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陳硯頓了下。
遠處的煙火表演已經結束, 周遭的萬物都歸於沉寂,在仙女棒的微弱火光中,他們能看清的隻有彼此的麵孔。
仿佛是黑暗中兩個相互取暖的人。
“快樂啊。”他懶散地哼笑了一聲, 眉毛微微上挑著, 看起來心情很好,“你都許願了,我不得給點麵子?”
宋靜原臉有些燙, 她別開眼, 嘴角彎起了一個弧度。
“不給自己許個願?”陳硯問她。
宋靜原搖搖頭:“不啦, 我不貪心。”
“而且這煙花棒都要燃盡了。”
“再許一個。”
陳硯這麽說著,伸手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根仙女棒。
宋靜原怔了怔:“你……”
“這次真是最後一根了啊。”陳硯拇指扣動火機,火苗“咻”得竄出來, 星星點點的金色火絲散出來。
宋靜原閉了眼, 在心底許下一個願望——
希望陳硯能在她身邊久一點。
“這次不說出來了?”
“不了。”宋靜原抿抿唇。
陳硯從胸腔裏震出點壞笑:“敢情剛才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啊?”
“……”
“才不是。”她小聲嘟囔。
燃盡的煙花爆竹都被送進垃圾桶裏, 陳硯看了下時間:“送你回去吧, 挺晚了。”
宋靜原點頭說好。
街道兩旁還是有很多在放煙花的人,灼熱的火星在空中亂飛, 陳硯讓宋靜原走在裏側,省的大街上亂跑的小孩子撞到她身上。
跨年夜到處都充斥著喜慶的氣氛。
走到樓下, 陳硯朝她揚揚下巴:“上去吧。”
宋靜原揮手和他道別,在單元樓道的窗前停了腳, 陳硯還沒走, 影子被路燈拉的好長,風輕輕帶起他的衣角, 好像與周圍的喧囂全部都隔離開。
再看一眼, 還是好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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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硯一向是對這種節日沒什麽感覺的。
七八歲的時候, 陳姝凡總喜歡熱鬧, 各種節日都要帶著他出去玩,後來出了事,這些節日便沒了意義,嫌外麵街景太過吵鬧,他就一個人悶在家裏睡覺打遊戲,偶爾被沈睿他們叫出去喝酒,也讓人提不起什麽興趣。
但今晚居然過得還不錯。
心情好的時候人的興致總歸要高一點,陳硯從小區出來後沒急著回家,抬手點了跟煙,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瞎走,偶爾遇見幾個放煙花的,還會停下腳湊熱鬧。
距離零點越來越近,陳硯走到了市中心的一家高檔會所,一輛黑色加長轎車駛過,最後停在他麵前。
車窗緩緩搖下,陳硯瞥見裏麵的人,第一反應是不想理,剛準備離開,卻被那人叫住。
“陳硯。”
陳政皺了皺眉頭,語氣非常不滿:“元旦也不知道回家一趟?”
陳硯不緊不慢地吸了口煙,顯然是沒把他當回事,淡聲:“那也能叫家?”
“怎麽不叫?”陳政厲聲道,“前一段時間聽說你沒去上課?”
陳硯沒什麽耐心,嗤笑一聲,仿佛聽見了什麽笑話:“現在想起來關心我了?”
“你怎麽和我說話呢?我是你爸!”陳政火氣竄了上來,“都是你姑姑給你養成這一身的臭毛病,不成體統!”
陳硯臉色突然陰沉下來,眉眼中生發出一股戾氣:“我不許你這麽說她。”
“你真以為她是真心對你好的?”陳政話說得很難聽,“還不是想利用你,在你爺爺那裏分家產,後來又爆出那些事……”
“陳政。”陳硯勃然大怒,額頭上的青筋暴起,隔著車門便要去揪住男人的衣領,恨不得直接從車上拽下來,“你沒資格在這數落我姑姑的不是。”
說完他轉身就走,沒再分給他一個眼神。
那天晚上,他又做了那個噩夢。
反反複複,這麽多年不知道已經做過多少次了。
但每次醒來還是會一身虛汗,整個人好像溺斃在深海當中。
沒人能救他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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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結束,高二年級正式進入期末複習階段。
各科老師都不約而同地把作業翻了倍,隨堂檢測每天都有,恨不得將他們壓得喘不上氣來。
宋靜原一邊複習考試一邊應對競賽的事情,偶爾還會幫著沈枝意她們梳理知識點,每天忙得沾床就睡,基本沒有時間去想陳硯。
臨近考試的那幾天,一波冷空氣在崎源降臨,周圍不少人都染了風寒,奶奶也不幸中招。
老年人的抵抗力本身就會差一些,再加上她原本就有咳嗽的毛病,感冒後更是渾身難受,有時候晚上咳得甚至睡不著覺,頭也隱隱作痛,宋靜原實在放心不下,堅持好久才說服她去醫院檢查一下。
“靜原。”奶奶憂心忡忡地坐在診室外麵,“我都說了這就是一個小感冒,不礙事的,這麽興師動眾的幹什麽。”
“還是檢查一下吧。”宋靜原抿唇,“這樣我也能放心些。”
等著檢查報告結果出來的時候,奶奶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宋靜原讓她在這裏坐著等一會,自己去樓下的商店買瓶水給她潤嗓子。
醫院的走廊裏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家屬的交談聲、爭吵聲和哭鬧聲不時傳來,宋靜原靠在牆壁上等著電梯下來,同時在心裏默默祈禱著奶奶不要出什麽問題。
正胡思亂想著,一陣腳步從遠處傳來,緊接著是兩個人的交談聲,其中那道男聲清冷又帶著幾分恨意。
“我一定要讓他們家付出代價的。”
她從電梯間探出頭來。
路辭跟在一個中年女人身後,身上隨意套了件黑色棉服,頭發淩亂,兩頰凹陷下去,看起來非常憔悴。
那個女人,則是那天她在學校門口見到的,來接路辭放學的那一個。
應該是他媽媽。
女人神情嚴肅,同時也帶著幾分疲態,她歎了口氣,路辭便上去扶住她的胳膊,告訴她也許事情沒有想的那麽糟糕。
宋靜原撤回腳,沒再多看。
學校最近也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八卦,說文科班的學霸路辭,已經連續幾天沒有來上課了,聽說是家裏出了事。
也有人說是他父母關係不和,正在鬧離婚,結果一方生病進了醫院。
……
學校本就是容易滋生謠言的地方,再加上期末壓力大,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成為大家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根本沒什麽可信度而言。
宋靜原很少聽這些。
“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宋靜原進到電梯裏麵,按下一層。
來商店買東西的家屬很多,宋靜原排了十多分鍾的隊才付上款。
怕奶奶等得太久會著急,她一路跑著回去,在電梯即將關門的時候按下按鈕,金屬門緩緩打開,瞥見裏麵的人,她臉上卻閃過一絲尷尬。
路辭在裏麵。
宋靜原抿了下唇,想等下一趟,但路辭卻先開了口。
“去幾樓?”
“……”宋靜原蹙了下眉,“我等下一趟吧。”
但路辭好像鐵了心要等她一樣,她不進來,他便在裏麵按著開門的按鈕不鬆手,宋靜原沒有辦法,隻好硬著頭皮進去。
“三樓。”
她站在電梯的角落裏,低頭對著手中的水瓶發呆,並沒有什麽說話的意思,隻想著趕快從電梯裏出去。
“你生病了?”路辭盯著她看了會,開口問。
“沒有。”她低聲答,“陪我奶奶檢查身體。”
“結果怎麽樣?”
“還在等。”
“那祝你奶奶一切都好。”
“……謝謝。”
出於禮貌,宋靜原回問:“你呢?生病了?”
“沒有。”路辭無力的扯扯嘴角,“是我爸爸。”
“哦。”宋靜原點點頭,不自覺又想起了學校裏麵的那些流言。
“那也祝你爸爸早日康複。”她幹巴巴道。
“靜原,其實我爸爸是……”
路辭話隻說了一半,電梯“叮”的一聲打開,宋靜原一刻也沒有多停留,說了句“先走了”後立刻從電梯裏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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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節來得早,期末考試定在一月上旬。
教學樓裏有幾個教室正在維修,考場不夠用,從前都是按照成績劃分考場,這次則是隨機劃分的。
宋靜原背著書包提前去了自己的考場,攤開書本在座位上安靜地複習,突然椅子被身後人用力踹了下,椅子與地麵摩擦出刺耳的聲音,整個人斜斜地歪出去。
她把椅子重新擺回原位,回頭掃了眼,身後坐著的是個穿著黑色印花衛衣的男生,留著寸頭,是她沒見過的麵孔。
“有事嗎同學?”宋靜原皺了皺眉。
“你就是那個理科班的學霸?”男生朝她挑了個眉。
她冷聲回答:“我不認識你。”
“我認識你就行。”男生慫了下肩膀,桌子繼續往前推,“一會考試的時候,讓我抄抄唄。”
宋靜原沒理。
“和你說話呢。”男生伸手去拍她的肩膀,“也不多,就讓我看看數學和物理就好,事成後請你吃飯。”
“我不會幫你的。”宋靜原背對著他回答。
“別這麽死板啊。”男生又要伸手去拍她,不等碰到她肩膀,猛地發出一聲慘叫,緩了兩三秒,從牙縫裏蹦出一句低低的咒罵。
“草,誰?”
宋靜原扭過頭,陳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教室當中,他神情淡倦又冷漠,還像是沒睡醒,單手掰著男生的手腕,用力向後扭折。
“幹什麽呢?”陳硯輕笑一聲,“在考場也不知道老實點?”
“老子又沒和你說話。”男生語氣煩躁,“你特麽瞎管什麽閑事?”
陳硯手上的力氣重了幾分,另一隻手虎口扣在男生脖子上,用力按在桌麵上,皮膚與粗糙的桌麵摩擦出火辣辣的疼。
“老子今天還就管了。”陳硯輕笑一聲,“你能怎麽著?”
男生疼的齜牙咧嘴,不得不服軟:“得,我不碰她了行嗎?”
陳硯鬆了手,撩起眼皮橫她:“少騷擾她。”
宋靜原沒想到他也會在這個考場,一時有些錯愕,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陳硯瞅著她這副呆呆的樣子樂了下,在她麵前打了個響指:“想什麽呢?”
“你也在這個考場?”
“怎麽?”陳硯耷下眼,“不讓啊?”
……
“這麽霸道?”
……
“沒有不讓。”
“行了。”陳硯哼笑一聲,轉身拉開她斜前方的椅子,“好好考你的試,不影響你。”
考試一共進行了兩天,期末考試是六市聯考,題目比往常要難很多,每科都有沒答完卷的情況。宋靜原心態倒是平和,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一道題目,還能剩下些檢查的時間。
陳硯雖然就坐在她旁邊,但他在一般開考半個多小時就交卷了,要麽就是在考場睡覺,兩人也沒什麽說話的機會。
最後一科的收卷鈴聲響起,高二上學期也正式結束,所有學生要先回到自己的班級收拾東西,教室裏麵一陣哀嚎一陣歡呼,有人為自己的考試成績發愁,有人則為即將到來的寒假而歡呼。
宋靜原把要用的書都塞進書包裏,出去卻看見陳硯靠在自己班級門口的牆上,外套夾克鬆鬆垮垮地敞著,書包單邊搭在肩膀上,狹長淩厲的眼剛好落在她身上,漆黑不見底。
周圍路過的學生都在暗自咂舌討論,猜不透陳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更好奇他是過來找誰的。
“一起走?”陳硯聳了下肩膀,抬腳走到她身邊問。
宋靜原怔了幾秒,顯然也是沒料到陳硯會來找她:“好”
兩個人從教學樓裏出來,今天的風格外幹冷,刮在臉上生疼,宋靜原把衣領向上拽了拽,小半個下巴被擋住。
“寒假準備幹什麽?”
她想了會,老老實實地回答:“寫作業。”
陳硯笑:“不愧是好學生,還要去兼職嗎?”
“應該要的。”
“一起去吃個晚飯?”
“好。”
兩個人往萊河街那個方向走,放學時間街道上的車總要多一些,他們站在路口等著紅燈過去,就在這個時候,路辭從後麵衝過來,徑直堵在陳硯麵前,他臉色陰沉,眼底晦暗不明。
陳硯皺了皺眉,語氣有些不耐煩:“你來幹什麽?”
路辭抬手抓住陳硯的肩膀,幾乎是咬牙切齒道:“都是你姑姑,毀了我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