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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嘩變

  法度決定放棄尋找藏經洞,放棄他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的目的。


  這樣也沒什麽不好,放棄那心中一點俗世的願景,反倒可以助他愈發離開凡塵的困擾、得一最終的解脫。他想,即便是師父尚且住世,也一定是支持他的,一定的。


  出家人,戒執念、戒執著……


  這片廣袤大漠之中極安詳的綠洲古城原本是一方祥和的樂土,這裏的女王是大漠裏最可愛的精靈,這裏的臣民享受著豐沛的歡愉、喜樂(音le)而平順,原本這是一方人世的淨土,原本這樣的地方該是與世無爭、與人無擾。


  可直到有一天,順應著冥冥中某種天定的緣法,他法度來了……是他的出現打亂了臨昌的平靜,在這之餘更是犧牲了太多無辜的生命!

  且,也正是他的到來,擾亂了女王與她俊美的情郎蕭淨鸞之間美好而繾綣的愛情!


  若是他不曾來過,那麽臨昌依舊還會是那片夢回之時祥和的樂土,而美豔的玫瑰般的女王也依舊還會與她的情郎享喜樂幸福,一直快樂下去。


  不過時今這一切的歸結,卻也還不算晚。隻要法度離開,那麽一切的一切便都仍然會回歸到本來的樣子,順應著那最本質的麵貌。且也正因法度曾經來過,故而他在女王心中根治了啟迪的種子,他已幫助女王看清了因果與緣法,他相信日後的普雅女王一定會比先前過的更好,成為更稱職的一位眾生的女王!


  這樣很好,不是麽?


  法度決定就此離開臨昌古域。沒什麽不好,這是極好的,極其好的……


  希望和愛會永遠傳承,生生不息!


  況且另一方麵,縱然知道師父開鑿的藏經洞就在那片聖地之後、那褐色沙丘包裹下的難得的山川裏。可這重重機關破解起來又是談何容易,所謂的密道有沒有還得另說,便是有那尋找起來也非一朝一夕。


  那些尾隨而至、伺機奪寶的異人們究竟還會不會再來,究竟有沒有被淨鸞上次以陣法的催動而消滅幹淨都還是未知。法度自身的秘密又能藏多久,一旦暴露又會帶來怎樣徒徒的災禍也是未知。留下來未必能夠得償所願尋到藏經洞,而離開卻可以使得諸多人遠離困苦、消減災禍!

  轉念想想,就藏經洞這一條來看,法度是那些一心奪寶者的目標,法度在哪裏便會引得那些人在哪裏。如果他在這個時候離開了臨昌,剛好可以混淆視聽讓別有用心者以為藏經洞不在臨昌,從而護住佛寶……


  就著蒙蒙亮的天色,法度不告而別。


  就這樣一席素淨的佛衣,一如他來時的裝束無二。遠行的僧人再一次踏上了他修行的路途,一如這些年來他到過的每一個地方、停留之後順勢離開一樣,不曾有回頭、不曾揮一揮手。


  天邊浮動著一點綺色,殷雲鑲嵌著燦爛的金邊,天色欲曙,就要破曉。


  待天色大亮之後,這座因他而被擾亂的城池便會回歸到原來的祥寧,一切的一切都會重回到原先的樣子,依舊浮生靜好、歲月安穩。


  一切的一切,與以往再也沒有什麽不一樣……


  心念一動,法度忽而覺的雙目中起了一層淡淡的濕潮。他的內心平靜而安穩的一如這靜謐的晨曦,同時又是何其圓滿、何其的幸福與安泰。


  。


  普雅一整日都睡的不安穩,那些流轉的雲巒並著淡青色的霧靄在她眼前一圈圈的飄忽,把她整個人的心境作弄的何其潦草、又何其的蕪雜!

  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地,不知道自己此刻身處何處,她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致,又興許眼前這一切根本就隻是一片障目的雲煙而沒有任何景致。


  她的頭腦是昏沉的,就在這一片有若萬物玄青的瘴氣裏,她苦苦的尋覓著一個人的身影,尋覓那一席佛衣素淨而立、不消裝點便已出塵挺拔如鬆如珠玉的人影,尋找法度的人影……


  可是隻能讓她失望了,何其的失望!

  一任普雅睜大了那雙美麗的眼睛、凝住了眼底深處所有的華彩,拚命的尋拚命的找,卻依舊一無所獲,依舊隻看到這一大片接連湧動的雲巒與青煙……那是無限的絕望與嗜骨的悲涼!


  就在這一瞬間,忽而發現,原來萬物玄青、娑婆苦多其實都沒有什麽,真的沒有什麽。隻要有法度在她身邊,她便總會覺的安寧,那樣安寧。隻要有他在,便是十八層煉獄都不會嚇退普雅梅朵,她已然含笑奔赴不加猶豫的、快速的迎向他的身邊!


  縱然是整個世界、一切世間都將她遺棄,她也不會有畏懼,她是真正的無有恐怖。卻不是因為無掛礙,而是因為恍然發現,原來她所掛礙的、最深最重的掛礙著的,早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他,成了這位帶著救贖的希望翩然而至、來到這片綠洲的遊僧,這臨昌古城至為善與美的國師……


  騰然一下,普雅忽而睜開了眼睛醒過來。


  她好好端端的躺在自己的寢宮裏,入目的是一片已然破曉的、被霞光染的灼灼光鮮的景深。


  意識也在這時驟一回籠,驀地發現,原來方才那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做不得真的夢……可夢亦有根源,便真的是做不得半分的真麽?


  翩然而至的意識令普雅下意識心房一緊,她啟口想喚貼身宮娥前去國師那裏瞧一瞧,瞧瞧國師在做什麽。卻又緘默,因為眸光觸及到了正自門邊款步過來的淨鸞。


  淨鸞見普雅已經醒了,那雙黯淡的眼波便亮了一亮,微微停定了身子之後,加快了向普雅這邊兒過來的步伐。


  普雅斂了一下眸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在曆經了這一場徹骨的打擊之後,她與淨鸞之間多少添了些尷尬。


  淨鸞在榻邊落座,抬手緩緩的探向普雅徐徐蒼白的麵頰,又在半空定住:“恨我麽?”淡淡的問,聽不出情態。


  普雅心口一波動,即而搖了搖首。她不恨淨鸞,她隻恨她自己,恨她自己造下的這如是的因、卻又注定時今要來受這如是的果……有那麽一瞬間,普雅忽而好想拋下一切不管不顧,隻去尋法度,然後跪在他的麵前請求他將她收做弟子,自此她願同他好好兒修習佛法,體悟那天道與因果的奧義、聆聽那虛空裏妙法的梵音,認真的尋找這一條離俗出苦的路,早日擺脫這痛苦的娑婆深淵,尋回本來麵目,回到那個一直以來苦苦尋覓、卻在萬丈紅塵裏漸迷方向的最終的大家園!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強烈,那是深陷苦海迷途知返的性靈在苦煎熬啊盼救贖!


  可內心尚且還有一點牽絆,這牽絆是蕭淨鸞……


  “嗬。”普雅勾了勾唇角,無聲的自嘲落在了心裏。這個俊美無匹的男人當真是她的劫,也是她一手造出的孽、作弄出的業!似乎無論他做了什麽事情,任何事情她都會原諒他,一次次的原諒他、縱容他。說不清為什麽,普雅知道,一定是自己虧欠了他,說不清幾世幾劫之前就虧欠了他!

  “那就好。”淨鸞自顧自的點點頭,無視了普雅麵上神色的變動,那僵在空中的手掌終於落到她嬌嫩的麵孔上,極認真的撫摸,“你累了,我的女王、我的梅朵……我知道你累了。”他忽而起了一陣囈語,綿綿的,狀似哄慰一個繈褓裏的嬰兒,那樣認真與溫存,“那麽,便讓我來分擔你的疲憊,讓你就此不要再這麽累……”徐徐如一股風。


  陡然一下,普雅自情人靡靡的呢喃中嗅出了一種別樣的味道,這味道令她心悸又微惶。


  淨鸞依舊對她心境的兜轉不加理會,素指掠過普雅額前一縷發絲,將他的言語自顧自一路說下去:“反正法度國師,已經不告而別……他說要成全我們,他所謂的‘了斷’原來就是他的離開……”


  普雅那雙美麗的眼睛驀地一下大睜!就在聽到法度已經離開的消息時,那一霎那,她胸口湧動一抹湍急的氣焰,即而喉嚨一哽、口腔一甜,生生的咳出了一口血來!

  淨鸞皺眉,似乎這陣子已經直麵過太多的打擊,時今普雅的咳血並未令他的心湖再起漣漪。他平靜的拈過一方帕子為女王拂拭幹淨了嘴角,小心翼翼又無限愛憐。他將普雅圈攬在臂彎裏,緩緩的讓她躺下去,聲息綿綿有如魔咒:“自此後,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我會是臨昌真正的王,也會是漢地的王。”於此淺頓,這般可怕的字眼被這個邪魅的有若魔鬼的男人說出來時,變作了雲淡風輕的順勢。


  普雅心念跌宕,眉心深深蹙起,腦海裏嗡嗡然一陣嘶鳴!

  淨鸞就這樣看著她,徐徐的笑起來,那笑顏極美,有若滴血的罌粟花:“而你,會是我最美豔、最幸福的王後……你本就要將你的王位傳於我,這也不算拂逆了你的心意,難道不是麽?”他頷首在她生出一層虛汗的額頭落了一個吻,眼裏盛滿了溫柔,可此情此景越是這樣的溫柔便越是讓人感到由衷的可怕!

  普雅呼吸湍急、酥胸起伏。


  這時淨鸞站起了身子,轉身時便已是另外一副別樣的麵貌。英姿灑遝、雙目沁寒。


  有一排武士自進深處穩穩的走進來,他們都是淨鸞收整的潛於臨昌的漢地舊部、與一些識眼色懂得良禽擇木的臨昌心腹。


  淨鸞頷首,以一個無限威嚴的王者的姿態凜凜的開言發命:“前朝那邊兒已經被控製,女王可千萬給我仔細安頓好了!”落言有如僵硬的石子投入結冰的湖。


  “是!”為首的將領利利一應聲。


  接連著,普雅便耳聞一陣羽林戰甲泠泠的微響。她想開口、想喊人、想說話……可是時今這個身子已經太過於疲憊與困頓,她卻連一個字眼都發不出,很快的,便也什麽都再也意識不到了。她陷入了幻似永久的昏睡之中,似乎聆聽著那一陣又一陣引她歡喜的佛音,可是那個熟稔的人、那抹魂牽夢縈不知不覺再也離不開的身影,仍然就在她的眼簾深處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到了最後,變為了斑斑駁駁的一道暗影。


  下雨了,整個世界似乎被打濕了,就在這彈指間的頃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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