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亂紅
是夜,月黑風高。
原本應該五人的庭院之中,燈籠與燭火昏黃的微光讓院中隱隱多出幾個身影。陣陣酒氣從院中散開,讓悄然走進院中的鄭三夫人不由得皺了皺眉,抬眼,不見一人。
這麼長的時間,鄭三夫人自然知道此刻的酒味來自於哪裡,同樣也明白這些人躲在什麼地方,於是腳下一點身影便朝著對面的房頂傷而去。由於用來接待的清風閣中所有樂師都已經離開,所以這裡自然空出不少房間,只是眼下這兩人不愛室內偏愛坐在屋頂之上,鄭三夫人也是沒辦法。
「秦少俠,十二兄弟,今夜又躲在這裡喝酒,怎麼不叫我一個?」
聲音似是在嬌嗔,可這樣的聲音在這段時間中早已讓眼前兩個人習以為常。劍十二安靜躺在屋頂之上,而一旁的秦閬歌則是正襟危坐,二人絲毫沒有因為鄭十三娘的到來而詫異。
「難得三娘好興緻,今夜竟然跟我二人來此共飲。不論今後是敵是友,至少這一刻我們可以在一起喝酒,便已是最難得的事。」劍十二仰頭灌下一口酒水道。
「不愧是劍十二,如此胸懷,縱觀魔道正道多少英雄豪傑,如十二兄弟這般的亦是沒有多少。」鄭三夫人說著走到二人身邊笑道。
秦閬歌微微詫異,不過卻只是問道:「三娘怎麼還不回金錢幫,據我所知金錢幫乃是天下最忙碌的幫會,若是三娘不在,幫內恐怕會有很多事沒人決定。」
鄭三夫人悠然而坐,舉起手中晶瑩的白玉酒壺道:「月先生生死未卜,三娘又如何能提前離去。」
劍十二聞言一笑:「江湖中都說金錢幫三當家黑了心的死要錢,如今看來傳言未必當真,三娘原來也是一個有情之人。若是不嫌棄十二魔道身份,這壺酒,十二敬你。」
鄭三夫人自是不會小家子氣,即便壺中烈酒不是普通可比,卻依舊仰頭如同壺中的是涼水一般倒入口中,之後才重新恢復原本嬌滴滴的樣子道:「身在這江湖,哪裡來的有情之說,二位少俠皆是因為願意與月先生成為朋友才留在這裡,而我,只是因為月先生身上有錢可賺。」
「只是因為有錢賺?」秦閬歌低聲問道。
「當然,而且不止有錢賺,或許是女人的預感,我總覺得以後的江湖中會有仰仗月先生的時候,如今我平白落個人情,無本的買賣有誰不願意呢?」
劍十二搖頭輕笑:「三娘以為這樣的借口能騙到自己?」
鄭三夫人嘆了口氣,這才幽幽說道:「我只是希望月先生能儘快醒來,也免得傾城掌門那樣擔心。」
秦閬歌若有所思,卻聽一旁的鄭三夫人接著問道:「秦少俠,傾城掌門終於還是決定毀掉鳳鳴了?」
秦閬歌點點頭,道:「鳳鳴本就不詳,而後又凝聚了月兄弟那曲子之中的死氣,如今的鳳鳴根本不是什麼祥瑞之器,每每琴弦顫動,其中的殺氣就連傾城掌門也無法控制。」
鄭三夫人有些遺憾道:「或許月先生能控制這把琴也說不定呢,畢竟是天下難得的神兵,就這樣毀了豈不是可惜。」
「你就這麼看好月小哥,即便他醒來之後也是功力盡失?」
「當然,若非月小哥身上的潛力,我又何必如此。我雖然身在江湖,但本質還是一個商人,正所謂無奸不商,我的身份便決定了我不能像二位這般僅僅為朋友便可做到如此。朋友二字,在這江湖中當真太難得了。」
「我們的確是因為朋友二字才會擔心月兄弟,只是我二人的擔心恐怕不及傾城掌門萬一。我從小被師父帶大,所以自然明白月兄弟對於傾城師叔的依戀。月兄弟的性子,這一路過來我最清楚不過了,他太小心了,甚至為了活著可以變成另一個人,所以月兄弟本就是一個無情的人,若不是傾城師叔在場,我想當夜的月兄弟根本不會拼上性命,憑他的算計,早就洞悉一切的他一定有方法置身事外。」
劍十二輕蔑一笑:「如此說來月小哥反倒是有情之人,我魔道不講什麼大愛不大愛,能拼上性命保護珍視的人,對我來說這便是最有情的人。所以我願意和月小哥交朋友,因為你永遠不會擔心這樣的朋友會在某一刻要了你的命。」
劍十二說完之後便沉默不語,其餘二人同樣如同陷入深思之中。於是夜色之中少了幾個人的談論,多了三個爛醉如泥的人。
一夜無聲,隨著清晨第一抹陽光碟機散將晨昏驅散,三人終於從沉睡中醒來,只是互相注視著對方樣子,才覺這樣似乎有些不雅,隨即朝著自己的住處運起輕功。
而同樣隨著這一抹晨光出現的,自然是從傾城居住的院中傳來的笛聲。
笛聲如泣如訴,低音不斷迴環往複,層層遞進彷彿只為催動聽者心中無限的悲傷。然而笛聲本就清朗,所以這低沉與清朗之間的矛盾敢便更令人心生不甘。這樣的曲子,若用聞著悲傷來形容最貼切不過了。
只不過這段時間清風閣中的每一個人都習慣了這樣的笛聲,以至於從傾城院中出來的書棋也不由得嘆了口氣。傾城的樂道領悟本就是她不及的,然而身為鳳鳴閣弟子,她自然聽得出這曲中的深意。是擔心,是失落,然而更多的卻是自責。
正想著,書棋突然感覺眼前有人影存在,抬頭一看才現劍君林閬釗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身前,當下不由問道:「林師叔怎會來此?」
林閬釗笑了笑,道:「我本想去勸勸小傾兒,不過如今看來卻不需要了。不過這笛聲卻是難得,我也是一時沉醉其中,故此留在這裡多聽一會兒。」
「師叔何出此言?」書棋好奇問道。
林閬釗聞言饒有興趣道:「這些天來我也漸漸了解了這位月小哥的性子,難得這天下竟然還有性格如我一般的人。這樣的人一定不會因為這點意境反噬而永遠陷入沉睡,我相信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月小哥同樣在努力重新睜開雙眼,即便是為了這笛聲。」
書棋搖頭,有些疑惑道:「師叔所言,我聽不明白。」
「等以後你就明白了,他走了一條我曾經不敢走的路,若是就這樣倒下,如何對得起他曾經的選擇?好了,這曲子也聽完了,是時候回去收拾一下離開了。」
「還有,這曲子叫什麼名字?」林閬釗轉身之後突然問道。
書棋仔細想了想,道:「聽師妹說這曲子名叫《亂紅》,是師侄所作。」
林閬釗點點頭轉身離去,只是此刻的二人卻不知道,某個沉睡半個月的少年竟是如同聽到這曲聲一般,嘴角竟是微微動了一下,似是在訴說著什麼一般。
笛聲戛然而止,傾城驚喜的轉過身看向床上的少年,雖然少年依舊沒有睜開雙眼,可是她分明聽清了少年嘴角飄來的聲音。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