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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對峙 逼迫

  第41章 對峙 逼迫

    正堂內, 長公主、溫芷沅嚴肅坐在高椅上,謝靈玉走來走去,花奴跪在地麵, 氣氛緊繃到極點。


    長公主發了大火,欲叫人把花奴抬回商府去,可商府卻口口聲聲說花奴是謝靈玉的, 閉門閉戶,再不肯要人了。


    花奴啜涕不住拭淚,溫芷沅那炯炯的目光, 灼燒向謝靈玉,好像在無聲質問他。


    謝靈玉慚愧難當, 他確實不忍再把花奴送回商府那個火坑,想要收留花奴。可妻子才剛有身孕, 他怎能在這節骨眼兒上負心薄幸地納妾?

    長公主怒極,徑直拍案, “來人!拖下去打死算了。”


    反正她謝家是不可能讓這種風塵女子進門的。


    花奴渾身震顫,謝靈玉一驚,攔在花奴麵前,“娘, 萬萬不可!”


    他乞求地望向溫芷沅,仿佛在目光中已給她磕了千萬個頭。


    溫芷沅濃歎, 隻好妥協,對長公主道,“婆婆, 咱們謝府確實不能容下風塵女子, 可直接打死也不好。這位姑娘, 就先……留下做個奴婢吧。”


    謝靈玉和花奴的舊情誰都知道, 溫芷沅這麽說,就是默認允許謝靈玉養一個通房。


    通房是無名無分的,養多少都無所謂,但妾不行,妾是要有月例、有正式納妾文書的。想來,玄哥哥也有兩個通房呢,謝靈玉納一個,也沒什麽。


    長公主都替謝靈玉羞。


    想沅兒原本是要嫁玄兒的,陰差陽錯之下才嫁了自己這不爭氣的小兒子。


    如今葆葆還和這等不幹不淨的女子糾纏不清,若是叫溫家人知道了,還不找上門來?

    溫芷沅看出長公主的憂慮,“婆婆您放心,此事我不會告訴父親母親和哥哥他們的。”


    她這般善解人意,更令長公主愧疚。


    長公主伸手,將溫芷沅拉到自己身邊,撫了再撫。


    花奴被李媽媽帶去,暫時丟到二房一極隱蔽的偏房中。


    從新月閣出來,溫芷沅和謝靈玉並排走著,相顧無言。


    “你對不起我。”


    溫芷沅說,“我沒有不讓你納妾,我有了身孕,你寂寞想找個妾室,也可以理解。有什麽事你跟我明白講,不必把人拉到謝府門口來,用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手段逼我答應。”


    謝靈玉見她誤會他,肝腸寸斷,“你放心,咱們隻把花奴留下來,給她一個住處,讓她好好活著便罷了。我決計不會碰她的,我跟你發誓。”


    溫芷沅冷冷白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就自己走了。


    謝靈玉站在原地,望著妻子的背影,茫然若失。


    ……


    幽深的中書謝府高牆中有兩房夫妻,成婚時何等盛況,可謂十裏紅妝無上繁華,如今才過了三個月,便各生齟齬,如昨日黃花,凋零殆盡。


    水雲居的院門被關了。


    臘月的天空黃雲鉛垂,小雪紛紛,下了將近一整日。臨近黃昏時西風才漸漸停歇,鐮刀月牙浮上天空,隱隱兩三稀疏黯淡的星星。


    溫初弦睡了許久,醒來時周遭昏暗,靜悄悄的屋子裏死氣沉沉。


    “給我口水。”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靠在軟枕之上,啞聲喚了句。


    半晌無人應答。


    雲渺不在,汐月和樂桃也不在。


    沉寂的屋子,緊閉的房門。


    她半晌才反應過來,起身,自己從茶壺裏倒了口冷白開。


    喝罷了水,又怔怔坐了一會兒,仍沒人理她。


    透過窗欞,近景蒼白而單調,一堆堆殘雪之下,有的隻是那已落灰破舊的夫妻石,一池凍冰的湖,還有牆角幾片新生的黴斑。


    溫初弦走到房門邊,試著敲了兩下門,先是輕輕,然後劇烈。


    “有沒有人?”


    隔了半晌,才聽一個急切的腳步聲走過來,將房門從外麵打了開。


    “夫人。”


    是崔媽媽。


    崔媽媽是聽到她的聲音,從小廚房那邊奔過來的。


    “……老奴見您睡著,就先去為您熱飯,方才沒聽見您叫。”


    溫初弦哦了聲,“她們呢?”


    崔媽媽道,“汐月她們都暫時被調到別處去了,老奴陪著您。”


    溫初弦想起來了,原是她忤逆了那人,那人把她關了。


    水雲居兩扇厚重的銅門,上了鎖。


    算著時辰,她也被關了將近一天了。


    崔媽媽將熱好的飯菜端上來,是素菜和白米飯。瞧那成色,還是昨晚送來的,翻熱了好幾遍。水雲居的下人從不敢如此懈怠她,敢這樣,自是那人授意的。


    溫初弦持箸夾了一大口米飯,放在嘴裏,味同嚼蠟,卻還是一口一口吃著。


    他想讓她自生自滅,她偏不能讓他如願,她偏要活得好好的。


    崔媽媽有些不忍。


    想夫人弱骨纖腰,雪清玉瘦,平時可是嬌花一般的女子,羹湯用得比宮裏的還好,哪裏吃得下如此粗飯。


    可公子既不叫備膳,誰又敢違拗。


    崔媽媽把青菜往溫初弦這邊推了推,“夫人,用些菜吧。都是嫩的,老奴把黃葉子都挑出去了,嚐起來味道會好些。”


    溫初弦夾了口,全咽了下去。


    她略略有些幹嘔,但忍住了,灌了一大口水。吃罷了,又回到榻上躺著。


    “婆婆還沒來救我嗎?”


    長公主是管這個家的,很顧麵子,不會看著她這般被鎖著而坐視不理的。


    崔媽媽道,“夫人,長公主也病了。”


    二房因為那名叫花奴的風塵女子,已經鬧翻天了。長公主忙於此事,自顧不暇,一時急火攻心便病倒了。


    水雲居被鎖了,長公主根本不知曉。


    溫初弦苦笑一聲,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崔媽媽勸道,“夫人,您跟公子服個軟吧。您是做婦人的,這輩子也走不出這深宅大院去的。公子以前待您多好,您夫妻倆多恩愛,全長安城的人都羨慕。公子不是刻薄之人,您跟公子認錯,公子一定會放您出去的。”


    溫初弦不在乎,儼然左耳進右耳出。


    米飯青菜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見到那人。隻要心似已灰之木,吃什麽也都不重要。她雖被關在水雲居,卻不用夜夜嘔心地和他肌膚相親、受他的玩弄,再好不過。


    白衣菩薩還供在臥房內,三支檀香嫋嫋燃著。


    溫初弦靜默閉上眼睛。


    既然長公主救不了她,她就隻能求菩薩保佑。如果菩薩再不憐憫她,她就隻能靠自己了。


    偌大的水雲居,像是空塚荒閣,白日裏不點蠟燭,連個鬼影都不見。


    從前那滿屋子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就隻留一個崔媽媽照顧她的起居,日日給她送些清湯寡水來吊命。


    有時候崔媽媽巴巴望著窗外,歎一句,“公子從來都是仁善的,這回對夫人怎地如此狠心,一連這麽多日都不來看夫人一眼。”


    溫初弦每每聽到此處,揚起一個蒼白慘淡的微笑,不接話茬兒。


    狠心?他慣來如此。


    他現在還算良心發現,每天還叫人給她送一頓素飯,或許再過幾日,若她再不低頭,連這點素飯都沒了。活活餓死她,他能幹得出來。


    挨了三日。


    晚上,溫初弦一邊嚼著最後一頓素飯,一邊呆滯地望向窗外簌簌落下的雪。雪花撲在窗欞上,她感到一陣冷。


    雪地中,似緩緩朝她走過來三個虛影,一個是全哥兒,一個是張夕,還有一個是玄哥哥。他們離她越來越近,朝她擺手,還對她笑。


    溫初弦眼神迷離,也揚了揚唇,她欲伸手摸一摸窗戶,眼皮卻猛地一沉,徑直栽了下去。


    崔媽媽剛為她熱了些粥進來,忽見她頭朝下摔在地上,額頭摔破了一角,鮮血直流……哐當一聲,嚇得粥碗摔碎在地上。


    “夫、夫人?”


    ……


    雪地裏哪有什麽玄哥哥,原是溫初弦她發燒了,出現的幻覺。


    說發燒,燒得卻也不重,隻是因為這幾日心情苦悶,又吃得極差,孱弱的身子一時支撐不住才病倒的。


    二喜知溫小姐性命無虞,才趕到梅花穀去稟告謝靈玄。


    梅花穀和群玉閣一樣,都是秦樓楚館。偌大的長安城中,有無數個這樣專供達官貴人出入的館子。


    這種消遣的地方,隻要付足了銀兩,從不缺柔美又溫順的人間絕色。


    雅間內,謝靈玄正和大理寺的裴讓大人飲酒。


    暖閣中熏風陣陣,夾雜極其強烈的胭脂味。雖是十二月寒冬,室內的花兒卻開得比陽春三月都豔。


    一道道菜品隨流水送到客人麵前,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都是江南一帶的絕味。


    二喜伏在謝靈玄身邊低語了兩句,謝靈玄垂著眼,沉吟了一會兒,“死得了?”


    “夫人性命無虞。”


    謝靈玄持杯在唇邊,飲了口冽酒。酒液灼傷喉嚨滑入腹中,是又冰冷又辣痛的感覺。


    隔了一會兒,他緩緩說,“既然死不了,那便不必放她出來。給她吃點好的,把她的命給我好好留下,其他的不變。”


    二喜領命而去。


    裴讓在旁聽幾耳朵,多少猜出他們夫妻不睦。但他一個外人,還是下屬,自然不宜多過問。


    當下好言好語地給謝靈玄又滿上了一杯,拍拍手,叫上來兩個姑娘。


    “這兩位都是江南新來的美人。去,給這位爺鬆鬆肩。”


    兩位美人應聲而去,秀眸流光,甚是羞澀地朝謝靈玄瞥去。這位客官有一副好皮囊,骨相極美,唇色緋然,再加之那樣清貴華然的身份,令人動情。比起那些大腹便便的恩客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美人粉麵含嬌,纖纖玉手從桌上拿了一顆黨梅,就向他喂去。


    “爺請。”


    不想梅到唇邊,謝靈玄卻不為所動。


    美人從沒見過如此坐懷不亂的客人,隻得訕訕收回。明明是汙濁的風塵之地,這一位卻像天上雪一般。


    謝靈玄又小酌了數杯,自顧自,也沒有理會那美人。直到有些醉意上頭,他靠在椅背上,長睫遮了遮,才泛起涼涼的一笑,“這雙眼睛,倒生得不錯。”


    美人驀然被誇這麽一句,頓時心跳怦然,手下動作也遲滯了。


    裴讓聞言瞧向那美人,眼睛?他倒是覺得美人的細腰更動人。


    隨即明白,那美人的眼睛生得有幾分似溫家小姐,都是飽滿的桃花眼,所以才有幸得了一句誇。


    以前臨江街的香料鋪子被燒毀時,裴讓曾見過溫小姐一麵,確實長得傾國傾城。後來謝靈玄娶了她,他以為也隻是玩玩罷了。現在看來,倒不一定是玩。


    眼下氣氛旖旎,裴讓本以為謝靈玄要留這美人過夜,卻不想斯人興致寥寥,披衣起身走了。仿佛剛才誇的那句就隻是隨口一誇,沒任何其他意思。


    裴讓上前想送一送,謝靈玄卻已消失在夜色中。


    上了馬車,車夫問他去哪。


    謝靈玄闔著眼睛,心頭一瞬間閃過溫初弦虛弱發燒的樣子,剛才二喜來報,好像她還摔破了頭。


    沉吟半晌,他還是冰冷而厭煩說,“別院。”


    ……


    那日溫初弦暈去後,送到水雲居的膳比以前好了許多。


    她因直接栽在地上磕破了頭,有一個女大夫進來給她醫治。


    溫初弦醒來時,頭上已裹了厚厚的白布,一些養顏養膚的膏藥覆在了她臉上。


    溫初弦惺忪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問了聲,“玄哥哥呢?”


    崔媽媽一愣,隨即以為她這是在找謝靈玄。


    崔媽媽握住溫初弦羸弱的手,淚如雨下,“夫人,公子也惦記您,給您送來好菜好飯了。”


    溫初弦渾若未聞,空洞盲然的雙眼,仿佛還在尋找些什麽。她怎麽記得她合眼之前明明看見玄哥哥了,怎麽睡一覺就沒了?難道真的是她的幻覺嗎?

    崔媽媽把好菜好飯端在她麵前,還把成盒的養顏膏都拿來,連聲謝天謝地,公子到底還是心疼夫人的。


    溫初弦木然愣了一會兒,才從殘夢中走出來。這些飯,是他看在她鬧病的份上,從指縫兒裏流出的憐憫,賞給她吃的。


    她抓起一盒養顏膏,冷嗤。


    崔媽媽一個外人不曉得內情,他這哪裏是惦記她,分明是怕她破了相,一張醜臉再沒法服侍他,所以才派人保養她的臉的。


    水雲居的大門仍緊鎖著,裏麵除了她和崔媽媽並無其他人,和之前一般無二。


    溫初弦不知他怎麽如此大膽,就這樣在光天化日之下禁錮她數天?怎麽說,她也是官眷貴婦,溫家之女。她想去告他都沒地去告。


    溫初弦問崔媽媽這些日謝靈玄有沒有來過,崔媽媽踟躇難言。


    溫初弦心下了然,他這是鐵了心在等她先屈服,否則就送她上黃泉。可她屈服的代價是什麽?

    生孩子,背棄玄哥哥,給仇人生子。


    想到這一節,她真是心如死灰,一千個一萬個不願。


    崔媽媽勸她早日跟謝靈玄服軟,溫初弦不聽,隻漠然度日。


    病好之後,她一日日地調香、練字,有時候實在悶了,就去夫妻石邊上的小秋千邊蕩一蕩,百無聊賴地望天空。


    愚者自困,她這算是強行把自己的心境打開了?


    崔媽媽卻覺得和公子較勁兒,是她傻。這夫人看著年輕貌美,脾氣也太倔了。


    蕭遊那日與溫初弦一見後,得了許多靈感去。這幾日他仍寫信給雲渺,求妹妹將溫小姐的行蹤告訴他,他好暗暗跟了去,如上次在馬球場一般。


    隻要能遠遠瞻仰一下她,蕭遊就很滿足了。


    雲渺沒有像上次那樣直接爽快,而是模模糊糊,顧左右而言它,最後悄悄跟他說,“阿兄。我家夫人被關起來了,暫時不能出門了,更多的你也別問了。”


    蕭遊當場愣住。


    關起來了,被誰關起來了?

    她有那樣一位善氣迎人的丈夫,丈夫是必不可能關她的。


    想來是謝府那位位高權重的長公主刁難媳婦,才將她給關起來的。說起嫁入高門,外麵風光,內裏也實在是辛酸。


    隻是謝家公子為何不替她說話,任她被關了這麽些時日?

    早聞右相謝靈玄德行好,乃是長安說得上名號的孝子,如今看來果然不假,竟怕違拗母親,連為妻子說一句話也不敢。


    蕭遊歎息連連,雖說此事與他無關,還是不由得替那位溫小姐感到不值。那在他心尖上奉為神明的人,卻也要受如此委屈。


    隻盼著能再見她一麵,用手中的筆,給她一個更溫情順遂的故事。


    那日溫初弦給芳姨娘留下話,說是給謝蘭兒找到了婆家。芳姨娘滿懷欣喜,本期待她再來,卻等來等去也再沒見到溫初弦的人影。


    猶豫之下,她帶著蘭兒親自往水雲居走一趟,這才發現水雲居大門緊閉,橫著一條死寂的重鎖。


    芳姨娘驚愕交加,欲打聽水雲居發生了何事,下人們三緘其口,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芳姨娘心下焦急,隻得去求長公主。


    長公主纏綿在病榻之上,這幾日也是起不來床,聞此,甚是驚訝,“玄兒怎會如此?”


    可長公主也沒水雲居的鑰匙,救不了溫初弦。


    喚來了謝靈玄,謝靈玄道,“原是她這幾日生了急病,兒子怕染給母親和弟弟,才暫時落了鎖的。”


    長公主鬆了口氣,“那也不該如此對那孩子。她病好些了嗎?”


    謝靈玄道,“好些了。”


    長公主商量道,“那不如去了鎖吧?隻是急病而已,這般像犯人似地關著她,傳出去還以為我謝氏是什麽薄情寡義的人家。”


    謝靈玄點頭,“母親不必擔憂了。”


    出了新月閣,謝靈玄將崔媽媽喚來。


    崔媽媽惶恐,跪在謝靈玄麵前,忐忑不安。


    謝靈玄倒也沒多問什麽,隻問溫初弦最近如何。


    崔媽媽謹慎答道,“回公子,夫人的病好了,近來獨自調香練字,沒鬧,也沒有做什麽逾矩的事。您送的飯菜,她也都幹幹淨淨地吃了。”


    謝靈玄嗯了聲。


    調香,練字。


    不錯,她倒閑情逸致得很。


    眼見謝靈玄臉色染了些冰冷,崔媽媽急忙補充道,“公子,夫人心裏是有您的,那日昏迷著,還一聲聲喚您的名字。”


    謝靈玄輕輕重複,“我的名字?”


    “老奴親耳聽見,夫人喚您玄哥哥。流著淚哽咽,真真是打心底裏喊出來的,還抓著老奴的袖子,把老奴當成了您。若非夫人真心惦記您,絕不會用那種語氣的。”


    謝靈玄眸色卻更寒了。


    崔媽媽越解釋,越像在打他的臉。


    他方才還清和的神色,聞了這句話後,像是掀起一陣惡浪。


    玄哥哥。


    那喚的哪裏是他。


    她是不是真想死。


    ……


    花奴入了門。


    按規矩,妾室要給主母請妾室茶的,可花奴不是正經的妾,名義上隻算謝靈玉暫時收留的一個通房,所以並沒資格給溫芷沅請茶。


    晚上,下人來問謝靈玉歇在哪處。他已經連在書房睡了三天了,堂堂二房主君,老在書房中睡像什麽話。


    可謝靈玉沒法選擇啊,一邊是他虧欠許多、年少摯愛的花奴姑娘,一邊是他同樣虧欠許多、懷著他孩兒的發妻,去哪屋留宿另一方都必定傷心,他實在是抉擇不了,才逃避在書房中過夜。


    下人道,“二公子,長公主傳來話,叫您今晚必須去二夫人房裏。”


    謝靈玉一愣,想起母親這段時日為他操勞實在太多,不忍再拂其意,便順水推舟道,“好吧,去夫人那。”


    到了屋裏,溫芷沅正在做針線活兒。


    見謝靈玉來了,讓出一個位置來給他,也不和他說話。


    謝靈玉慚愧道,“娘子。”


    溫芷沅道,“想去她那就去,我又沒限製你什麽。”


    謝靈玉道,“我不去她那。你還懷著孕,我答應了你,絕不碰她的。”


    溫芷沅諷道,“那等孩兒生下來,你就再不來我房裏,可以專寵她了?”


    謝靈玉啞然。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溫芷沅沒更多的話和他說,被花奴這麽一鬧,原本緩和的夫妻關係又冷淡了許多。


    熄了燈,謝靈玉欲摟一摟她,溫芷沅卻背過身去,沉默拒絕。


    謝靈玉抿抿唇,隻得作罷。


    睡到子夜,忽聽小廝來急切地敲門。


    “二公子,花奴姑娘聽您留宿夫人這兒,在廂房中懸梁自盡了!求您過去看看!”


    謝靈玉猛地驚醒,毛骨悚然,驚出一身冷汗。


    再一看,月色正平靜,妻子正睡著,窗外又哪裏有什麽小廝了。


    謝靈玉喘了幾口氣,原來是場夢。


    老天爺,他究竟犯了什麽罪,要受這種折磨?


    他擦了把冷汗重新躺下,逼迫自己合上雙眼,卻再無睡意。


    ·

    溫初弦以為她一直能和謝靈玄對抗下去的,隻要他們誰也不低頭,就能對抗到天荒地老。


    一日,兩日,三日……她苦苦挨了十日,在暗無天日的水雲居裏,伴著一個老嬤嬤,強打精神,每時每刻都在告訴自己不能低頭。


    十二月初九,是她生辰的前一天。


    崔媽媽從外麵給她帶來消息,說有得了肺癆的病人死在城南的護城河中了,寄住在大學士莊先生處的全哥兒喝了髒水,也染了肺癆。


    溫初弦登時如遭雷劈。


    她怔怔問,“死了?”


    崔媽媽搖頭,“還沒有,但人病得很重。”


    “快點告訴父親母親!”


    溫初弦急淚湧出,有些語無倫次,“讓他們把全哥兒從莊先生那兒接回來,一定有辦法醫治的。”


    崔媽媽傷懷道,“夫人,您家老爺和夫人早就得知此事了,但卻不想插手。”


    溫初弦難以置信,“為什麽?”


    即便全哥兒不是嫡子,到底也是家中男丁。


    她那爹爹,難道為了怕染上肺癆,連父子情分都不顧了嗎?


    崔媽媽道,“夫人,您別急。”


    原來前幾日,有個邋裏邋遢的男子找上溫家門,向溫老爺討要兒子,硬說全哥兒是自己的。


    那男人臉生得很,約莫有四十的年紀,口音甚重,揚州人士,一看就像是打秋風的閑漢。


    他口口聲聲說溫初弦她母親蘭娘當年服侍過他,且沒飲避子湯,生下的兒子原該是他的。


    這話自然荒誕,全哥兒是在蘭娘入府後才懷上的,家裏人誰都看見了。


    溫老爺惱怒之下,就欲將這邋遢漢轟出去。


    那邋遢漢提出滴血驗親,何氏以家族血脈為重,便叫驗了。不想那邋遢漢竟真能與全哥兒的血相融,而溫老爺與全哥兒的血卻不融。


    溫老爺信以為真,氣得五內生煙,丟人丟到了家,隻恨沒早些時候掐死全哥兒這小雜種。


    溫初弦聽罷大感荒謬,“滴血驗親的融與不融,皆可人為操控,父親怎可如此武斷?”


    崔媽媽道,“夫人,他們說在場的許多人都看見了,您父親遭遇了這種事……是要麵子的。”


    溫初弦心急如焚,當下要務是救全哥兒的性命,得了肺癆的病人總是咳血,她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全哥兒死吧?


    明明溫家出麵就可以救全哥兒的命,這時候卻忽然出了個閑漢,仿佛是故意的一般。


    故意的。


    溫初弦一道雪亮,渾身如涼水澆透。


    她冷冷道,“我要見謝靈玄。”


    崔媽媽支支吾吾,“老奴現下也傳不出去消息,隻能等下午送膳的人來了,再跟他們說。”


    溫初弦抽噎了下,不管不顧地衝出去,手掌就開始重擊水雲居的大銅門,一邊打,一邊喊。


    銅門冷硬覆霜,沒擊兩下,她那雙柔荑似的手就裂開了口子,沁出道道血紋來。


    崔媽媽大急,在一旁阻攔,“夫人,您快住手,您這樣喊是沒用的!外邊人是聽不見的!”


    溫初弦轉而苦苦哀求崔媽媽,她知道崔媽媽一定能見到外人,哭聲震天,血淚都快出來了。


    崔媽媽本不想蹚這趟渾水,見她實在可憐,隻好鬆口答應了她。


    “但是公子願不願意見您,老奴不敢保證。”


    “他會見我的。”


    溫初弦吞咽了口淚水,嘶啞地說,上氣不接下氣,“他不是問我生辰想要什麽禮嗎?你跟謝靈玄說,我想通了,我想要個孩子,求他過來看看我,給我個孩子。”


    作者有話說:


    謝狗一天不作妖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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