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桃花敗
第39章 桃花敗
當初師鏡在追剿牧風眠的途中突然失去音信, 自那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神界將上三界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人在哪。
師鏡的失蹤,成了一個謎團, 千年過去依舊沒有半點蹤跡。
但誰也沒想到,他竟是直接入了凡間輪回,投胎成一個凡人,將自己的神體封印在凡體之中, 隻要凡體不死, 他的神體就不會出現。
莫說是這天下人, 就是他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就是師鏡, 難怪這人手裏拿著九曦卻壓根不會用!
男子看著麵前麵容冰冷的師鏡, 腦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立即消失,逃得越遠越好。
但他好像嚇得四肢發軟, 雙腳釘死在地上,動彈不得。
待周圍的風停, 旋在空中的花落下, 師鏡才緩緩開口,“駱亭語, 你果然沒死。”
駱亭語全身都在發抖,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師鏡不愛笑, 即便是麵無表情,也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美,生出一股高不可攀的氣質來。
以前在天界, 駱亭語見過師鏡很多次, 但從未被他正眼看過, 唯有這一次,兩人麵對麵,他才發現師鏡的眼睛竟是如此具有壓迫力。
難怪那柄九曦槍令天下妖魔聞風喪膽。
他聽到這句話之後,雙眉微皺,像是想到了什麽不爽的事一樣,看起來有一絲怒意。
駱亭語估摸著他的臉色,開口道:“天界的人都說你是被牧風眠重傷後無顏回神界,便找了個地方躲起來,一躲便是千年,至今仍然傷勢未恢複。”
師鏡唇角勾了一下,露出個譏誚的笑,“我能被他重傷?”
“那你為何千年不曾露麵?”
“這與你無關。”師鏡那雙琉璃一般的淺淡眸子輕動,冷聲道:“把東西交出來。”
駱亭語一愣,“什麽?”
“你藏這裏分毫不泄露邪氣,用的是什麽東西隱藏?”
他氣息藏得這樣隱蔽,連牧風眠和宴星稚都未察覺,定然不是什麽簡單仙器,師鏡沒有立即動手殺了他的原因也是這。
駱亭語見狀,暗地裏瘋狂打起算盤來。
師鏡性子冷傲,說一不二,方才他被打得那麽慘,化神體之後竟然沒有立即對他出手,那就說明傳聞極有可能是真的。
他受了很嚴重的傷,所以封印在凡體裏養傷,至今仍沒有恢複,才沒有貿然出手。
若是如此,那他還有一線生機可活。
師鏡見他神情猶疑,一下就猜中他心中打算,眉間染上些許煩躁,一抬手,被卷裹在藤蔓中的九曦受到主人的召喚,發出嗡鳴聲響,瞬間將藤蔓撕成粉碎,從空中掠過,飛落在師鏡的手中。
槍頭泛起飄搖的花瓣,灑下繁星一般的光芒,凜冽的殺意頓起,那一股壓迫到窒息的力量如大山似的重重壓下,駱亭語立即被壓彎了脊背,費力地喘氣著。
隨後他將九曦一擲,花瓣從空中落下,如閃電一樣的光在眼前劃過,下一刻他腹中劇痛,強大的力量將他死死釘在牆壁上,駱亭語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卻沒有沾染到九曦身上半分。
九曦對這些妖邪的氣息相當熟悉,無數邪魔在槍下喪生,它的力量就是邪祟的克星。
駱亭語隻覺得疼痛襲卷了他身體的每一處,原本纏繞在身上的藤蔓瘋了一般從身上褪去,他那殘破的身體再無任何東西遮攔保護,心腔的血窟窿袒露出來,血將他的衣袍染得烏黑。
他窒息了很長時間,直到身上憋得發紫才喘了一口氣,心中已經明白,師鏡有沒有受傷,他都沒有任何能力與之抗衡。
師鏡甚至懶得多說:“交出來。”
“你不能殺我……”駱亭語的口中往下淌著黏稠的血液,氣若遊絲道:“我知道……宴星稚的神體在哪……”
師鏡頓了一下,疑惑地皺眉,“宴星稚的閑事,我憑什麽管?”
“隻有我知道。”他不死心地補充一句。
“我以為上三界的人都知道我與宴星稚的關係。”師鏡冷淡地說了一句,而後右手一抬,一張符紙被他夾在指尖。
正是牧風眠給的符紙。
他雙眸一動,指尖的符紙霎時間燃起赤紅的焰火,往九曦上一放,火勢順著長杆飛速燒過去,灼熱的溫度瞬間爆發,將所有藤蔓,白骨,屍體,還有落了滿地的花瓣都燒成齏粉。
駱亭語發出一聲慘叫,而後閉上雙眼,頭顱重重垂下。
月亮藏進雲層裏,桃城昏暗下來,街道上更是漆黑一片。
小客棧裏,宴星稚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香噴噴的烤肉,水嫩的唇微微張著,露出些許白白的牙齒。
外衣被揉得有些亂,露出雪白的頸子,連同白嫩的臉上也染一層薄薄的紅色,胸腔輕輕淺淺的起伏著,寂靜的房中都是她平穩的呼吸聲。
牧風眠站在床榻邊看著。
宴星稚睡著的時候多乖啊,她幾乎不怎麽亂動,就偶爾翻個身,或者撓一下臉蛋,在白皙的臉上留下紅色的爪痕。
墨黑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影,遮住了那雙漂亮的眼睛。
一旦她睜開眼,那雙眸子就開始東轉轉西轉轉,像是醞釀著什麽壞心思。
要不就是又瞪又瞅的,凶得很。
魔族封印被破之後,牧風眠見到宴星稚的時候,她與現在也沒什麽兩樣,但實際上已經死透了,胸腔一點呼吸的起伏都沒有,從麵上看像是睡著一樣。
他定定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直到外麵傳來動靜,他才斂了目光,轉身往外走。
走到門外,夜色中一柄長/槍淩厲刺來,直奔他的麵門,牧風眠卻伸手一接,握住九曦的蓮花頭,一瞬間就卸下所有淩厲之氣。
月亮從厚重的雲層後探出頭,灑下銀光,就看見街道中央站著緋色衣袍的師鏡,如清冷月色。
“你真不是個東西。”他一張口,便是一句罵。
牧風眠將九曦收在手中,嘴一撇,相當無辜可憐,“我現在可是個傷病人士,下手輕點。”
“你把我推進去的時候,倒沒見手下留情。”師鏡麵容覆上一層惱怒,冰冷的眼裏總算有了溫度。
牧風眠一笑,“我這也都是為了你,我實在是看夠了你跟在她後麵喊老奴的樣子。”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師鏡快要被氣死了,臉漲得通紅,梗著脖子道:“牧十二!決一死戰,我要跟你決一死戰!”
“別嚷嚷。”牧風眠嘖了一聲,“好不容易才睡著的,你給嚷嚷醒了怎麽辦?”
“是你故意將她安排在我身邊的吧?”師鏡氣惱地質問。
牧風眠聳聳肩,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卯足了勁地嘲笑他,“這不是你費心費力,招魂了幾十年才得到的寶貝少主嗎?”
當牛做馬,低聲下氣的,化身荀左的這些日子,師鏡仍記得一清二楚。
他閉上眼睛,太陽穴突突地跳,牙根咬得咯咯作響,險些氣得撅過去。
牧風眠忍不住笑了好一會兒,一雙眼眸都笑出了眼淚,染上一層晶瑩,師鏡氣道:“夠了,別笑了!”
他這才慢慢停下,笑問:“東西拿到了嗎?”
“什麽東西?”師鏡從鼻子裏哼一聲。
“別裝,我知道你肯定拿到了。”牧風眠朝他伸出手,“給我。”
師鏡很不爽,卻還是伸手扔出個東西,從空中劃出一個痕跡,被牧風眠接在手中。
是一個串著小鈴鐺的銀鐲,銀鐲上刻著一圈不起眼的咒文,不仔細看壓根看不見,與一件凡品無異。
“原來是這個啊。”牧風眠眉眼一動容,聲音裏帶著恍然大悟。
難怪這妖邪將氣息隱藏得這麽幹淨,原來是拿了束神鈴。
束神鈴是專門為宴星稚打造的神器。
當初她才進天界的時候,身上的力量一日比一日強大,加之她性子又無法無天非常不服管教,不是毀了仙殿,就是傷了仙君,引來很多人的不滿,聯名要將她逐出仙界。
仙盟盟主便下令打造了這個神器。原本是兩對鈴鐲,套在她的雙手和雙腳腕上,平日裏用於束縛她的神力,隨著她年歲的增長,力量越來越強大,掛在鐲子上的鈴鐺也就越來越多。
這些鈴鐺平時並不響,隻有在她催動神力的時候才會發出聲音,使用的神力越強,鈴鐺就越響。
當初神獵會上,牧風眠與她動手時,她便現出神體,手腕和腳腕上的鈴鐺瘋狂作響,他耳朵裏全是鈴聲。
她死後神體不知所蹤,牧風眠也隻撿到了幾個掛在上麵的鈴鐺,卻沒想到藏在桃城的妖邪手中竟會有一整個鐲子。
牧風眠察覺出這妖邪可能是上三界的人,問道:“是誰?”
“駱亭語。”師鏡微微抿了抿唇。
牧風眠雙眸微眯,“心口被捅出那麽大個窟窿,他沒死?”
師鏡道:“半死不活。”
“真頑強。”牧風眠發出一聲歎息,說道:“他還說了什麽沒?就隻交出個這東西?”
“你自己問。”師鏡一擺手,一個人就憑空出現,摔在牧風眠的腳邊,甩出一道黑色的粘稠血液,身上黑乎乎的。
他被嚇了一跳,連忙往後撤了一步,眉毛一下子擰起來,“怎麽給打成這樣?這還怎麽問?”
“我沒怎麽動手,他本就一副要死的樣子。”師鏡也很嫌棄。
牧風眠忽然有點懷念整日跟在身後點頭哈腰的荀左,至少這種情況下,荀左肯定會主動請求處理這黑乎乎的人,他朝師鏡看了一眼。
師鏡一下就看出他的心思,想起自己當牛馬的日子,又惱了,“牧十二,你這雙眼睛還要不要?”
牧風眠真是把這個昔日好兄弟從頭到腳狠狠笑話了一番,繼而朝他扔了個東西,“你的東西。”
師鏡抬手接住,是一塊潤玉。
他握掌用力,將玉捏碎,光芒從玉中湧出,鑽入他的體內,他閉上眼睛將所有力量回收,身體變得輕盈,體內湧出舒適的感覺。
潤玉化為齏粉的瞬間,桃城中滿城的花瓣瞬間化作輕煙隨風飄散,樹枝極速地枯萎,變為光禿禿的樹杈。
秋夜的風有些涼,從兩人身邊拂過,誰也沒想到名震六界的兩位神君站在街頭閑聊。
師鏡將力量吸收完畢,睜開眼睛,琉璃眸輕動,看著闊別已久的好兄弟,剛想說兩句親熱話,卻聽牧風眠欠揍道:“客棧的空房隻有一間,你要是想睡就自己找地方。”
師鏡:“……”
師鏡怒道:“我不睡了,我在街上站到天亮!”
牧風眠訝異地看他一眼,隨後認真地發出疑惑:“你給這客棧站崗,掌櫃會給你工錢嗎?”
“滾!”
牧風眠將地上半死不活的駱亭語帶進了屋中,隨意丟在房間角落,簡單清理了一下他身上的重傷,而後把熟睡的宴星稚往裏一擠,十分不見外地躺在了床上。
宴星稚睡得很沉,睡著睡著,就感覺溫度升高,身上變熱了不少,白嫩的小鼻尖也冒出些許汗珠,麵色越發的紅。
她在夢中難受地用手推了幾下,手掌觸摸到柔軟的身體,意識猛地清醒,一下就睜開眼睛,就見枕頭便還躺著一個人。
起初她以為是跟她一起睡覺的那個凡人姑娘,但很快就想到,出去一趟回來之後牧風眠就帶她進了一個空房間,她是自己睡在床上的。
這人又是誰?
她滿腹疑惑地用手肘撐起身子,伸長脖子一看,牧風眠的側臉就映入眼簾。
他睡覺的時候很安靜,幾乎聽不到呼吸聲。側身朝外,麵容輪廓被從窗子探進來的陽光描繪著,相當俊美。
宴星稚看了一會兒,忽然生出壞心思,幻出一支墨筆握在手中,衝著他的臉就要去畫,卻忽然聽見屋內響起一個嘶啞至極的聲音,“宴星稚……”
她下意識抬頭看去,就見屋裏的角落裏坐著個黑乎乎的心,心口的血窟窿敞著,麵如枯槁,血紅的眼睛死死瞪著她。
宴星稚猝不及防給嚇了一大跳,叫了一聲往後一退,沒注意墨筆落在了牧風眠的臉上,給他從鼻梁到耳邊畫出長長一道墨跡,將睡得正熟的牧風眠給驚醒了。
他迷茫地坐起,漂亮的眼睛裏都是睡意,呆滯問:“怎麽了?”
隨後又感覺側臉上微涼,用手摸了一下,手指頭就糊上墨跡,一轉頭果然看見宴星稚坐在裏麵,麵上還有未褪去的驚嚇,手裏捏著一支筆。
牧風眠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喲,少主興致那麽高,一大早就作畫呢?”
宴星稚將墨筆收起來,輕咳一聲道:“就隨便練練手。”
“用我的臉?”
“反正你也沒什麽臉。”宴星稚壓低聲音嘀咕道。
牧風眠氣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指上的墨跡往她鼻尖上糊了一下,挺翹的鼻頭上就被抹上黑點。
她惱怒地瞪他一眼,趕忙用手擦去,而後將怒火轉移到那個黑乎乎的人身上,指著他氣道:“這是什麽人?為何放在這裏?”
“宴星稚,你是宴星稚對吧?”那人隻看著她,眼睛一動也不動,布滿血一樣的顏色,讓人汗毛倒立,“我知道是你,就算你改容換貌,我也能一眼就認出你。”
“你誰啊?”宴星稚愣愣地問。
牧風眠則在一旁沉著臉,不耐煩道:“閉上你的嘴。”
這話如同一道咒令,瞬間就封住了駱亭語的嘴,幾次張口也沒發出聲音。
宴星稚卻一動不動地仔細看他,而後從他那張人不人妖不妖的臉上找出了幾分熟悉的感覺,下榻走到他麵前,問道:“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駱亭語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將她看了又看,隨後又看向牧風眠,目光在兩人的臉上流連著,已然認出二人的身份。
宴星稚一打響指,解開了他口中的禁令,詢問:“你是誰?”
駱亭語麵上滿是失落:“你不記得我了?也是,你身邊那麽多人,又怎麽會記得我呢?”
宴星稚就是覺得他眼熟,但他的臉像是被燒焦了一樣,黑乎乎的,雙眼血紅,說話時聲音也極為粗獷沙啞,她是無論如何也想起來這人是誰了,轉頭將疑惑的目光投向牧風眠。
牧風眠說道:“就是他煉的妖胎,禍害這裏的百姓。”
駱亭語立刻反駁:“不是我。”
宴星稚壓根沒在意他說的話,高興地說:“這麽說,這人是荀左抓來的?他會用九曦了?”
荀左整日忙活的都是些小事,即便是修為大漲也不敢跟人動手,宴星稚早就看不上他那副畏畏縮縮的做派,總想著帶他曆練一下,沒想到這剛出門,他就做了一樁讓人滿意的事來。
“他人呢?”宴星稚往外走,要找他說兩句。
“宴星稚。”角落裏的人又喚她,“我知道你的神體在何處。”
她腳步一頓,一下子回過頭,幽幽目光直直地盯著他,“你說什麽?”
駱亭語喘了一下,“當初你的神體被仙界帶回,暫時保管在仙盟之中,但後來天界大亂的時候,你的神體不翼而飛,沒人知道去了哪裏,隻有我知道。”
“我憑什麽相信你?”宴星稚沉聲問。
“你的束神鈴在我手上。”駱亭語轉頭朝牧風眠看了一眼,又道:“不過現在應該是在風眠神君的身上,是我當初從你身體上摘下來的。”
宴星稚也轉頭看他,牧風眠就將束神鈴扔給她,抿了下唇,沒有說話。
她接在手中一看,果真是她的束神鈴,是套在左腳上的那一隻,這東西跟了她很長時間,她一摸就知道真假。
她再抬頭,晶亮的眼中沉澱著一股子獸性的侵略,緊緊盯著駱亭語,“我的神體在你那?”
氣勢逼人,仿佛隻要駱亭語點一下頭,那雙利爪就能把駱亭語的脖子擰斷,駱亭語愣了一下,才緩緩yh搖頭,“並不,我是知道在哪,卻沒有能力偷出來。”
“你是想讓我留你一條命?”
駱亭語點頭。
宴星稚嘲弄道:“你這副樣子到還不如死了,活著不難受嗎?”
這話像是刀子一樣戳駱亭語的心窩,他麵色極其難看,沒有接話,須臾後,他的目光在宴星稚和牧風眠的身上流連幾下,才扯了下唇角嘲諷道:“你果然還是跟他在一起,表明我千年前說的話沒有錯,宴星稚,你的眼裏根本就沒有其他人,隻有——”
“駱亭語!”宴星稚突然驚叫一聲,打斷他的話,指著他大叫道:“我想起來了,你是駱亭語!”
他先是一愣,繼而麵上浮現笑容,像是很驚喜,“你還記得我?”
宴星稚的情緒猛然激動起來,指著他道:“把這個人抬走!我不想看見他!”
牧風眠倒是沒想到她反應會這麽大,疑惑道:“他如何你了?”
駱亭語道:“你沒忘記我,肯定是因為當年……”
他說話很費勁,喘著氣,卻不肯停下,見宴星稚反應大,硬是要說出當年的事,想刺激她,宴星稚卻偏不讓他說,會出一道光束搭在駱亭語的腦門上,當下就把他打得暈死過去。
宴星稚還想再出手,手掌蓄光,儼然是要殺人滅口的模樣,右手剛抬起,就被牧風眠扣住手腕,製止了她的攻勢,“神體不要了?”
她甩了一下,沒甩開,氣道:“我不需要從他嘴裏知道。”
“憑你自己能找到?”牧風眠從上頭看下去,就看到宴星稚的眼睫毛輕顫,耳尖染上紅色,情緒很波動,他不動聲色道:“你的神體沒有魂魄,沒有氣息,隨隨便便藏個地方就足夠你找一百年,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
宴星稚僵了下,深知牧風眠說的是對的,不大高興地收了手中的力。
“他方才說的當年,指的是什麽事?”
宴星稚聽後就抬頭看他,牧風眠與她對視。
他想將自己眼中的好奇掩藏起來,但落在宴星稚的眼中,還以為他是在看笑話。
她眉毛一擰,衝道:“關你什麽事?”
說完又恨恨地瞪駱亭語一眼,甩開牧風眠的手,轉身出了房間,把門摔得“嘭”一聲巨響。
牧風眠看著被她摔上的門,又轉頭看了看半死不活的駱亭語,眸色漸深。
宴星稚走出房間後就下了樓,看到葉檀和席淮二人正坐在一樓吃午飯,而荀左站在門口往,一動不動地往街道上看。
她徑直走過去,卻被葉檀叫住,“姑娘,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宴星稚腳步一頓,迷惑地看她一眼,葉檀就道:“我今早醒來之後發現你不在房內,還以為你是和你未婚夫君一起出去了,原來你們一直都在客棧裏嗎?”
宴星稚聽到“未婚夫君”這四個字,猛地咳嗽兩聲,梗著脖子道:“別胡說,我們不是那關係。”
凡人真是太喜歡胡說八道了。
葉檀咬著筷子笑著點頭,宴星稚沒再說其他的,抬步就走了。葉檀看著她的背影,就小聲對師兄道:“這個姑娘鬧脾氣的樣子還怪好玩兒的。”
席淮溫和道:“葉師妹快吃吧,吃完咱們去城中走訪一下。”
葉檀正了正臉色,繼續吃飯。
今早一起來,桃城的人就發現城內常年不敗的桃花一夜之間枯萎,地上的花瓣也被風卷走了大半,十幾家人上報衙門,說自家妻子莫名在一個廢棄的後院醒來,官府帶人去搜查一番,發現了地麵有塌陷,下去一看才發現地下像是被火焚燒過一樣,全是灰燼。
這樁怪事很快就引起了重視,一大早起來席淮就聽說了消息,也顧不得等刁憐雪他們回師門稟報了,先傳了信回去,二人則留在城中繼續探查情況。
宴星稚昨夜睡得熟,並不知道這些事,更不知道荀左已經不再是荀左了,她走到門邊喚道:“荀左。”
麵前站著的人身子一僵,顯然是聽到了她的聲音,但是沒動。
宴星稚疑惑地走過去,見他目光放在路上,也不知道在看什麽,便疑問道:“難不成是昨日與妖邪過招,把耳朵給打壞了?”
師鏡的眼眸動了動,忽而往下一撇,看向宴星稚,從喉嚨裏發出模糊的聲音。
“什麽?”宴星稚沒聽清楚,察覺出他有些不同尋常,皺起雙眉,“你傷得很嚴重?”
師鏡這才道:“沒有,我沒受傷。”
宴星稚道:“沒受傷你說個話磨磨唧唧的,那些妖胎你都解決了嗎?這些東西不大好處理的,千年前我碰到過一回,那次就差點困在裏麵沒出來,你應該也費了一番功夫,若是受傷的話就別硬扛著,牧風眠那肯定還有很多上好的仙藥,不吃白不吃。”
師鏡一聽到她的聲音,就想到這些日子為她瞻前馬後,一口一個“老奴”的狗腿日子,心中十分鬱結,完全不想開口說話。
但她卻繞在身邊一連串說個不停,若是擱在以前,師鏡絕沒有這個耐心聽她說話。
但是他化為荀左在凡間生活了幾十年,什麽苦沒吃過?完全就是下凡曆練來了,性子早就不比從前,愣是站著聽她絮叨了一大串,怕她當真看出破綻,便揚起個笑容:“一些小傷而已,不礙事的,我自己就能夠治愈,少主不必操心了。”
牧風眠昨夜特意叮囑過他,還不能在宴星稚麵前暴露他的身份。
當初他與牧風眠關係很鐵,雖然一個在仙界一個在神界,但隔三差五的,隻要師鏡身上沒有任務,都會去仙界找牧風眠玩,一來二去的,自然對宴星稚也熟識。
宴星稚回回見到牧風眠都跟見到仇人一樣,連帶著師鏡也被冷眼相待,脾氣更是一點就炸,視規矩如無物。
若是現在告訴她,那個整日在她身邊繞來繞去的荀左是師鏡,她定然會覺得是牧風眠和他串聯起來要害她,必會對他們大打出手,鬧個天翻地覆。
師鏡憋著一口氣,說道:“少主不是還要去雪涯宗嗎?早日動身吧,莫耽誤了時辰。”
語氣有些生硬,宴星稚歪著頭將他看了又看,盯得師鏡相當不適,正要將頭撇過去規避她的視線時,就聽她道:“那你快去買獸車吧,買了之後咱們就出發。”
師鏡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用開心的口吻應了。
而後又反應過來憑什麽驅使他去?
之前當荀左的時候,整天當牛做馬的,如今恢複了記憶,怎麽還能任他們使喚?
可轉念一想,三人從玄音門出來之後,閑雜之事都是他做的,況且他在人界摸爬滾打那麽多年,比牧風眠和宴星稚都了解這裏,買獸車一事還真隻能讓他去。
宴星稚把事情交代了之後就去了對麵,去了武祥的家。
武祥的媳婦在天亮的時候自己回家了,這次沒挺著大肚子,隻不過麵黃肌瘦神識有些模糊,疲憊至極的樣子讓武祥也沒有多問,趕忙給她下了碗麵吃了之後就扶上床休息。
宴星稚去的時候,武祥正蹲在門口吃飯,媳婦安全無恙地回來,他高興得不行,老遠就看見他咧著一嘴大白牙樂。
見宴星稚來了,忙放下碗筷迎上去,二話不說先是一通感恩戴德,將宴星稚誇得跟花似的,頻頻道謝。
她的目光藏著不大分明的沉重情緒,看了武祥一會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擺了下手,道了句無需多言,就又在房中轉悠起來。
可在房子裏轉了好幾遍,都沒能尋到半點師鏡的氣息。
桃城的花一夜凋零,師鏡的氣息也完全消失不見,仿佛昨天感知到的都是錯覺。
武祥家中幹幹淨淨,宴星稚在他詫異的姆光線轉了幾圈之後就離開了,才算是徹底放心。
隻要師鏡不在就好,若是他突然出現在這裏,要捉拿她會天界認罪,那事情可就麻煩了,她也不想費那個力氣跟師鏡打一架。
宴星稚和師鏡都不在,牧風眠自個坐在屋中,斂著一雙墨黑的眼眸。
不一會兒,坐在角落裏的駱亭語又有了動靜,身上的痛苦讓他痛吟一聲,抬頭看來,房中就隻剩下牧風眠坐在桌邊。
“風眠神君。”他道。
“我現在已經不在天界,不必再叫我神君。”牧風眠黑眸一動,看向他。
“那叫你什麽?”駱亭語道:“牧十二?”
師鏡總這麽叫。
牧風眠道:“叫爺爺。”
駱亭語沉默一瞬,而後道:“風眠神君還是如當年一樣。”
當年?
當年的牧風眠是什麽樣的,上三界沒人不知道。
他乖張不馴,闖下的禍不比宴星稚的少,向來我行我素,偏偏又有著極強的天賦和本事,身後又是牧氏神族撐腰,無人敢指摘他的不是。
隻是後來他殺了仙盟那麽多人之後消失,千年過去,仙盟最高級別追殺令上的名字,仍然是他。
許是本來就隻剩下一口氣,駱亭語麵對著他,倒是一點都不怕,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莫名其妙的自嘲一笑:“看來上三界之中,隻有我一個明眼人。”
牧風眠輕描淡寫瞥他一眼,忽然說道:“我的好奇心沒有那麽重,你不必這副做派,拿當年的事勾我。”
駱亭語不是個蠢人,他醒來之後發現沒有被師鏡殺掉,就知道那句話起了作用,隻不過他的處境仍不安全。
在師鏡手底下活下來本就是一件極其難的事,而他現在要麵臨的困境還有在牧風眠和宴星稚的手中活下來。
他與牧風眠的交集並不多,當年高高在上的少年神君,眼睛裏看不見他們這種身世一般,資質平庸的人,是以能不能活下來,全看他有沒有利用價值。
但宴星稚不同,千年前的那件事,讓宴星稚對他相當厭惡,所以方才要出手殺他,幸好駱亭語賭了一把,成功勾起了牧風眠的興趣,所以才攔住了宴星稚,留下自己一命。
所以牧風眠嘴上說著不感興趣,但駱亭語心中清楚的很,他還坐在這裏不走,就是等著聽方才說的那件事。
他佯裝不知,裝傻道:“哦,既然神君不感興趣,那我便不提了。”
牧風眠果然上當,將話一拐,狀似無意道:“左右眼下也無事,你說說也無妨。”
“不過是我與星稚神君的私怨,沒什麽好說的。”駱亭語說。
他磨了磨牙,一下笑了,“你果真討人嫌。”
“神君謬讚。”
牧風眠懶得再與他廢話,拋出個靈石扔到他身上,說道:“這靈石夠你補上心口的傷撐一段時間,我隻要宴星稚神體的消息,其他的一概不管,到時候我們去了仙界你就自由,是死是活全看你自己本事。”
駱亭語雙眸一動,有些不敢相信道:“神君此話可當真。”
“一言九鼎。”牧風眠站起身,說道:“管好你的嘴,若是漏了什麽不該漏的消息,都不用我動手殺你。”
駱亭語自然清楚,連連點頭,將靈石攥在手中。
是一塊高等靈石,其中蘊含著渾厚的靈力,他將靈石放在心口的血窟窿處,微弱的光華散開,逐漸將傷口補全,連帶著他身上的汙濁灰燼一同掃去,衣袍也恢複完好,再一睜眼,眼眸便不再是血紅色。
牧風眠已經不在房中,駱亭語低頭摸了摸心口,沒有心髒的胸腔感受不到任何跳動,隻有靈石源源不斷傳輸靈力,恢複他的力量。
沒想到千年之後,竟然會是牧風眠救了自己一命。
駱亭語調息好身體之後極為疲倦,趁著房中無人,他跑到床榻上去睡覺。
——
師鏡去買獸車買得相當暴躁,他幾乎把整個城鎮都跑了個遍,才找到那麽一家買獸車的,賣得還不是靈獸,而是凡畜,是黃毛牛。
要價還極高,師鏡本來就不滿,結果一數身上的銀錢,壓根就不夠買,又咬著牙根臭著一張臉回了客棧。
牧風眠正慢悠悠地坐在一樓喝茶,他黑著臉坐下來時,牧風眠就已經猜到緣由,師鏡還沒開口,他就將一個鼓囊囊的錦袋放在桌上。
這個時候已經過了飯點,客棧一樓沒人,隻有兩人在角落桌子上麵對麵。
“這是什麽?”
“金子。”
牧風眠將錦袋打開,正是當初去萬器城的時候,從雪涯宗的外門弟子手中坑來的金子。
師鏡的眼睛被閃了一下,擰起眉毛道:“我在人界幾十年,過得都是三天餓九頓的苦日子,你倒好,隨便一出手就是一袋金子?”
“是你自己太死心眼。”牧風眠精準評價。
師鏡化身荀左的時候,用缺心眼來形容都不太貼切,簡直就是一個沒脾氣的老好人,與他本身是完全相反的個性,是即便是站在天界所有人麵前說自己是師鏡,都沒人會相信的那種。
也正因為如此,才極為隱秘,天界曾感知到師鏡的氣息出現在桃城,多次派人下界搜查,都沒能找出他。
師鏡將那一袋金子手下,說道:“你們回天界還需多長時間?”
這人界他是一天都蹲不下去了。
“天界的人臘月份才會下界,至少還需兩個月。”牧風眠一副很沉得住氣的模樣:“都等了那麽久,不急這一時。”
師鏡沉默片刻,忽而道:“桃城中的妖胎一事,不是駱亭語所為,另有其人。那些凡婦被妖胎寄生吸光了精氣,沒命可活。”
牧風眠想了想說:“暫且不用管,雪涯宗的弟子在這裏,他們會處理這些事。”
師鏡也是如此想法,沒再接話。
沉默一會兒,牧風眠突然開口問:“宴星稚去何處了?”
師鏡為買獸車在城裏轉了一下午,哪有時間關注她,沒好氣道:“我上哪知道去?你不是一直在客棧嗎?不會盯著她?”
牧風眠心道我又不可能時時刻刻眼睛都黏在她身上,這不一會兒的功夫沒看,人就跑沒影了嗎?
“你去找找。”師鏡說。
宴星稚是那種隻要一會兒不盯著看就容易惹出事端的人,師鏡不想給她處理爛攤子。
牧風眠透過窗子朝外看了一眼,語氣輕快道:“用不著,她自己會回來。”
師鏡看著外麵太陽快要落山,便起身打算去買獸車,卻被牧風眠叫住,“我記得你以前跟司命神女關係較近,卜算神法你會不會?”
他滿臉疑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你算一下宴星稚與駱亭語千年之前發生了什麽事。”牧風眠說。
師鏡跟見鬼似的看著他,見他神色平靜,似乎是很認真,便擰著眉道:“是你腦子不好使,還是我耳朵不好使?”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牧風眠道:“事關重大,萬一他們之間暗地裏達成了什麽交易,對我們也有不利。”
師鏡見他一本正經的瞎扯,當即翻了個白眼,說道:“且不說我會不會卜算神法,就算是會也不可能這麽閑給你算那種事,自己想辦法問去吧。”
他轉身離去,嘀咕一句:“腦子閑壞了。”
牧風眠見他走得很快,一下就出了客棧,抿了抿唇麵上不大高興,心說不算就不算,我也沒有那麽想知道。
日暮時分,桃城出了大事,今日一早莫名從那破舊院子裏醒來的十來個婦女先後死亡,城中嚎哭一片,住在對門的武祥更是尋上客棧,在師鏡麵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央求他救自己媳婦兒。
師鏡自然清楚,這些婦女被寄生妖胎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沒有生還的可能性,之所以還如常人一樣吃飯睡覺,是為了供養寄生的妖胎。
若是擱在往常,這些生生死死他都不會撩起眼皮看一眼,誰敢攔在他麵前這樣哭,指定讓他一腳踢出神界天門。
但到底在人界生活了幾十年,師鏡看著麵前嚎啕大哭的武祥,終是沒有趕他走,而是冷著臉道:“人死不能複生,我能做的就隻有作法讓你妻子盡早入輪回。”
武祥聽聞後痛苦地在地上坐了很久,最後才帶著師鏡回了家中,師鏡作法掃盡邪祟之氣,貼了一張符紙在門檻上,以保武祥日後家宅安寧。
臨走的時候,武祥的爹站在門邊,佝僂著腰看他,說了一句:“幾十年了,沒想到臨終前還能再見你一麵,荀左。”
師鏡轉頭看他,那雙不近人情的冰冷眼眸上也閃過一絲動容,看了他一會兒,最終開口道:“就此別過。”
也算是與人界這幾十年的歲月道別。
天還沒黑,整個天空都被晚霞渲染成明亮的黃色,街道上卻已經沒有人了,城中的事鬧得人心惶惶,早早閉了店回家。
牧風眠在一棵枯樹上找到了宴星稚,她正躺在高高的樹枝上,頭枕著手臂,一條腿支起來一條腿往下垂著輕晃,愜意舒適的睡著。
“床榻上睡不得,要跑來這裏睡?”牧風眠站在樹下,仰著臉對她道。
宴星稚壓根就沒睡覺,隻不過在城中轉了一圈,覺得無趣之後才隨便找了一個樹坐著,聽到牧風眠的聲音,她往下瞅了一眼,說道:“我想在哪就在哪。”
“下來吧,要上路了。”牧風眠道:“荀左已經買好獸車。”
宴星稚一聽,就立馬從樹上跳下來,跟著回了客棧,就看見客棧門口停著一頭老黃牛,身上戴著鞍繩,後頭拉一輛倆輪子的板車。
“這就是獸車?”宴星稚驚愕地指著老黃牛,一臉我完全不能接受的樣子。
牧風眠道:“他說隻有這一輛獸車了。”
“我不坐。”她十分果斷地回絕。
“走過去?”牧風眠道。
宴星稚擰起雙眉,極其煩躁:“你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牧氏嫡長孫,怎麽混到如今連一輛像模像樣的獸車都沒有?”
牧風眠無辜被遷怒,攤著雙手道:“我本來也沒有獸車啊。”
他因為以前厭惡獸族,出行從不坐獸車。
宴星稚就道:“尋嶼呢?它跑得快,讓它背著我們。”
牧風眠說:“不成,它不喜歡別人坐它身上。”
“我見它上回馱著我,也沒什麽不高興的。”
牧風眠眸光輕轉,欲言又止。
見牧風眠沒有接話,不讚同她的提議,宴星稚就納悶問:“‘獸族難以馴化,隻能奴役不能同類’這話不是你說的嗎?現在怎麽倒是一副很愛護獸族的樣子,我看你就是存心跟我過不去,為難我吧?”
牧風眠也硬氣,坦坦蕩蕩,“以前是我錯了,已經悔改,莫要再提那些事。”
宴星稚見他倒是沒有半點知錯的樣子,“那你現在讓我坐著個破牛車也是錯的,趕緊悔改。”
“這不算錯,情勢所迫,我都能坐,你坐不得?”牧風眠反問。
“我就是坐不得這東西。”宴星稚心頭有氣,說的話自然也不怎麽好聽,“牧風眠,獸類沒有那麽嬌弱不堪,用不著你假惺惺的嗬護。”
牧風眠順口說道:“你不想坐這獸車,為何昨日師憐雪提出同行你又不同意?”
誰知就這麽一句話,給宴星稚點炸了,當即就氣道:“你說這話什麽意思?埋怨我拒絕跟你老相好同行?我說你怎麽存心找我事兒呢,原來是因為這!你想坐她的車你去啊,怨我幹什麽?”
牧風眠立馬就意識到說錯話了,“我沒有怨你的意思。”
宴星稚一雙杏眼瞪著他,盈盈流轉,顧盼生輝,又凶巴巴的,“倒也不必在我麵前口是心非,反正都是去雪涯宗,你跟誰去,早一日晚一日的,又有什麽分別?”
約莫是越想越氣,她又道:“左右這輛破車也入不了風眠神君的眼,我砸了就是!”
話音落下,牧風眠就眼睜睜看著她幾個大步上前,雙腳一並,跳得老高,猛地往板車上一踩,隻聽木頭碎裂的脆響,板車就被宴星稚踩碎一大片。
牧風眠:“……”
到底是誰一開始說不坐的?
宴星稚兩三下就把板車給砸了,老黃牛被這動靜嚇得不輕,撒開蹄子就要跑,宴星稚剛一腳踹進去還沒來得及收回,被這猝不及防一帶,腳底打了個滑仰麵摔了一跤,栽倒在地上。
牧風眠見狀下意識往前,想把她拉起來,卻見她自己就一骨碌爬起來,叉著腰道:“行,跑吧,都別坐了。”
說完眼色不大好地睨牧風眠一眼,“正好也給了有些人理由,安安心心地去找老相好。”
牧風眠抿著唇線不說話。
他現在隻想擺個時光回溯陣法回到幾句話之前,把那個說話不過腦子的自己揪起來打一頓。
——
師鏡隨便采買了一些路上要用的東西,回來的時候正要碰上葉檀和席淮二人,三人順路而歸。到了客棧就看到兩個人臉色都不大好地站在客棧門的兩邊,原本停著牛車的地方隻剩下幾塊破爛木板。
“車呢?”他驚訝問。
“跑了。”牧風眠看了還生著氣的宴星稚一眼,“被她踹跑的。”
師鏡的火氣騰一下燒到眉毛上,強忍著怒意道:“為什麽?”
“她不想坐牛車。”牧風眠又道。
“城裏隻有這麽一輛獸車。”
“我說過了,她不聽。”
宴星稚黑著一張臉,抱著雙臂,一副存心找茬的樣子,誰上去勸估計都要被嗆聲。
師鏡見牧風眠都不敢上去說話,也沉默地站在一邊,心裏盤算著要不直接跑路算了,真難伺候。
他站在牧風眠身邊,低聲問:“這隻有牛車,她若不坐,那想怎麽過去?”
“她想坐尋嶼過去。”牧風眠也低聲說。
師鏡了然,她要坐尋嶼,牧風眠肯定是不同意的。
當初撿尋嶼的時候,它才巴掌大那麽一點,跟剛出生的小貓崽一樣,就吊著一口氣隨時要死,是牧風眠悉心給它療傷,一點一點養大的,跟兒子似的,當然不舍得讓宴星稚當坐騎。
葉檀見這小兩口又在鬧別扭,與席淮商量了一下,繼而走上前道:“你們若是沒有獸車,那就坐我和大師兄的回去吧,桃城出了事,我們還要留在這裏等宗門的人來,暫時走不了,獸車也是閑著。”
葉檀的出現,算是給三人都解了圍,氣氛這才緩和不少,她將宴星稚拉到一邊,小聲說:“你先行一步,待我回了宗門再去找你,你們不要鬧氣啦,出門在外的,你們更應該和和氣氣才是呢。”
葉檀以為她是因為牧風眠買不起獸車所以才生氣,出身在富貴家族的葉檀並不在意這些,錢財在她看來都是身外之物,道門之中,天賦和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她拍拍宴星稚的肩膀安慰道:“男人窮且窮了點,隻要有本事,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無礙的。”
宴星稚讓她一番話給說得稀裏糊塗,但念在她讓出來自己的獸車,還是耐著性子聽完她的話,臨走時還道了謝。
葉檀的獸車是她私人的,是一匹與馬很相似的靈獸,隻不過皮毛很長,是黃黑交雜的顏色,比馬稍微要高大一些。
在人界,拉車的靈獸一般都不是什麽純血獸種,多是這種血脈混雜,靈智也比較底下,能聽得懂簡單的指令。
駱亭語被喚了聲,也跟著上了車,車廂空間不算大,但坐四個人還是綽綽有餘,一上車,這四個人就分別在四角落座,誰也不樂意靠近誰。
宴星稚更是看都不想看駱亭語一眼,直接化成虎形盤在座上,閉上眼睛休息。
天完全黑下來,獸車上路了,行出桃城,往著九星城的方向而去。
車廂內安靜了良久,久到宴星稚呼吸平穩,迷迷糊糊陷入睡眠的時候,牧風眠卻突然開口,“你心口的傷是怎麽來的?”
這話是問駱亭語的,畢竟隻有他一個人心口被捅了個大窟窿。
駱亭語道:“風眠神君是在關心我?”
“我與你又不熟,何來關心一說?”牧風眠奇怪地反問。
駱亭語說:“那請神君見諒,此事我不便說出。”
“怎麽,是怕我知道了,出去宣揚?”牧風眠有點不爽。
他便道:“在座的各位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吧?風眠神君當年為何屠戮仙盟四百仙君?師鏡上神又為何突然銷聲匿跡,星稚神君為何捅破魔族封印?不都是不便說出的事嗎?”
宴星稚耳朵輕動,忽然伸一爪子往他腿上撓了一下,嚇得駱亭語在座位上跳起來,頭撞上車廂頂,驚得麵上的從容散去,瞪著眼睛看她。
“問你話你就回答,那麽多廢話做什麽?難不成心口被人捅個大洞,躲在人界吸食妖邪之力苟延殘喘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嗎?”宴星稚睜著圓圓的獸瞳看他一眼,說話半點不留情麵,“廢物罷了,你害了那麽多無辜凡人,留你性命隻是暫時的,早晚有你的死期。”
駱亭語聽她這麽說,也不端什麽從容不迫的架子了,驚聲道:“那些人不是我害的!我發現她們的時候,她們已經被妖胎寄生了!說起來我還是做了好事呢,那些妖胎若是真的被孕育而成破體而出,桃城必然會有一場禍災,要死更多的人,我就趁妖胎破體的時候把它們吸收了,免去桃城的禍災。”
宴星稚冷哼一聲,“一麵之詞,糊弄誰呢?”
駱亭語無辜道:“我在人界根本就沒有害過人,那井下洞穴也是我從一個入了邪的金丹期修士手中奪來的,若是我有煉妖胎的能力,又何須藏在地下那麽多年?定然早就把心口的傷給補上了。”
宴星稚說:“那是你自己沒能力。”
駱亭語靜默一瞬,而後轉臉看向牧風眠,說道:“風眠神君方才不是問我這傷口從何而來嗎?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是當年在無妄海……”
話還沒說完,就被宴星稚大聲打斷,“無妄海的事跟你心口的傷有什麽關係?!少胡說八道!”
牧風眠瞧了她一眼,見她皺著眉毛,雙瞳瞪得很圓,將著急寫在了整張虎臉上,不由眉毛一抬,問道:“無妄海的什麽事,讓你急成這樣?”
宴星稚沒理他,隻狠狠瞪著駱亭語,明目張膽地威脅,“閉上你的嘴,否則我在你肚子上再捅個窟窿。”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坐在其中一角的師鏡終於忍不住了,低聲喝道:“聒噪,一個個的怎麽那麽多話?”
先是牧風眠與她置氣在前,又是駱亭語暗含威脅在後,這會兒她的大護法“荀左”也橫得不行,宴星稚當即勃然大怒,一拍虎爪,氣道:“荀左,好大膽子!竟然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你還分得清誰是老大嗎?”
師鏡張了張嘴,似想說什麽,憋紅了臉最後還是沒能開口。
宴星稚氣得不行了,作為老大的威嚴不容挑釁,她立即就決定給這三個人一點顏色看看,毛茸茸的爪子拍得邦邦響。
“今晚上加明日一天不準吃飯!”
老虎發威了,車廂裏的三個人一時間沒人敢出聲。
師鏡被迫交出了所有采買的夥食,於是三個人就眼睜睜看著白毛虎崽抱著燒雞啃,香味兒飄了整個車廂。
“我不餓,我原本就幾乎不吃凡間的食物。”牧風眠說道。
“我也不餓,我早就不吃東西了,隻靠著邪氣補身體。”駱亭語跟著說道。
已經一天沒吃東西,肚子有點餓的師鏡說不出違心的話,沒有開口。
作者有話說:
牧風眠心裏:什麽事什麽事,到底是什麽事!?
表麵:無所謂,不說就不說,爺不感興趣。
————
寶子們要是覺得好看,可以幫忙推薦一下嘛,人真的很少,沒什麽動力了QAQ
我還想改個文名,目前這個文名好像沒什麽人願意點進來看。
但目前沒什麽頭緒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