，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整個人被抽干似的，完全沒有了精氣神。
到了飯點時間，江菲菲依然沒有出來。
林軒看了眼卧室的方向，然後默默進了廚房。
他中午煮的是青椒炒五花肉、油煎白鯧魚、蒜蓉小白菜和苦瓜羹。
把飯菜都打好后，發現江菲菲還沒從房間出來。
林軒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進屋去找人了。
房間里沒開空調，江菲菲背對著他躺在床里側，身體蜷縮成一團，顯得更加嬌小了。
「吃飯。」林軒輕叫了一聲。
回應他的，是一室寂靜。
林軒張了張嘴，正懷疑她是不是睡著了時，床上的人懶懶出聲了。
「你吃吧，我吃不下。」
不吃飯怎麼行？
林軒瞬間皺起了眉頭，她都已經這麼瘦了。
「要吃飯。」他聲音大了些。
江菲菲在江家折騰了一通，這會兒是真沒心情吃。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受那些人影響，他們越是看不起她和林軒，她越要振作起來把日子過好……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情緒上不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什麼也不想吃，就只想安靜地待會兒，反正後天才上班，就讓她擺爛一天吧，天又不會塌下來。
「我晚上再吃。」她說著掀開被子想把自己埋進去。
結果被子還沒蓋上臉就被一隻大手攔住了，林軒的語氣很堅決，「要按時吃飯。」
說著不由分說就把人拉了出來。
本就心情不好的江菲菲頓時更加鬱悶了，「我不吃。」
說完掙扎著就要回床上。
但林軒哪裡肯放她回去，微一躬身，乾脆一隻手扣住她大腿，另外一隻手攬住她肩膀，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人給抱了起來。
「喂你……」江菲菲沒想到他居然硬來，氣得抬手就去推他的肩膀，「我說了我不吃，你這人怎麼這麼霸道啊？」
一邊說一邊推他。
然而她那點力氣在他這就跟撓痒痒似的，林軒壓根兒沒當一回事。他抱著她往上騰了騰，就跟抓小雞似的將人一路抱出了房間。
這期間江菲菲想從他身上下來，被他大手一扣，鼻子直接撞上了他堅實的胸膛，疼得她鼻頭一酸，眼眶瞬間紅了。
「林軒你混蛋。」
林軒恍若未聞，平穩地抱著她直接把人抱到飯桌旁邊，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吃飯。」
江菲菲又疼又氣，聯想到早上在江家所受的憋屈和這些年的委屈，本就往上涌的淚水頓時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往下掉。
這一哭，林軒頓時傻了。
昨天早上才哭了一回，怎麼今天又來？
她是水做的嗎，眼淚說掉就掉，還流個不停？
不同於昨天那種嚎啕大哭的哭法，她今天這種隱忍無聲的哭法讓他看得更加難受。
彷彿有針扎在了他的胸口，感覺一陣刺痛。
「我我……你你……」
本就不善言辭的嘴這下更笨了，看著她哭紅的眼睛，遲疑了一下，林軒只好再次學奶奶從前安撫他的辦法，將她腦袋往他懷裡一按，另外一隻手輕輕搭著她纖細的肩膀，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
「乖，菲菲，不哭……不哭，菲菲乖……」
江菲菲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能哭，明明在江家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會兒被他一安慰，眼淚掉得更凶了。
索性就靠在他懷裡一次性哭個夠，誰叫他凶她？
胸前的衣服很快被她的眼淚沾濕了，林軒有些無奈，卻又不敢把她推開，只能不住小聲地撫慰道，「菲菲乖，不哭……」
江菲菲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聽見一陣低沉的鳴叫聲從他腹部傳來，終於忍不住破涕為笑。
「笨蛋，肚子……餓了不會說。」
林軒怔怔看向懷裡的女孩，她眼睫上還沾著兩滴晶瑩的淚珠，眼睛跟小兔子一樣紅，嘴角卻不知什麼時候溢出了笑，那笑意如同雨後初晴時的彩虹，再次回到了她臉上，讓他原本揪住的心緩緩鬆開了。
這時，肚子再次響起了五臟六腑的抗議聲，在寂靜的堂屋裡顯得特別明顯。
林軒耳垂紅了紅，看得江菲菲又是噗嗤一笑，打了個哭嗝嗔他，「行了，快吃飯吧。」
林軒打量了她一眼，好像在確定她會不會再哭？
江菲菲扁了扁嘴，故意瞪他，「以後不許對我那麼凶，更不許強迫我。」
林軒愣了一下，下意識反駁，「奶奶說，要吃飯。」
視線掠過一桌的菜肴，他連飯都給她打好了，而且這次是按照她昨天打的飯量。
江菲菲胸口一暖，拿起了筷子，「好吧，除了這一點。」
見她終於乖乖吃飯，林軒一顆心終於放鬆下來，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提醒，「還沒有……獎勵。」
江菲菲一邊夾菜一邊沒好氣地說，「……你把我鼻子都撞疼了，獎勵取消。」
林軒：「……」
過了會兒，他默默走回自己的位置上，低頭拿起了筷子。
生悶氣了呢。
江菲菲抬頭掃了他一眼，見他看也不往這邊看，只顧低頭扒飯，可見是真的不高興了。
她眨了眨眼，「晚上陪我去買奶茶，就獎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