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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釋放

  第70章 釋放

    對於帝王, 江山的穩固永遠比他個人喜惡更重要,況且私心來說,這兩個老師中他也確實更喜歡麵前的這一個。


    少帝要求的, 隻是謝靈玄現在是謝靈玄即可,至於他之前是誰,又是如何成為謝靈玄的, 少帝並不願深究。


    深究下去,不過伸張了謝子訣一人的正義,於皇位並無好處。


    謝靈玄知悉了少帝的意思, 對他表示一番忠誠後,便離了宮。


    他還答應溫初弦和她一起去大理寺, 不能失約。


    溫初弦早早地在家等待謝靈玄。


    見他回來了,才鬆一口氣, “我以為你不帶我,自己去了呢。”


    謝靈玄道, “怎會,君子言忠信,既答應娘子的事,便一定會做到。”


    溫初弦擰著眉頭反問, “你是君子嗎?”


    他笑說,“雖以前不太算, 但今後可以為娘子做君子。”


    修身玉立,豐神瀟灑,他那清明靈秀的外貌還真像是君子。


    說罷, 自然而然牽起溫初弦的手來。


    溫初弦顫了下, 終是沒有反抗, 也扣住了他。


    大理寺獄, 溫初弦記得自己去過一次。那時她是去送張夕,如今卻在送玄哥哥。


    她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被送走,真的是巧合,還是暗處有一雙手在操縱著一切?

    她明明知道謝靈玄不是好人,卻還是魔怔般想和他在一起,真是無可救藥。


    溫初弦要求謝靈玄留下謝子訣的命來,謝子訣就真的隻剩下了命,他一身血肉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形銷骨立,傷痕累累。


    她半僵不僵,見此慘烈的場景,心中對謝靈玄的恨破繭而出,一時壓過了愛意。


    淚珠滾滾落下,她剛才還愛謝靈玄愛得難舍難分,現下卻想一刀子殺了他。


    那種感覺,就好像她之前一直被某種東西蒙蔽,所以才對謝靈玄有感情,而此刻驀然醒了。


    玄哥哥其實並沒什麽大過錯,何辜要被關在地牢裏那麽多時日、又遭此無妄之災呢?

    溫初弦剛想衝過去和謝子訣見麵,謝靈玄伏在她耳邊輕輕說,“他現在是朝廷要犯,身上沾染晦氣,娘子不如站在這裏,遠遠瞧一眼也就是了。”


    溫初弦掙紮了一下,卻甩不開他的手。她仰起頭,冷冷說,“你答應讓我見玄哥哥最後一麵的,如今又出爾反爾?”


    謝靈玄無奈道,“什麽叫最後一麵,他又不是要死了。你既叫我放了他,你以後和他還是有很多相見的機會的。”


    終是妥協,徐徐放開她的手。


    “算了,你願去便去,省得我跟惡人似的。”


    溫初弦眼皮一跳,頭腦發漲發熱。


    她蹣跚地走過去,靠近在牢柵外,眼眶含淚,呼喚被鐵索鎖住的謝子訣。


    曾幾何時,這鐵索剛從他身上拿下來,這麽快便又套了回去,很難說是天災,還是人造孽。


    謝子訣已完全失聲了。


    他的嗓子本來就遺有病根,這幾日被如此磋磨,舊疾自是複發。就算舊疾不複發,隻要謝靈玄想,也可以給他再灌些啞藥——那人的狠毒向來如此。


    “謝靈玄?”


    她極低極低地叫了謝子訣一聲,沒敢叫玄哥哥,而是叫了他的大名……隻怕那人聽了“玄哥哥”三字會發狂大怒,從而要了謝子訣的性命。


    謝子訣在一片昏暈中緩緩醒來,死水般的眼睛驀然雪亮,他驚喜逾恒,似沒想到溫初弦能親自來,嘴裏嗚嗚模糊不清地嘟囔個不停,卻比之前還差勁兒,一個完整的字都發不出來了。


    溫初弦這才看見,不是被灌啞藥,而是他的舌頭被割掉了。


    無法抑製的寒冷襲上她的後背,瞬間將她雪埋冰凍。


    也確實,要滅口卻還不殺人的最好辦法,就是讓那人開不了口。雖然謝子訣還可以用寫字的方式把真相傳遞出去,可他已被汙蔑成亂臣賊子,落魄成這般模樣,又有幾個人肯相信他呢?

    溫初弦定了定神,腦海可怕的清醒。她深深覺得下一個被打入暗牢、割掉舌頭的就是她……或者比這還更嚴重些,畢竟她掌握的真相比玄哥哥還要多。


    期限就是看謝靈玄什麽時候把她玩夠。她和玄哥哥的根本區別就是,她是個女人,還有一身姿色可以供人索取。


    溫初弦眼前結了層霜,隻覺得處處險阻。肩膀忽然一暖,一襲長袍蓋在她身上,原是謝靈玄脫下了自己的。


    他柔聲說,“冷眼瞧著,娘子怎麽一直發抖?可是冷了吧。”


    溫初弦了無生氣,他朝她伸出手來,她的第一反應是後縮。


    謝靈玄將她從肮髒的地麵上攙起來,攬在懷中撫慰半晌,歉仄而語,“是我不好,不該帶你來這種地方的,嚇著你了。”


    他垂頭在她綿軟的櫻桃紅唇上輕吻了下,一陣熱流便順著血液流遍她全身,方才凍結的心髒寒而複熱。


    她對他是愛還是恨,仿佛也由不得她自己,都是由他來操縱的。


    每當她將他恨得無以複加時,隻要他隨隨便便跟她來點肢體接觸,她都會迅速淪陷,口幹腳軟,從極恨變成極愛。


    若不依從,心口就會很疼很疼,仿佛她隻身一人被埋在沙漠裏,隻露出一個頭,若想活著,便隻能靠謝靈玄的施舍,給她喂水。


    溫初弦第一次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麽,忽然問,“你到底對我做什麽手腳了?”


    不然她的情緒、她的身體不可能不受控製。


    這一句雖是質問,但更像幼鹿哀鳴,委委屈屈。謝靈玄滿臉疑惑,“娘子在譫語些什麽啊?”


    溫初弦呼了幾口氣,漸漸平靜下來。


    是她精神失常了。


    “你一定要放了玄哥哥,要不我死也難安。”


    她撂下這句話,瞧了眼自己發紫的手指,溫熱濡濕的淚簌簌而下。


    謝靈玄將她打橫抱了回去,臨別時低聲跟裴讓說,“尋個由頭,把他放了吧。”


    裴讓是謝靈玄的人,謝靈玄說一不二,無論給予什麽命令,裴讓隻如走狗一般照做。


    裴讓道,“是。下官這就去安排。”


    謝靈玄嗯了聲。


    溫初弦就閉著眼睛伏在她肩頭,他這樣吩咐裴讓,仿佛是故意讓她聽見的。


    事實上,溫初弦聽了這句話也難以安心。謝靈玄險惡的手段太多了,她防不勝防。


    別了潮濕肮髒的牢獄,回到鬆軟涼爽的馬車中,溫初弦吐了口濁氣,才感覺自己由鬼又變成了人。


    可還在裏頭的人,不知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謝靈玄見她如此失態的模樣,“娘子是不是還對他舊情難忘啊?”


    “不是。”


    溫初弦下意識搖頭,兩頰卻被他鬆鬆攏住。


    “娘子之前說時日無多了,要死心塌地地跟我,竟是打誑語來誆我的麽?”


    溫初弦心頭一陣擰絞,從他的撫摸下逃開。她咬著唇,冷氣陰陰說,“我喜歡誰,與你無關。”


    謝靈玄道,“是嗎。”


    她近來情緒實有些陰晴不定。


    方才還千嬌百媚地笑臉迎人,這會兒卻又冷口冷麵。


    謝靈玄平靜得很,破例沒追究,倒讓溫初弦感到一些後悔。


    她幹巴巴張開唇,想說兩句軟話,謝靈玄卻揚手對車夫道,“走。”


    瞧那樣子,麵色如常,也不像生氣。


    溫初弦疲累地垂下眼皮,也就沒再多提。


    她靠在堅硬的馬車上打盹兒,謝靈玄歎一口氣,主動將她的肩頭扳過來,讓她靠著自己睡。


    接觸到他的體溫,溫初弦又多愁善感起來,不禁腮邊墜淚。謝靈玄為她揩了淚,一下下摩挲她清秀的肩膀,讓她心寬。


    他眸底,一片流動的柔霧中,卻隱藏著暗流洶湧。


    ……


    最終謝靈玄還是放了謝子訣,雖不知他出於何由如此“悲天憫人”,但溫初弦是親眼看見謝子訣從大理寺獄走出來的。


    少帝那邊很好應付,謝靈玄可以找各種理由搪塞過去,例如人犯跑了,看守不利等等。少帝不深究,文武百官也跟著不深究。


    謝子訣僥幸留得性命,卻不能再留在長安城。與張夕不同,謝靈玄沒強製流放他,而是叫他離開長安自生自滅。


    謝子訣有滿腔的幽怨無處發泄,怎麽肯輕易離開這生他養他的地方,將他摯愛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交予非人?

    這幾日裏,他一直蟄伏徘徊在城中不肯去。


    謝靈玄知道了,也坐視不理。


    謝靈玄對著白衣菩薩許下的願是,得饒人處且饒人。


    他已搶了原本屬於謝子訣的身份,就不該將原主再趕盡殺絕,否則菩薩是要怪罪的。


    事情就這麽馬馬虎虎地擱置著,拖泥帶水,總沒個結果。


    溫初弦深感這次的事辦得委實不像謝靈玄的風格,他向來手段淩厲幹淨,怎麽這次一反本性,任由謝子訣在長安晃悠?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溫初弦當時肯深想想,定然會發現細節的詭異。可惜她當時被病痛所困,又一心想要謝子訣活著,怎會上趕著求謝靈玄了結此事,這些反常她便沒在意。


    長公主這幾日心態不佳,食不知味,情緒常常低落得不像話。謝靈玄並非她的親生兒子,對她的關懷也就停留在表麵上。在無需做戲的場合,謝靈玄對長公主甚至是愛答不理,溫初弦則被捧成了謝府真正的女主人。


    長公主那日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說,“……我這是做錯了嗎,可是我也沒辦法啊。”


    話說得沒頭沒尾,誰也沒法接。


    老人到了某一段年齡,總會有癡傻的朕兆,身邊服侍的丫鬟都以為長公主是老糊塗了。


    溫初弦去看過長公主幾次,但長公主對她異常冷淡,見到她就叱罵,溫初弦隻好不再自討沒趣。一日日的,隻由二房的溫芷沅伴在長公主身邊。


    謝子訣在時,新月居熱鬧極了,謝子訣恨不得時時刻刻服侍在長公主膝下。謝子訣一走,新月居又變得冷冷清清了。


    接下來的幾日中,溫初弦也夜夜都和謝靈玄同房。


    那避子藥,他既沒讓她再吃,也沒見他自己吃過。


    溫初弦對於孩子的事早已無所謂了,左右她中毒已深,即便懷了孕,恐怕也是生不下來的,謝靈玄總不想要一個病子吧。


    若他欲養個健康白胖的孩子,大可以多納幾房妾室。


    可現在看來,他夜夜都宿在自己這裏,卻不像是有納妾的意思。


    溫初弦實在摸不清他的心思。


    迷霧之後,他究竟對她有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深情,還是隻是逢場作戲罷了,利用她達到某種更大的圖謀?


    他已經位極人臣了,朝中再無人能與他匹敵。他又不想當皇帝,這世間還有什麽是他得不到的。


    作者有話說:


    注:君子言忠信出自《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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