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動情

  第67章 動情

    宴星稚回了自己的寢殿, 也沒別的事,就是趴在床上睡覺。


    她有時候能睡上一整天。


    許是因為她夜晚不怎麽睡覺的獸族本性,這會兒躺上床了倒是顯得很精神。


    她想起在朗月街與牧風眠走在一起的畫麵。


    那麽吵鬧的地方, 但牧風眠說的每一句話都能傳到她的耳朵裏,相當清晰。


    他始終聲線柔和,帶著少年的朝氣,仿佛充滿力量, 不會再像之前那樣, 怒著聲音喊她的名字, 質問她又要惹什麽事。


    他緊緊握著宴星稚的手, 不管身邊的人如何推擠都沒有鬆手, 與她一起在路邊的販攤上看那些凡人所做的小玩意兒, 親昵得像是好朋友。


    宴星稚雖沉在夢境之中,意識卻十分清醒。


    她知道現在這樣就是她所希望的場景。


    她想起了曾經,她攥著赤紅長發不顧那麽多生靈的挽留硬要離開蒼山。


    她的初衷, 壓根就不是與牧風眠成為相看兩厭的宿敵。


    宴星稚將右手抬起,這隻手被牧風眠握了很長時間, 上麵似乎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和力道。


    鬼使神差地, 她用另一隻手握住右手,兩手交握後心中卻沒有任何異動, 完全沒有朗月街時候的感覺。


    她撇撇嘴, 翻了個身, 化成虎形趴著睡覺。


    翌日,宴星稚踏著鍾聲進的授課殿,像是晚上沒睡好, 她精神懨懨。


    牧風眠的視線從她進門開始, 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見她走到邊上的座位往桌子上一趴,便湊過來問:“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宴星稚轉著眼珠看他,“沒有啊。”


    牧風眠將她眉眼細細打量,其實是有點擔心昨日遇見師憐雪和師鏡一事影響她的心情。


    但她好像隻是有些沒精神,神色間並沒有煩躁。


    牧風眠思索片刻,又道:“今日師長會帶我們去認識新妖種。”


    宴星稚沒明白他的意思,“什麽新妖種?”


    她之前在神界學府中,因為與牧風眠關係太差,被分得遠遠的,並不知道牧風眠所在的授課殿中授課內容與其他殿是不一樣的。


    這殿中的所有學生,都是擅於戰鬥,天賦上等的,有著不一樣的學習特權,師長會時常帶著他們進入虛境中親自與那些妖種接觸,親身實踐。


    牧風眠便細心解釋,“這六界之中妖種千千萬萬,奇形怪狀,隻有我們熟知了妖種的能力與應對方法,在遇見的時候才能更輕易地擊敗它們,神族在這些妖物的記載繁多而龐大,在這裏你能認識各種各樣的妖邪。”


    宴星稚一聽,果然立馬來了興趣,眼巴巴等著師長快點來。


    “風眠神君,要不要組隊?”前麵坐著的少年轉過身跟他說話。


    宴星稚立馬把耳朵豎起來悄悄聽。


    就聽見牧風眠說:“今日就不必了,我已跟別人組隊。”


    前頭那人失望地應了一聲,便沒了聲音。


    宴星稚也偏頭看他,牧風眠正巧與她對上視線,衝她勾起一抹淡笑。


    她想問問牧風眠跟誰組了隊,但又怕這話問出來尷尬。


    畢竟牧風眠與這殿中的人都是在這裏一同學習很久的,他們經曆很多次這樣的課程,彼此都熟悉。


    而她是昨日新來的,所有人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


    不過任何念頭在宴星稚的心中都停留不久,即便是她好奇牧風眠跟誰組隊,也隻想了一會兒便拋之腦後。


    課鍾一響,師長走進來,放下手中的書卷就開始講今日要認識的新妖種。


    “這種妖物極為罕見,鮮少出現,但咱們神族的先輩幾次遇見都沒能逃出此妖物的魔爪,唯有百年前戰神師鏡遇之,將其斬殺,這才有了破解之法。”


    宴星稚撇撇嘴,聽到師鏡的名字就有些不爽。


    “情妖擅長編織情絲,也以情為食,若是被它們的情絲穿了心,哪怕對方是一頭牲口,你也會愛得無法自拔,會被情妖心甘情願吸收殆盡。人性伴情而生,任何人都抗拒不了情,這也是那麽多先輩未能逃脫情妖毒手的原因,但若是破了情絲之法,情妖也十分容易對付。”


    “目前隻有一種方法可解,便是心念極強,堅守本心,即便中了情絲,也仍能忍下心頭劇痛將深愛之人親手斬殺,”師長的手往桌子上一拍,發出不輕不重地響聲,說道:“所以,今日這一關,要過的是你們的心坎之關,所有人都在虛境之中鍛煉,直到能夠斬斷心魔才能出境,若是失敗了,則會一遍遍重啟虛境,三日之後我會驗收成果,不合格之人將重重懲罰一月。”


    此話一出,底下頓時響起唏噓之聲。


    師長又拍了拍桌子,殿中安靜一瞬,“還是跟以前一樣,單人或是兩人三人組隊,相互合作,說不定能找到第二種對付情妖的辦法。”


    他說完,就拿起桌上的書卷,手指頂著雙眉指尖,光芒一閃,書頁就嘩啦啦地翻起來,“虛境,開!”


    瞬間光芒大作,將殿中的所有人籠罩其中,一扇光門出現在最前頭。


    師長道:“進門。”


    繼而從前麵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地往光門裏走,有三人一組,也有兩人一組,幾乎沒有人單人闖虛境。


    宴星稚想著,或許她會成為唯一一個單人闖虛境的人,然後令所有人大吃一驚,被她的能耐折服。


    想著想著,她自己笑起來。


    牧風眠不知道她琢磨什麽,但是頭一次見她出神把自己逗樂,也覺得頗有意思。


    殿中的人本來就不多,很快就輪到了宴星稚,她利落地站起身,這回連個眼神都沒給牧風眠,徑直往光門裏走。


    牧風眠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進入光門之後,他才低低歎息一聲,抬手喚住了要換下一個虛境的師長:“師長,且等等。”


    進入虛境之後,放眼望去是一片美景。


    飛流直下的瀑布懸掛在崖邊,周圍樹林茂密,到處都是及腰的花叢和野果,空中是靈木的清新氣味。


    宴星稚就沿著麵前的路往前走,同時釋放出神力,探查周圍有沒有潛在的妖氣。


    清風從麵頰拂過,帶來一陣涼爽,空中幹淨的很,半點邪氣都無,宴星稚感知不到任何妖物的存在。


    她沒有放鬆警惕,既已知這虛境之中有妖怪,卻又沒有探查到半分氣息,那就說明這種妖物極為擅長隱藏自己的生息,她必須時刻防備著情妖猝不及防對她發起攻擊。


    正走著,宴星稚忽而聽到了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她耳力好,盡管身後的人腳步很輕,她也能聽得一清二楚,雙眸立即染上戒備的神色,微不可查地放慢了步子。


    身後的人似乎沒有察覺她慢下來,距離拉得越來越近,宴星稚猛地發作,亮出利爪轉頭就朝那人飛撲過去。


    她的動作極為迅猛,二話不說先把來人撲倒再說。


    等看清楚身下壓著的是牧風眠之後,兩人已經壓倒了一片花叢,黃綠的花瓣搖曳著掉下來,落在牧風眠的身上,映襯著他俊俏的麵和吃驚的眼神。


    宴星稚也愣了一下,渾身的戒備霎時間褪去,咦了一聲,“怎麽是你?”


    她的爪子在瞬息間就收了起來,軟軟地搭在牧風眠的脖子邊。


    牧風眠覺得脖子有些癢癢的,手肘支著力從地上坐起,宴星稚就從他的腰間滑到了腿上,兩人的姿勢相當曖昧。


    她卻恍若未覺,隻滿目驚奇,又問了一遍:“你怎麽會在這,你不是說有組隊的人了?”


    說完又朝四處張望,似乎在找那個人。


    牧風眠的心思卻全然不在她的話上。


    他鼻子裏全是宴星稚的氣息,明明沒什麽特殊,卻讓他覺得甜膩的很,腿上背坐住的地方也十分滾燙,與她柔軟的肌膚相貼,灼熱的溫度相互傳遞。


    他看著宴星稚雪白的脖頸,精致的鎖骨,和因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腔,還有放在他脖子邊那軟軟的手指頭。


    牧風眠心中猛地悸動,一股莫名的情緒往上翻湧,喉嚨都有些幹澀了。


    牧風眠的脖子好像火燒雲一樣,浮上緋色,神色卻還算鎮定,看了看宴星稚稍微平穩了呼吸,才握著她的手腕將她拉到一邊站起來,低頭撣著身上落的小花。


    聲音平靜,卻好似又帶著隱忍,“就是你呀。”


    宴星稚沒察覺他的異常,喜色染上眉梢:“你要跟我一組?那你怎麽不說呢?”


    “你也沒有問啊。”牧風眠將衣袍整理平整,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他輕咳一聲道:“咱們還是先找情妖吧,盡早破了虛境出去,我帶你去別的地方玩。”


    她眯著眼睛笑了,高興地應了一聲,與牧風眠並肩而行。


    隻是這情妖藏得實在厲害,兩人在這無盡的綠林之中和懸崖瀑布邊走了大半天,也沒能找到情妖的蹤跡。


    宴星稚耐心告罄,一把一把地揪著花,“會不會這個虛境裏根本就沒有妖怪!所以我們才找了那麽久都沒找到。”


    牧風眠心不在焉,隨口應道:“不可能,師長不會那此事逗趣,情妖力量很弱,隻能靠情絲取人性命,所以平日裏藏得很嚴實,不會輕易被找出來。”


    宴星稚本來不想動用她捏造夢境的能力,但她還惦記著牧風眠說要帶她去別的地方玩的事,加之走了大半天都沒找到,她便不耐煩了,閉上眼睛開始幻想情妖自己滾出來,死在她麵前,讓她拿了東西破虛境出去交差。


    但宴星稚從未見過情妖,不知道那妖物究竟是什麽模樣,在腦中連個雛形都勾勒不出來,更別說讓它自己滾出來了。


    於是夢境的主宰者,對眼下這情況也沒有絲毫辦法了。


    她氣惱地又開始摧殘麵前的花,氣道:“這蠢東西藏著躲著,我們要找到什麽時候?!”


    牧風眠就這樣看著她。


    從後麵看去,她長發披在肩上,隨著動作隱隱約約晃出小巧的耳朵,將花朵摧殘了一地之後,她側過半個身,似乎氣得厲害,白嫩的臉頰有些鼓鼓的,眉頭緊皺,漂亮的眼睛壓得有些凶巴巴,麵頰上帶著薄紅。


    有些帶著欲望的念頭,一旦打開,就如斷了閘門的洪流,奔騰洶湧翻滾不停。


    牧風眠的視線落在她泛著紅色潤澤的唇上,說道:“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宴星稚轉頭看他。


    小家夥的情緒倒還分得明明白白,前一刻又氣又惱,眼神凶蠻,看向牧風眠的時候,眼眸變得明亮和充滿求知,“是什麽?你快說。”


    牧風眠就說,“情妖嘛,以情為食,若是我們能用這個引它們上鉤,隻要它們現身,自然就能抓到。”


    “對,你說的不錯。”宴星稚讚同了他的說法,隨後又疑惑道:“可是,我們怎麽能用情當誘餌,這又不是什麽能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


    “動情就可以。”


    “動情?”


    宴星稚的大大的眼睛裏全是迷茫,顯然不理解牧風眠的話。


    她不懂什麽叫情,所以司命神女才將她手中的神器命名為問情。


    但牧風眠懂啊。


    他往前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低下頭看著宴星稚,“你想抓情妖嗎?”


    “當然。”宴星稚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便聽我指揮。”牧風眠的喉嚨輕動,聲音暗下來。他從前隻覺得宴星稚喜怒無常,十分凶戾,渾身都是刺,如今卻發現她呆呆軟軟,笨蛋,好騙。


    於是低著聲音哄騙道:“隻要你點頭,然後配合,我們就能抓到。”


    果然,宴星稚立馬上當,點頭如搗蒜。


    牧風眠沒忍住,藍眼眸裏盛滿笑意。


    他拿出一枚小果子,剛放在口中含著,就見宴星稚微微張唇,像是向他索要。


    她以為抓情妖,要吃這東西。


    牧風眠唇角輕彎,彎腰俯下頭,緩緩朝宴星稚湊去。


    眼看著牧風眠的臉越來越近,他的呼吸慢慢觸過來,宴星稚從耳根湧起一陣熱意,往臉上燒,她下意識想往後退,但又想起牧風眠說要抓妖就要配合他,便也隻好強忍著心中那些讓她感到陌生的情緒,一下子閉上眼睛,微微偏頭,麵上生出了幾分不著痕跡的怯意。


    牧風眠往下的動作微停,看著她閉著眼抿著唇的模樣,用舌頭將嘴裏的野果一轉,手指撫上她的側臉,含糊道:“你要睜開眼睛,看著我才行。”


    宴星稚聞聲睜眼,整個視線都被他眼眸裏的藍色籠罩,碧空如洗的藍天,浪潮不斷的大海,澄澈卻又渾濁,裏麵沉澱著她看不明白的情緒。


    她一時呆住。


    然後唇上就被柔軟的觸感覆住,牧風眠含住了她的唇瓣。


    他咬破了口中的野果,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間從牙齒中泄出,被舌尖一卷,仔仔細細地塗抹到宴星稚的唇上,傳遞到她的口中。


    她驚訝地微微張嘴,果木的香氣便瞬間充盈,從她整齊堅硬的牙齒滑過,輕柔緩慢,細致認真。


    宴星稚心跳得太快了,從來沒有這麽快過,從臉頰到耳朵尖,再傳到脖子,都紅得厲害,比當初被赤煉神火包在其中還要炙熱。


    陌生的情緒鞭打這心尖,在她胸腔裏瘋狂奔騰。


    她卻仰著頭,老老實實地站著,乖順的讓牧風眠將口中的野果分享給她。


    忽而耳中傳進來一陣嘰嘰喳喳的細聲,宴星稚瞬間從所有迷茫之中脫離,眼珠一轉,就瞥見一旁的樹上鑽出個野貓大小的妖獸,身上布滿靈片,尾巴又粗又短,模樣相當醜陋。


    它一直拱著鼻子,左聞聞右聞聞,尋著動情的味道而來。


    是情妖。


    宴星稚猛地推開了牧風眠,順手抹了一把唇上的水漬,指著那棵樹道:“情妖現身了!”


    話音剛落,她就飛撲出去。


    情妖被驚動,轉身就跑。


    宴星稚立即化身虎形,如一個追獵的野獸,吼了一聲,聞著味道追去,瞬間在叢林中消失。


    牧風眠被她突然打斷,看著極快離去的虎崽,抿了抿唇上酸甜的汁水,舌尖卷著果核在口中轉了幾圈,然後咬著果核笑了。


    作者有話說:


    熬到一點把親親寫完,錯字我沒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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