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無瑕問道
道境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境界，或許只有真正進入道境之中的人才能明悟。
君無瑕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身在皇室之中，又怎麼可能對於武功一無所知，哪怕沒有修鍊過，身邊自然少不了高手。未曾練過，卻也應該見過。
更何況君無瑕在江湖中待過一段時間，自然對於江湖和武學有更多的了解。
可這一切了解在劍十二出手的瞬間便被重新推翻，君無瑕有些茫然，之前她見過的高手出手，縱然是她這樣一個不懂武功之人，也可以看得出招式之中的精妙，可這一次，君無瑕根本看不懂劍十二的劍招。
怪異！
君無瑕眼中只剩劍十二那似乎隨意出手的粗陋劍法，但這樣粗陋的劍法帶著漫天劍影彷彿一道驚鴻劃破眼前血氣囚籠。
「夫物，量無窮，時無止，分無常，始終無故。是故大知觀於遠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無窮。」
「證向今故，故遙而不悶，掇而不跂：知時無止。」
「查乎盈虛，故得而不喜，失而不憂：知分之無常也。」
「明乎坦塗，故生而不說，死而不惑：之終始至不可故也。」
月出雲依舊自顧朗誦著，朗誦聲應和之間琴聲，而琴聲卻又如同為劍十二的劍法作解。
劍十二臉上笑意更甚，這一劍秋水，月出雲已然看明白了。
到了這樣的境界，若是無人看得懂自己的劍法，必是一件極其令人感到寂寞的事。所幸，這江湖中還有月出雲與身後好友數人，能看懂這一劍秋水。
一劍回落，化作落葉飛旋於水面，琴聲在這一瞬間急轉，似乎已然明了劍十二的所有想法。
琴聲迴轉，虛實之間沒有些許內力波動，卻將周圍天地代入一片蕭瑟。
君無瑕看不懂劍十二的劍，卻聽得懂月出雲的解釋。
劍十二並不介意月出云為自己的劍道作解，甚至因此而感到開心。
天下若無人懂他的劍，自然便無人可破他的劍。天下若無人可破他的劍，那他引以為傲的下一劍便會愈發寂寞。
對於劍十二這樣的人來說，值得他引以為傲的，永遠是下一劍。
聽聞琴音急轉，然而旋律迴轉之際卻無絲毫急促，哪怕前後曲風相差甚大，卻依舊給人一種此乃天定的感覺。
聽聞如此琴聲，君無瑕下意識便猜測劍十二可能會變招。
方才是秋水，現在，莫不是浮萍？
天地間的血氣渙散了不少，置身血氣之中的曠玄額頭也不由升起一層冷汗。
殺道之劍有死無生，入殺道這麼多年，曠玄的劍道從未退縮過。
「十二贏了。」秦閬歌搖了搖頭臉上浮起一抹笑意，「不過不怪他，在見過十二兄手中劍一劍二之後，我也無法意料到這一劍劍三竟然會叫做秋水。」
「劍一向死，劍二往生，劍三秋水，劍四浮萍。秦兄，出雲與十二都已經開始朝著更高的境界探索，你呢？」刀無痕聞言問道。
秦閬歌深吸一口氣，而後眼中升起一抹熾熱的目光。
「若不能踏入更高的境界，又如何與月小哥齊名？
君無瑕聽不明白，見二人開口，索性直接問道：「比試還沒有結束，你們怎麼知道劍十二已經贏了。」
「因為對方的心已經亂了。」秦閬歌輕鬆說道。
君無瑕愈發不解：「秦少俠，我問道是武功，不是心！」
刀無痕聞言輕笑，見秦閬歌不說話，當即解釋道：「君姑娘，你可知道便是心。」
「道便是心？」
「不錯，天下武道，不論劍道刀道生道死道，亦或是月小哥的樂道，都可以用一個心字來解釋。」
「劍道即心道，心道即人道。人道在心，劍道亦在心。」
「是故心道堅則劍道明，劍心通明，手中劍勢便可一往無前。」
「是以劍客最強的一劍永遠是下一劍，而這一劍則是最貼近本心的一劍。」
幾個人因為刀無痕的解釋似乎同時被打開了話匣子，一時之間竟是一人一句，頗有種論道的感覺。
君無瑕依舊不明白幾人的意思，但是對於幾人說的話卻理解了幾分，又見眾人停下，於是問道：「按照這種說法，劍道便是心道，豈不是說如果一個人是好人，那他的劍道自然便不壞。若是一個人是壞人，劍道自然下乘？」
「公主此話對一半，錯一半。」
一直站在君澈身後的離百語終於是忍不住了，見君無瑕又問，極為尷尬瞄了一眼身前的君澈，隨即大聲道：「公主第一句話沒錯，第二句話也沒錯，但是第三句話卻是錯了。」
「百語，為何這麼說？」君無瑕問道。
「心道分善惡，劍道亦分善惡，但是劍道雖分善惡，卻不分高下。所以觀劍道而識人心，江湖中都說劍十二是大魔頭，可誰知道劍十二的劍道卻是如此自在逍遙。」百語想了想解釋道。
「不錯，若劍十二當真不是好人，又怎可領悟如此劍道。」秦閬歌笑道，「所以我視十二兄為朋友，更視十二兄為對手。」
耳畔琴聲虛實迴響，君無瑕似乎明白了許多，而後不經意抬起頭，看向大門頂上閉目撫琴的月出雲，問道：「那他呢，他的道又是怎樣的道？」
「君姑娘以為月小哥的道會是怎樣的道？」秦閬歌笑著問道。
君無瑕皺眉：「如果是以前，可能我會認為天下萬惡都被他給佔盡了，可現在我卻看不清了。呵呵，或許現在我連好人壞人都已分不清，又如何能分清你們這些道境高手的道？」
「君姑娘說的是，直到現在其實我也不能了解越小哥真正的道。」
刀無痕聞言默默一笑：「你們不了解是因為不了解真正的月出雲。」
秦閬歌側目：「你了解？」
「他的道，我自然懂。」刀無痕說著露出一抹極其古怪的笑，彷彿在努力憋著不讓自己笑出來，卻又忍不住。
「秦兄，有朝一日看到出雲跟另一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或許你就明白了。出雲的道，是孤獨的道，是這一方天地無人能懂的寂寞。如有人能填補他內心的孤獨，那個人便是他的道。」
秦閬歌若有所悟，眼中飄過幾分震驚。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心道如月出雲這般安於現狀之人，若是給他一處桃源，能與喜歡的人相伴一生，什麼天下第一琴師，什麼惡人穀穀主，甚至什麼高手之稱，他都可以統統不要。」
「可他終究選擇了這些他本不想要的東西。」君無瑕不屑道。
刀無痕搖頭：「這便是江湖，不是想要便能擁有。君姑娘，有些時候對於某些人來說，得到很多並不會開心，求而不得才是最失落。」
「這便是所謂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君無瑕失神問道。
「或許吧，出雲一直說自己並非江湖中人，可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哪有什麼自認江湖人的，不論是誰，一旦踏足江湖，便都是江湖人。」
聞言君無瑕似是有些好奇，仔細瞄了一眼閉目撫琴的月出雲，下意識問道：「那他的道又是何人？」
刀無痕深深注視著君無瑕，隨即不著痕迹收回目光，餘光從不遠處的君澈身上帶過。
而後，刀無痕嘴角升起幾分壞笑。
「他的道是誰我怎麼知道，我只知道天下只有鳳鳴閣閣主傾城掌門能懂月出雲，也只有月出雲能解傾城掌門曲中之意。誒，話說出雲現在已經不是傾城掌門的弟子了，十二，要不我們跟你搶親那樣，上門把傾城掌門搶過來變成惡人穀穀主夫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