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南極
第69章 南極
星期六的晚上, 月色皎潔,夜色深沉。
宋延今天在醫院值班,秋末的白日不長,下班時天色已經黑了起來。
他陪顧凝一起吃完了清淡的營養餐, 然後便拉著她去樓下散步消食。
“明天晚上就可以在家裏睡覺了”, 顧凝的語氣滿是期待,
“在這兒躺了一個多星期的病床, 真的好想念我的大床呀。”她忍不住感慨道。
“也是。”宋延眉眼含笑, “明天下午打完最後一瓶藥, 你就可以正式出院了。”
他晃了晃二人交握的手,“怎麽樣, 開心嗎?”
“開心!”顧凝重重地點點頭。
雖然因為宋延的照顧和陪伴, 後半段的住院時間不再那麽無聊和難捱。
但一想到終於可以不用再紮針輸液,也不用再吃那些確實健康卻又過於清淡的營養餐, 她的心情便忍不住放飛起來。
“咱們明天晚上一定要好好地慶祝慶祝!”她興致勃勃地計劃著, “吃火鍋怎麽樣?要紅油鍋,又麻又辣的那種, 我的味蕾現在急需一些重口味的食物重新激活一下。”
“紅油火鍋肯定不行。”宋延沒有一絲猶豫, 直接冷酷無情地拒絕了她。
“胃潰瘍是需要長期調理的病,出院之後也要格外注意。你以後得按時吃飯,規律飲食,不可以肆無忌憚地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他雖然是在跟她耐心地解釋,但分明沒有什麽可以商量的空間。
宋延剛和顧凝在一起時,其實就對她的飲食習慣隱隱地有些擔心了。
正因如此, 他才總是不忘提醒她按時吃飯, 變著花樣地哄著她多吃一點。
但宋延沒有想到, 出國進修不過兩個月, 沒有他在旁邊看著,她竟然可以直接把身體折騰出急性胃潰瘍來。
於是他索性徹底放棄了原本慢慢幫顧凝養成良好飲食習慣的計劃,態度隨之強硬起來。
“我知道以後也要注意。但你難道再也不讓我吃重口味的東西了?這有些過分了吧。”
顧凝的一腔熱情被潑了冷水,忍不住掙紮著抗議道。
“等調養好了偶爾也可以去吃,但明天肯定不行。你的腸胃現在是大病初愈,你就忍心馬上去吃又麻又辣的東西刺激它們?”宋延的語氣雖然溫和,但立場卻絲毫不讓。
“可我想吃點有味道的東西啊,吃了一個多星期的營養餐,我都快沒有味覺了。就明天晚上稍微放縱一下,這樣也不行麽?”
顧凝自知理虧,好好講道理肯定是說不過宋延的。
她索性眼巴巴地看著旁邊的男人,耍賴撒起嬌來。
“……,”宋延將她狡黠又嬌氣的神色看在眼裏,心中驀地一軟。
他對顧凝的請求向來沒有什麽原則,如果是別的事情,恐怕早就答應下來了。
但這次畢竟完全不同,事關她的身體健康,他肯定不會鬆口。
“行不行嘛?”顧凝剛剛見宋延的神色有些鬆動,還以為他仍然那麽好說話,於是又乘勝追擊地搖了搖他的手臂,軟軟地撒著嬌問道。
“……。”宋延的心軟的一塌糊塗。
他愛極了她現在撒嬌的模樣。
大概是因為職業和性格的緣故,顧凝絕大多數的時間裏都是無可挑剔的冷靜理智、大方得體,而像這樣嬌氣而又鮮活的一麵,也隻有她最親近的人才有機會看到……
這樣的認知讓宋延的心中燃起了一團火苗,欣喜隨著火焰的溫度傳遍了四肢百骸。
男人注視著顧凝,微微低下頭,眼眸裏的溫柔似乎馬上能滴出水來。
——“那也不行。”
“…………”
顧凝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她甚至有一瞬間以為是她聽錯了。
——不行就不行,明明是拒絕的話,這個男人幹嘛說得那麽寵溺而溫柔?
她頗為無語地磨了磨牙,胡攪蠻纏道,“你表現地像要答應我似的,結果轉頭就拒絕了我,你這樣是在侵犯我的信賴利益。”(注:這裏是顧凝在耍賴,信賴利益不是這麽用的哈)
“……”,宋延被她的賴皮發言逗得忍俊不禁。
“好好好,是我的錯。”他拉著顧凝的手,順勢把她攬進懷裏。
“但紅油火鍋就是不行,你再想想別的,嗯?”
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親昵地回蕩在顧凝耳邊。
最後一個反問的字,尾音微微上揚,像是一根羽毛,悄然劃過她的耳廓和心尖。
哼,宋延絕對是故意的!
顧凝酡紅著臉,又羞又惱地想著。
她一向最受不了他這麽跟她說話。
宋延明明知道這點,還使出了這一招,分明是打定主意要蠱惑她。
想到這兒,顧凝打算在男人懷裏象征性地掙紮幾下表達不滿。
然而,鼻尖就是宋延身上獨有的雪鬆木的清香,顧凝伸出去的手非但沒有掙紮,反而悄悄地環上了他勁瘦有力的腰。
——罷了罷了,就算是紅油火鍋,又哪裏比得上宋延秀色可餐呢?
*
散完步回到病房,時間竟然還早。
二人便擠在病床上,一起看了一部紀錄片。
他們選的是《七個世界,一個星球》的第一集 。
這部紀錄片跨越七大洲,鏡頭下每一幀精美的畫麵,都展現著磅礴而夢幻的大自然奇景,以及其間各種動物真實而精彩的生命故事……
而第一集 講的則是大陸的最南端——南極洲。
威德爾海豹、王企鵝、座頭鯨、灰頭信天翁、南露脊鯨……紀錄片裏南極的白雪冰川華麗而壯觀,這些動物們在這種惡劣的氣候中艱難生存的場景也格外感人。
在視頻的結尾,攝影師因為擔心氣候變化下極地動物們的未來,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屏幕外的顧凝和宋延也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你知道我的名字裏為什麽帶了一個‘凝’字嗎?”
過了好久,顧凝才從紀錄片中回過神來,開口輕聲問道。
宋延搖了搖頭,“為什麽?”
“其實也是和南極有關,”顧凝簡單地解釋道,“我爸爸年輕的時候曾經是南極的駐站科考隊員,我媽媽是研究地理和遙感技術的學者,他們倆是在我媽媽去南極考察時認識的。”
“他們曾經在南極親眼見過冰川融化的場景,所以和剛才的攝影師一樣,都對未來的氣候變化非常擔心。後來我出生的時候,他們就給我取了一個‘凝’字,希望氣候變暖放緩,也許有一天那些融化的冰川會重新凝結。”
“竟然是這樣……”宋延的表情看起來十分驚訝。
南極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太過遙遠了。
他完全沒有想到,顧凝的父母居然從事著和南極有關的專業,而她的“凝”字居然蘊含了這麽深遠的寓意……
說到這裏,顧凝略微有些遺憾地感慨道,“不過雖然他們給我起了這個名字,但我對冰川學、氣候學、地質學通通都不感興趣,根本沒辦法繼承他們倆的衣缽。”
聽著她的感歎,宋延不禁有些好奇,
“所以,叔叔阿姨之前是希望你也能從事相關的專業嗎?”
“那倒沒有。”顧凝搖搖頭,“他們倆在這方麵根本不管我。”
準確來說,她父母在她的學習上根本就沒有管過她。
顧凝出生的時候,她的爸爸已經完成了在南極的駐站科考任務,回到國家海洋局工作。而她的媽媽則在B市的一所知名高校任教。
兩個人都稱得上是各自領域內的專家,也算是一對高知父母。
然而,在教育顧凝這件事上,他們倆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散養模式。
——品性和習慣重點抓,至於學習,就看顧凝自己是不是這塊料了。
也許是那些不尋常的經曆讓他們對人生的態度也變得不同,顧凝小的時候最常聽他們說的一句話就是——“生活有很多種可能,你大可以在能夠養活自己,不違背法律和道德的前提下,盡力去做你喜歡的事。”
因此,和別的小孩排滿了補習班的童年相比,顧凝的童年確實是逍遙太多了。每次期末考試還沒開始,他們家就已經早早地計劃假期去哪裏旅遊了。
她上小學的時候,她父母迷上了夜跑,每天晚上去跑步之前都不忘攛掇顧凝和他們一起。
可小顧凝是真的不愛跑步,每次都有板有眼地回一句,
“我覺得我現在更想看會兒書。”
次數多了,他們去夜跑時幹脆也不叫她了,但臨出門之前總是會逗著她問一句,
“小書呆子是不是又要看書了?”
還有一次,也是顧凝上小學的時候。她們班上有一個比較淘氣搗蛋的男孩,總愛捉弄旁邊的女同學,而且越是好看文靜的小女生,他的惡作劇就越過分。
好巧不巧,後來排座位時顧凝正好被安排到了那個男生前麵。
男孩麵對新前桌,消停了沒幾天,頑皮的性子就又開始蠢蠢欲動。
一節美術課上,他居然拿著手裏的美工小剪刀,偷偷剪掉了顧凝的一小縷頭發!
顧凝當時隱隱地感到不對勁,猛地一回頭,正好把他抓了個現形。
可那男生居然也不心虛,還握著那縷頭發朝她得意又頑劣地笑了笑。
“……!”顧凝頓時被這個男生惹毛了。
也顧不上正在上課,她站起來就將那個男孩連人帶桌椅地推倒在地,還衝過去狠狠地踢了男生的屁股好幾下。
顧凝當時人雖然不大,但身上那種“今天誰也攔不住我”的氣勢卻相當唬人,頓時把剛剛還頑皮囂張的男生嚇得嚎啕大哭起來。
然後,毫不意外地,當天放學後她就被找了家長。
和那個男生並排站在教師辦公室裏時,顧凝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但小孩子到底是臉皮薄,辦公室裏人來人往,那麽多人看著,她多少還是感覺到了幾分難堪。
再想到一會她爸爸還得來聽男生的家長告狀,她更是又委屈又惱怒,小臉漲得通紅。
門外響起熟悉的腳步聲,顧凝聽出是她爸爸來了,一時間心裏也跟著緊張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然而,誰也沒想到,顧爸爸剛邁進教師辦公室,一眼就看到顧凝憋得通紅的小臉,愣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
——第一次看見被叫到學校還這麽開心的家長。
“受傷了沒有?”
在滿室不解的目光裏,顧爸爸勉強控製住了笑意,走到顧凝麵前,蹲下來問她。
“沒有……”顧凝紅著臉,小聲地回答道。
“那就好。”他徹底放下心來。
“不錯,居然被欺負了還會打架,看來我閨女也不完全是個小書呆子啊。”
教師辦公室的眾目睽睽之下,顧爸爸朝她眨了眨眼,偷偷地對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