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深
聞花濟天下，覆手笑孤生。
不知何時，江湖中便流傳著孤生手這樣一個名字。
塞上花海，當今江湖三大風雅之地之一，被譽為江湖中人心中聖地的藥王谷中，一位本著醫者父母心的年輕弟子，不知為何便擁有了這樣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凶名，的確令所有人都意料不及。
沒有人知道聞人奕的武功到底叫什麼名字，只知道與他交手的人都是帶著笑意而死。所幸死在聞人奕手中之人皆是該殺之人，所以江湖中自然沒有關於聞人奕的不好傳聞，可是由於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聞人奕的武功自然也不免引起了江湖中人的忌憚。
面帶笑意，死而無形。這樣的武功若用一個詞來形容，自然堪稱詭異，可是聞人奕向來出手光明正大，於是這種光明便愈發顯得詭異起來。
一面是救人性命的仁心醫者，一面是殺人不眨眼的古今不波，二者合而為一，便是聞人奕，一個單純通曉正魔的純粹之人。
是好人便救，是壞人便殺，救人是濟世，殺該殺之人同樣為濟世。所以遇到聞人奕的作惡之人沒有一個能活著離開的，這是一種慈悲，如同在別人臨死前用這樣的慈悲去感化他並讓他下輩子自覺當一個好人的慈悲。
這樣的想法自然與月出雲截然相反，月出雲更喜歡在別人臨死前感受在這個世界從未經歷的痛苦，從而覺悟下輩子去做一個好人。但是不管怎麼樣，二者根本的目的是相同的，而且做法也是相同的。
殺人與救人，盡在一念之間。翻手覆手，如同做人兩面，所以聞人奕便得了這樣一個稱呼。
聞花濟天下，覆手笑孤生。
聞人奕出手，從來只能活一個，而這事實證明最終活下來的只有他自己，這便是江湖中人送給聞人奕孤生手稱號的含義。所以，這是一個令江湖中人極為恐懼的稱呼。
是夜，月明星稀。
隨著一股內力從月出雲丹田之中自動開始運轉，一直用自己的內力幫月出雲治療內傷的傾城終於緩緩睜開雙目。衣袖之上的血跡已經乾涸，雖然夜已深了，可是五月的天氣已然有些炎熱，所以即便是夜裡氣溫也不見得會低多少。
「莫問心法當真乃是當世少見的內功秘籍，不說其他功效，單單這自動治療內傷的效果，便已是天下內功之中獨有的。雖然不知道徒弟是哪裡得來的奇遇，不過若是沒有莫問心法，徒弟想要恢復內傷，恐怕還需耗費一些時日。」
抬起頭，入目是一張蒼白的臉，那種彷彿失去了所有生機的樣子，頓時讓傾城回想起上一次看到如此慘白面色的時候。
京城之中，月出雲本來是可以提前離去的。傾城完全不相信他說的那樣，獨身一個人離開之後反而沒有活路，有莫問心法的存在，還有月出雲一身鬼神莫測的武功，傾城清楚只要月出雲隱藏自己努力修鍊，再次出現在江湖中的時候必定沒有人敢輕易對他出手。留在京城，甚至為了解決那些殺手拼的走火入魔，原因恐怕只有一個，那時的原因，自是與今日如出一轍。
「徒弟，你為何要對為師這樣好，今日你本不必出手的。」傾城如同自語般呢喃。
「沒什麼必要不必要的，我只是想幫你，心中想著，就自然出手了。」
月出雲緩緩睜開眼睛，雖然依舊全身無力，可是隨著內傷被控制，此刻倒也多出幾分力氣說話。
「師父，放心，我沒事。」
傾城聞言側過臉，似乎不想讓月出雲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隨即低聲道：「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能幫到師父，縱然千次百次又何妨……咳咳！」
月出雲本來是笑著的，可是隨著眩暈感再一次佔領腦海，月出雲終是再一次眼前一黑，當下坐不穩朝著身後倒去。
「徒弟！」
一聲驚呼，月出雲只聞到熟悉的氣息出現在自己身前，身後多了一隻溫柔的手。眩暈感消散之後，傾城絕美的容顏帶著幾分擔心再一次出現在眼前，月出雲這才意識到此刻自己與師父之間的姿勢是多麼曖昧。
空氣似乎安靜了許多，安靜到月出雲甚至可以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呼吸。
傾城並沒有察覺到這樣的曖昧，滿是擔心的她現實慢慢送月出雲躺下，這才重新起身坐在月出雲身旁，右手輕輕搭上月出雲手腕。
「脈象平穩，內力已經恢復，徒弟，你的內傷已無大礙，今夜休息之後，明天變成痊癒。」
月出雲點了點頭，可隨即卻皺著眉頭道：「師父，下次不要再浪費自己的內力為我療傷了，你知道的，有莫問心法在，我自己療傷恢復很快的。」
「徒弟，你在擔心我？」
「嗯。」月出雲低聲應了一聲。
「那便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明明你是徒弟我才是師父，可是每一次又是都是你在替我應對，說好的帶你進師門便可以讓你安安穩穩生活，誰知道如今卻是將你從一個小麻煩帶進了一片漩渦之中。徒弟，你說我這個師父是不是很不負責任？」
傾城的語氣突然有些低落，雖然聽得出來還有幾分笑意，可這樣的笑意在此刻聽著卻讓月出雲不由得有些心疼。
想了想，月出雲終於開口道：「師父不是說縱然這江湖險阻重重，也要帶著弟子同去同歸么。若是有事弟子先跑路，又怎麼算得上同去同歸。這江湖實在太過無聊，若是沒有師父帶著，說不定哪天這江湖中便再也找不到弟子的痕迹了。」
傾城驚詫抬起頭，入眼卻是月出雲臉上熟悉的笑意，以及眼中如同可以將自己內心融化的溫柔。
「所以啊，這江湖全都是因為師父大人才會變得充滿色彩，有師父大人在，不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此話當真？」傾城驚訝問道。
月出雲點點頭，看著傾城眼中那一抹開心之色，內心中彷彿同樣感受到她的開心一般輕鬆起來。自家師父便是如此單純，自己說什麼她便信什麼，雖然自己的話並沒有任何虛假，可這樣的語氣依舊讓月出雲感受到一種名為喜悅的情緒。
驀地，月出雲突然想起前世極為煽情的一句話，失神便脫口道：「醉掌江山，亦不如你！」
傾城突然離開了，只留下月出雲一個人茫然無語。
月落星沉，這夜卻是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