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如今任是林閬釗
劍廬太虛峰頂，風雪過去，天色終於放晴。
劍君一臉輕鬆，享受著今日難得的陽光。冰湖之畔，閑亭之中，一壺溫在爐火之上的清酒，便足以對得起這片刻的安寧。
劍君輕倚欄杆假寐，便是爐上溫著的酒味飄遠，竟也無法令他起身。素白衣衫之上的墨竹隨著山風搖擺，飄飄乎仿若謫仙，風華絕代晶瑩的劍身安靜停在一側，這把劍本來便沒有劍鞘，可劍身之上卻無半分凌厲之氣。
劍心如人心，但凡劍客，自然明白劍心通明之境，乃是以心悟劍，可世人練劍，卻不知劍心通明，亦可令劍心如人心。劍本無情，然而用劍之人有情，亦可令劍生情，如眼下的風華絕代，散盡一身凌厲劍氣，少了殺性，多了自然。
這是劍君的道，亦是風華絕代的道。
驀地，劍君側臉之上浮現出一抹微笑，只是他依舊閉著眼睛，如同雙目還未恢復時那般微微側過頭，。
「好久沒有看到師兄來這裡了。」劍君輕聲笑道。
不歸真人的身影緩緩走來，在這樣的冰雪之中竟是連半個腳印都沒有留下。
無聲無息，不歸真人不過片刻便已來到劍君對面。
「師弟倒是愜意。」不歸真人朗然笑道，「思雨丫頭跟小歌的婚事如今已經近在眼前，可師弟作為他們二人的長輩，竟是在這裡偷懶喝酒，當真失職。」
「此事有師兄和整個劍廬在，我便是安安靜靜當一次長輩休息休息，也不會出任何差錯。況且他二人成婚之事自有他二人籌備，根本不用我再插手什麼。」劍君聞言輕笑，神色竟如一個偷懶被抓的少年一般。
「師弟所言有理，成親乃是人生大事，若是所有煩惱都讓旁人解決，未來回首，反倒少了許多東西。」
劍君點頭，目光從酒壺之上飄過，問道：「師兄可懂人間這些愛恨之事？」
不歸真人搖頭，臉上笑意不減：「為兄如何能懂，半生悟道，此生也只剩一個道字。若非門中小輩，或許為兄今生都不會遇到這些事。」
「如此師兄便如我一般，心安理得做一個長輩，豈不更好。」
不歸真人面色一怔，隨即仿若釋然，又如同在思考一般道：「劍廬之事，事無巨細，若是事關百年基業，為兄又如何放心的下。」
「停在這樣的境界已有七載，莫非師兄還未放下所謂的名利？」劍君輕聲嘆息一聲，如同感慨般說道：「師兄，如今的你難道早已放棄那更高的境界？劍廬有小歌在，未來自然不會衰敗，師兄又何必計較太多，須知天道無常，萬事早定，劍廬終究會在某一天消失在江湖之中，如同朝代更替，未來自會有其他門派取代劍廬。」
「師弟！」
不歸真人語氣頓時嚴肅起來：「師弟此話如何能在太虛峰上說出口，劍廬多少前輩的牌位皆在於此……也罷，師弟的性子向來如此，當年師父在的時候便拿師弟束手無策，我權當你無心便是。」
劍君聞言一笑，似是回憶一般。片刻之後，劍君回神看向對面的不歸真人，眼神突然看向不歸真人身後。
「歸刃藏鋒，師兄今日終於將這把劍帶出來了。」
「可這把劍註定無法再今日出鞘。」不歸真人聞言一笑，「師弟應當知道為兄今日前來所謂何事，以你我的境界，雖然你手中無劍，但當我看到風華絕代的時候，便知你我之間已無切磋的必要。」
「師兄終於看向那種境界，可喜可賀。」劍君先是驚喜，隨即由衷為不歸真人感到開心。
「如師弟所言，後輩們已然足以為劍廬遮風擋雨，我也該回來與師弟一起修習劍道。雖然十年之間劍君之名響徹江湖，但當年初入師門的時候，師弟的劍道還不如我呢。」
劍君一愣，這本該最想聽到的一句話，可如今聽來，卻讓劍君不由嘆息。
「師兄的心中終究還是有其他事，若是師兄當真放下，今日我二人論的便不是道，而是手中的劍。」
不歸真人沉默，許久之後才問道：「師弟如何看待如今的天下。」
劍君抬頭皺眉：「師兄。」
「方才師弟所言，雖然不好聽，去也有理。或許未來劍廬的確會消失在江湖之中，可我依舊想讓劍廬存在的時間更久一些。」不歸真人釋然一笑道。
「最近江湖中可不平靜，外族之中的高手突然進入中原，此事劍廬本該出面。」
「可師兄並沒有名門中弟子下山。」
「那是因為有人先劍廬一步出手。」
劍君終於來了興趣，略一思索便問道：「是月出雲那隻小猴子？」
「師弟倒是對那位月小哥喜歡的緊，自小歌之後，我可從未見過師弟對後輩如此看重。」不歸真人並未回答，但是言辭之間已是默認。
「他的資質更在小歌之上，小歌是我的弟子，對於劍道自然有獨一無二的天賦。可與那隻小猴子相比，小歌終究是少了幾點通透。江湖中的很多事不是用武功便能解決的，這便是我高看月小子的地方。」
「的確應該高看，這隻小猴子半月之間可是請了五位外族後輩高手聽琴。」不歸真人點頭道。
劍君輕笑：「他的琴可不是那麼好聽的。」
不歸真人接道：「所以半月之間足足有五位道境高手死在琴聲之下，而且有兩顆人頭擺在了霸劍門門口。霸劍門弟子在欽州抵禦外敵，死在那二人手中，這隻小猴子手刃二人並將首級送到霸劍門，此舉當真令我意料不到。」
劍君深吸一口氣，臉上竟是生出幾分遺憾之色：「可惜啊，可惜，若是能早遇到這隻小猴子幾年，我必將他收入門下。執劍大典之上我果然沒有看錯他，不屈於勢而屈於事。以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必在霸劍門面前如此，舊怨在前，可他依舊能為霸劍門弟子的大義之舉而如此，哈哈，他生來就是與我一般之人。」
不歸真人見狀搖頭一笑，只是見爐上酒水又將變涼，頓時提醒道：「師弟，酒要涼了。」
劍君毫不在意，只是有些遺憾道：「我已聞到酒味，有人要我少喝酒，所以有這些酒味便已足夠。」
不歸真人愣住了，抬頭當即朝著劍君仔細看去。
白衣墨竹，這樣的衣服已經許久沒在劍君身上看到了。
「你是誰？」不歸真人突然問道。
劍君溫然一笑，起身遙遙朝著太虛宮而去。
「亦正亦邪小公子，如今任是林閬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