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暖風徐徐催新衣
第十八章暖風徐徐催新衣
報曉鼓敲到第一百八十八響的時候，大唐初夏的太陽才爬到坊間的圍牆之上。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爬上來，又彷彿宿醉未醒的浪人一般扶著牆挪了過來，此時通過十七郎的視角看來就是這個樣子，太陽在橫著走。當時以為自己被打出了後遺症，遺憾的是現實總喜歡瞬間打臉這種橋段，直到從後面擠過來的扛麻袋小哥碰了他的臉，他才發現自己是被人群帶著在動，太陽沒有動。雖然臉還是那麼疼，不過好在可以確認自己沒有後遺症。
十七郎想不通為什麼小郎君服裝鋪子開業不去請人舞獅子、耍雜技，發什麼宣傳冊、優惠券，還花了足足上百貫印這些一小本一小本的宣傳冊、優惠券什麼的。上面印的小人倒是蠻漂亮的，要是能少穿點衣裳就更好了。臨行前薛紹交代，要將這些冊子發給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娘子，所以此時十七郎一大早就過來排隊等著坊門打開。
「別把人家嚇壞了。你這模樣還是待家裡吧？」十四郎帶著一個小跟班，鬼魅一般出現在十七郎身後，嚇得十七郎險些將小冊子扔掉了。
「嚇死寶寶了，呆在家裡保不齊還要挨大兄削，還是出來吧。」回過神來的十七郎一看是十四郎，鬆了口氣。
「十七郎，還是給我點吧。你的臉還沒好，會影響進度。」十四郎說著從十七郎手中拿過一半宣傳冊，十七郎知道他是為自己好，撇撇嘴沒說什麼。
「快點發吧，我跟鐵生往南市方向，你負責北市，閉坊前會和。」十四郎推了下十七郎，招呼一聲擠開人群向著南市方向行去，留十七郎繼續在原地發獃，兩貫錢一個包包，小郎君真的是想錢想瘋了，當洛陽城的小娘子都是傻子嗎？
十七郎甩了甩大腦袋邁開了步子。
PS：長安城有東西兩市，洛陽城依山傍水而建，正宮上陽宮並不在洛陽城正北，整個洛陽城也不是對稱的。也就沒有東西兩市的規劃，轉而設南北兩市。南北兩市為洛水所隔，北市較小，南市較大。由於洛陽城實在很大，那個時代又沒有太多的快速交通工具，大多數靠走的，所以他們三人要一早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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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中國古代女權最強也最自由的時代。只能說薛紹趕上了好時候，若是生在其他年代，最後只怕賠的親爹都不認識。
北市街頭。
「小娘子，小娘子，你看，你看。」小丫鬟揮舞著手中的宣傳冊子，朝車中的主人說道。
「你又出去瘋，每次出來逛街就數你最能野，下次不帶你出來了。」車中女子佯怒道。
「在府里都無聊死了，好不容易才出來，小娘子你就別消遣我了。快看看這是什麼。」少女說著把手中的選宣傳冊遞給小娘子，藉機轉移自家小娘子注意力。
「《聽香閣時尚月刊》？什麼東西？」車中的小娘子，伸出手將精緻小冊子接過，順道將小丫鬟拉上車來。細細看著手中的冊子，越看越是欣喜。小丫鬟也把腦袋湊上來，興奮的指著冊子上面的圖畫。
「小娘子快看，這個什麼遮陽帽好漂亮啊，配你這件裙子剛好。還有這個包包，好小啊，裝小鏡子，胭脂啊，散碎銀兩啊，剛剛好。」小丫鬟滿眼小星星，彷彿此時已然穿上畫中的衣裳。
「青雀，青雀，你看這裡，還介紹了如何搭配衣裳，各種身材的都有介紹。要是這種冊子早些出來，奴家何至於去年宴會那般丟人啊。」小娘子一臉委屈，將小冊子貼在胸口。
「小娘子莫急，這上不是說了，小巧玲瓏的也可以這樣穿出身段來。只是可惜只寫了兩種，這家店三天後開張。小娘子可以去看看啊。」小丫鬟一臉鬼機靈。
「到時候就不帶上你。看你這麼野，將來怎麼嫁人？」
「小、娘、子，又來消遣青雀。」小丫鬟將嘴厥得老高。
「你是在哪裡買的這種冊子？」
「不是買的，是有人在發。就前面的路口，有個大臉盤子豬頭在發這種冊子，我說了我家小娘子是城北大戶人家他才給我的。」小丫鬟輕聲解釋道。
「不是買的？」小娘子不解，這般精緻的冊子怎麼會不收錢呢？
「他說是送的，不過青雀看他可憐，臉腫的老高，還出來做事，好可憐啊，青雀就送了他一些零錢買吃的。」小丫鬟驕傲的說道。
＂青雀這事做的妥當，本娘子高興，三天後就帶你去。＂
＂哦，小娘子最好了。＂青雀高興的跳了起來。
此時在路邊吃胡餅的十七郎心裡是崩潰的，已經是第五十個拿完宣傳冊子給他錢的。幾文錢，幾十文的都有，最多的還有給一貫、兩貫的。十七郎不是傻子，看得出來那些人是看他可憐才給的錢，另一方面也說明小郎君的宣傳冊確實不簡單。這些給錢的大多是年輕小娘子，十七郎連句軟話都不敢講別說出言拒絕了，換做是男子，早大耳瓜子扇過去了。就連賣餅的大娘也嫌他可憐，送了他一張餅吃。十七郎不到一上午就把五六十冊全部發光了，準確說來大部分是被搶光的。早上湊到別人跟前發宣傳冊的時候，不光遭人嫌棄還險些被人打，好說歹說那幾個小娘子心不甘情不怨收下了。才過了一個時辰，那幾個小娘子帶著一幫姐妹就將十七郎給圍上了，搶走了近半宣傳冊留下一大堆錢財揚長而去。再到後來這些小娘子連招呼都不打直接明搶了，要是跟男人打十七郎還沒怯過場，但是面對一群兩眼放光的年輕小娘子，十七郎嚇得腿都合不攏了。沒錯，這次是真的合不攏腿。
同一時間，洛陽城南市邊上的牆頭上，十四郎扶著牆頭緩緩坐下，雙腿不住地打擺子。內心五味陳雜，懷裡的三份宣傳冊是保住了，可是跟隨他的隨從鐵生算是＂陣亡＂了，剛剛回頭接過鐵生拋過來的宣傳冊的時候瞥見他已經淹沒在一群娘子軍中，依然揮舞著雙手在做最後的掙扎。後面跟著一大堆小娘子，有的還騎著馬，就憑鐵生那三腳貓的功夫，完全不夠看的，自求多福吧。
＂這位小郎君沒事吧？＂巡街的武侯搖了搖靠在牆邊的鐵生。
＂沒事的，歇息一會就好。＂鐵生回過神來朝巡街的武侯訕笑道。
＂剛才那群小娘子圍著你好一會，還留下一大堆錢財。最後你就癱坐在地上，你跟我說你沒事。莫不是當我是傻子嗎？＂武侯猥瑣的笑道。
＂他們是為了早上的宣傳冊而來，不是你想的那樣。＂鐵生漲紅了臉，心裡委屈不已。雖然練了幾年功夫，一百斤的石鎖也舞的虎虎生威。本指望今天事情輕鬆出來見見世面，誰曾想倒是衣服被這洛陽的小娘子扒了個光，鞋子都跑丟了。小心爬起來，確定那群沒找到宣傳冊的小娘子已經散去。抬腳往十四郎約定的地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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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十四郎休息的牆頭附近，一群人護著一個男裝小蘿莉小心地向十四郎靠近。
＂就是他，我剛才親眼看到他在發那個小冊子，結果我想去卻被一群人衝散了，你們也不幫著點。＂小蘿莉氣的跺了跺腳，邊上的中年男子無奈地笑了笑，心說那都是一群年輕小娘子，老奴哪裡下得了手。
＂等會將他手中的冊子全搶過來，搶完就走。明白嗎？二寶？＂小蘿莉指著中年人吩咐到。
＂諾，你們幾個護著殿下，某家去去就來。＂話音落，人已經縱躍出十幾丈。
＂好厲害，快點，我們靠近些看。＂小蘿莉不等隨從回過神來已經率先奔了出去。
人未至，勢先到。
歇息好的十四郎，瞬間從牆頭彈了起來，落到地上。轉身回望一臉戒備，此時自己原來坐的位置站著一位中年人，若是再慢一些恐怕會把鞋子踩掉吧，十四郎一顆心沉到了底，這人好強。站在牆上的中年人二寶也在打量十四郎：好俊俏的功夫，某家十幾歲斷然沒這本事。若是再過十年，那還了得？兩人就這麼＂深情＂對望著。中年人在想事情，暫時不想動手。十四郎也不想動手，因為感覺打不過，硬上肯定要吃大虧。
＂傻站著幹嘛？動手啊？＂小蘿莉惱怒地喊道，搞不懂這些什麼高手老喜歡擺姿勢，直接打就成，婆婆媽媽的。
＂小娘子，您就瞧好吧。＂中年人的嗓音有些尖銳，像是賣藝的在表演前的吆喝聲。十四郎想笑，但笑不出。話音落，掌已至，十四郎側身蹬腿向後疾退，躲過第一掌，掌風刮的耳朵生疼。剛剛調整好腳步，第二掌已在瞳孔之中逐漸放大。十四郎側身以掌刀斜劈中年人手臂，堪堪接下第二掌。右手已經發麻，十四郎心裡發苦，這人明明可以將我擊傷，為何手下留情？難不成只是為了打架給他家的小娘子看場戲？
＂小郎君好俊俏的功夫，不若將懷中的冊子交予某家，咱們就此作罷如何？＂中年人負手而立，說不出的瀟洒，反觀十四郎短短三息之間已氣喘如牛，這還只是接了兩掌而已。
＂我家小娘子瞧上你那手中的冊子，小郎君只管開價，咱們好商量。＂
＂年輕人就是死心眼。＂看著突然棲身上前搶先出手的十四郎，中年人笑著搖搖頭，右手趕蒼蠅一般撥開十四郎左手。卻不曾想這是虛招，十四郎右腳已然踏出，避無可避。中年人笑意更勝。拿胸口硬接這一腳。十四郎心道不妙，腳掌的巨力傳來，十四郎順勢躍上屋頂，心中苦不堪言。
＂好厲害哇，那位郎君居然和二寶打成平手，不簡單。＂這時候趕過來的小蘿莉拍手歡呼道。
還平手？馬上就要給人打死了。十四郎揉了揉發麻的右腳，咬了咬牙再次搶攻。這回中年人似乎成心打給自家小娘子看一般，並不使出全力，反而逮著機會給十四郎喂招，奈何差距始終是差距。十四郎便是使出吃奶的力氣也不曾撼動中年人分毫，反而中年人隨手探出的一掌就要讓十四郎使出全力才能接下或避開。
邊上看熱鬧的小蘿莉瞧著這兩人竄上蹦下，飛來飛去姿勢優雅，體態輕盈，說不出的賞心悅目。比之宮中舞樂好看多了，小手拍的通紅。
十四郎越打越心驚，這人好生厲害，怕是黃老在此也不敢託大說必能勝他吧。攻防進退滴水不漏，氣息綿長，內勁十足，端是難纏。若是他痛下殺手，十四郎自問早已死上十幾次了。中年人心裡也已翻起巨浪，這少年郎已然不拘泥於招式，收發自如，騰挪有序，還懂得卸力之道，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二寶，二寶，南市的雜耍猴戲就要開始了，你快些。＂小蘿莉似乎看膩了兩人飛來飛去沒啥意思。
＂小娘子稍待，奴才這就好。＂中年人驟然變招，打的十四郎措手不及，眼看就要敗落，心有不甘，憤然擊出一掌，中年人心領神會般接了下來，十四郎被這澎湃的巨力震的飛了起來，退了七八步，又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頭摔倒在路旁，三本冊子散落在不遠處。十四郎掙扎著想要起身，又頹然倒下，說不出的凄慘落寞。
＂二寶你好生過分，莫不是將人家打死了？＂小蘿莉看著慘然的十四郎心中不忍。
＂哎喲喂，奴才怎敢違背小娘子的意思，那位小郎君只是脫力，歇息片刻就好。＂中年人立馬變了臉，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小意地向小蘿莉解釋。剛才的高手風範被這巷中的微風吹的一乾二淨。
＂當真？＂
＂怎敢欺瞞小娘子。＂
＂宣傳冊呢？＂
＂您瞧老奴這腦子？＂中年人似是真的記性不好似的，厥著屁股朝十四郎跑過去，撿起地上的冊子朝十四郎笑道：＂小郎君莫要惱怒，練好了功夫，還能在某這裡找回場子。＂說完丟給十四郎一包金豆子和一小瓶丹藥。十四郎坐在地上拱手一禮：＂多謝先生出手點撥，十四郎感激不盡。＂他是真的感激，此次對戰雖說落敗，但受益極大，中年人想必獵奇心強才出手喂招。中年人笑著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十四郎的回答，轉身離去。
＂給人家錢了？＂小蘿莉接過冊子。
＂連丹藥也給了，斷不會傷害那位小郎君。＂中年人低聲答道。
＂你把金豆子都給人家了，咱們一會兒吃什麼？＂小蘿莉怒道。
＂哎呀，老奴該死，凈忘了這茬。＂中年人高手范盡去，抬手就給自己一耳光。這回是真的忘了，光顧著耍帥了。
＂看你剛才扔金豆子那瀟洒勁兒，要不要再來一包？＂小蘿莉趁機調笑，順勢往中年人腿上踢上一腳。中年人先是一愣，繼而捂住肚子神色無比痛苦地指著小蘿莉：＂小娘子好厲害的腳法＂然後碰一聲直挺挺倒下。小蘿莉嚇了一跳：＂我踢得是腿，二寶你捂肚子幹嘛？
＂小娘子勁氣所傷，額。＂中年人把頭一歪，就此＂死去＂，小蘿莉咯咯直笑。中年人趁機朝左右護衛擠眉弄眼，幾人點頭會意，紛紛慘叫倒地，紛紛嚷嚷：好厲害的腿法，女俠饒命之類的。十四郎看罷差點一口老血噴出，有你這麼哄孩子的嘛！
小蘿莉此時也笑夠了，伸手拉起中年人。＂二寶，快起來。再晚就來不及了。＂中年人應聲起身，其他人也都＂掙扎＂著站起來。
＂二寶，把這個當了吧，等下都沒錢吃飯了。＂小蘿莉隨手解下一塊玉佩，遞給中年人。
＂使不得啊，小娘子。＂
＂那你好意思去把金豆子討回來？＂小蘿莉質問道。中年人揮了揮手，邊上的護衛立刻解下自己的玉佩遞給公主。
＂這個給你。本宮不佔你便宜。＂小蘿莉將自己的玉佩扔給護衛蹦蹦跳跳走了。隨從幾人很快跟了上去，護衛見小娘子走遠將玉佩恭謹遞到前頭。
＂有些眼力，不錯。＂收下下玉佩的中年人笑著朝護衛說道。
＂小的本份。＂
＂說的好，你二人在此看著那位小郎君，莫讓旁人傷著。之後再來尋雜家。＂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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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西門的拐角，鐵生終於瞧見十四郎一瘸一拐地向這邊走來，趕忙上前扶住。
＂十四郎這一身傷是怎麼回事？＂看著鼻青臉腫的十四郎，鐵生疑惑不已。十四郎無比后怕，腦中還回想著中年人打在牆上那幾掌，自己堪堪躲過，三寸深的手印，這要是拍實了，怕是要廢了。
＂撞牆上了。＂
＂怎麼會撞牆上？＂
＂怎麼不會撞牆上？你這衣裳怎麼回事？＂十四郎看著衣裳散亂的鐵生問道，難不成告訴你我這是讓人打的？多丟人。
＂給樹枝刮到的。＂鐵生訕笑道，難不成告訴你這是讓一群小娘子扒的不成？那豈不是更丟人，咦，我為什麼要說更？
兩人心照不宣地放棄追問，相扶著往家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