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邊關報急
距禹陽城三十裏的一處驛站,白色的旌旗在風中飄動,旗下站了一個人,一匹馬。
人穿的是守衛的服裝,蹬著一雙官靴。馬是一匹通體黑色的高頭大馬,黝黑的色澤在日光下一圈一圈的地閃著光。士兵已經在日頭下站了兩刻鍾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南方的地平線。
忽然,他終於看到地平線處翻起一陣塵土。塵土慢慢擴散,現出一匹飛馳的駿馬,馬上的人似乎已經有些體力不支,搖搖欲墜,但還是堅定地朝著禹陽的方向奔來。
士兵馬上來了精神,局促不安地走來走去。馬蹄聲越來越近,那極富節奏感的聲音極大地震動著士兵的心。它拚著一口氣,終於到達了驛站。士兵向驛站裏吹了個響哨,跑出幾個人,同他一起利落地把來人從馬上扶下來。士兵從來人背上解下包裹,背到自己身上,跨上駿馬,開始馬不停蹄地向禹陽城的方向奔去。
這是加急信件,從殷恒與伏海國的邊界傳來。
徐陵摟著拂塵,揣著邊關的加急信件,急匆匆地跑向宣室殿。他的步子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大殿中除了這腳步聲,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皇上!皇上!”徐陵的聲音在宣室殿內回蕩,並沒有人回應他。徐陵又匆匆從殿內跑出去,向殿門口向守殿的小太監問道:“皇上呢?”
“今天就沒見往宣室殿來過,興許是在燕青宮。”
“又去燕青宮。”徐陵無奈地皺眉。燕青宮是麗妃娘娘生前所居的寢宮,皇上往常半年都不曾踏入,但自從麗妃娘娘死後,皇上總是往燕青宮跑。
宣室殿案頭的奏章已經積了好高,皇帝卻沒有半分心思處理它們,隻挑幾本重要的留下,其餘都交給陸丞相處理。麗妃是陸丞相的長女,長女剛去,做父親的卻還不得不留在宮中,處理皇上不愛管的爛攤子。
皇上早有交待萬事皆可找陸丞相,嚴禁旁人踏入燕青宮。但眼下這件事,徐陵非得進去告訴皇上不可。
徐陵來到燕青宮,無視宮外守衛的警告,直接闖了進去。“皇上,皇上,老奴有要事稟報!”
燕青宮內四處飄著青紗,徐陵闖入,一陣微風刮進來,青色的紗帳微微浮動。透過紗帳,一位男子的身影隱隱約約地顯現出來。他站在燕青宮的正中央,目光看向殿內飲酒用的對席。聽到徐陵的聲音,他並沒有轉過身。他陷入了一陣迷茫的沉想,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越來越喜歡站在這裏,回想之前的種種時光。
從四年前將麗妃迎入宮中,一晃眼居然已經物是人非了。
徐陵跪在地上,等待著皇上發話,可是那個背影卻那麽沉默。
“皇上……”徐陵又叫了一聲。
“什麽事?”皇帝終於出聲。這聲音聽起來低沉、沙啞,好像很久都沒有開口的人發出的第一個聲音一樣。
徐陵得到應允,連忙迫不及待地將事情說了出來:“回稟皇上。邊關報急。賀蘭殷嶽集結了戍邊八萬將士,還勾結了伏海國的一支大概六萬人的軍隊,正向禹陽的方向打過來。士兵來報時,賀蘭殷嶽的軍隊已經攻破了虎欄關,算上士兵在路上花費的三天時間,他很可能已經過甘州了!”
這樣的事情並不能使麵前的人急躁,他隻是笑了一聲,笑聲在寂寥的燕青宮裏顯得格外孤淒。“他還真的打過來了。為了一個女人,竟然不惜叛國,勾結伏海。”
徐陵已經看不下去皇上的淡定:“皇上,您……您可得想個辦法啊!賀蘭殷嶽本就不按常理辦事,萬一他要是發起瘋來,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
“徐陵,”皇帝終於轉過身,俯視著地上跪著的徐陵,他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你覺得朕有什麽辦法呢?他臨走時,看到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可是那個人,卻在朕的羽翼下,被野獸咬得支離破碎。嗬嗬,你說,徐陵,朕還有什麽辦法可想呢?”他的笑聲回蕩在燕青宮,不斷在宮牆上反彈,刺激著徐陵的耳膜,徐陵隻想趕快逃離這裏。
“皇上,難道就沒辦法了嗎?”
燕青宮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皇帝歎了口氣:“迎戰。賀蘭殷嶽的兵,一定會打勝仗的,不是嗎?等他過關斬將到達禹陽時,拋去他折損的兵力。用朕的兩萬禁軍和一萬黑甲衛對他的十萬大軍。”
“三萬對十萬……皇上!不從其它地方調兵嗎?”徐陵一聽就急了,他隱隱感覺到皇上可能是期待這場戰爭的。
皇帝已經不耐煩這場談話,擺了擺手:“能調多少就調多少吧。去辦吧”
他心裏清楚,此刻能在短時間內調到禹陽的兵隻有三萬,而其它州郡路途遙遠,就算浩蕩聲勢地把兵力調集過來,舟車勞頓,也一定會受到折損。賀蘭殷嶽的八萬戍邊士兵有一半是號稱虎狼之師的賀蘭軍的舊部,還有兩萬是在伏海與殷恒兩國交界處掙紮生存的胡骨矛的軍隊,生存能力和戰鬥能力極強。一場血戰在即。
“是!”徐陵聽到皇上的話,終於笑了出來。隻要皇帝肯打,兵就一定能夠調過來。
徐陵心底清清楚楚,這一仗無論如何也不能輸。輸了這一仗,這四年的一切努力,包括許多人的一生,就全完了!一定!一定不能輸!
徐陵一路小跑向宮外,駛向宮外的馬車早已在晨輝門等著了。
晨輝門是皇宮的東門,他沒有從正門出去,深夜急出皇宮,不知會被多少雙眼睛盯住。
等到徐陵鑽進了馬車之後,車夫問道:“徐總管,咱們去哪?”
去哪?徐陵哆嗦著嘴唇,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牙說道:“去馬行街裴府。”
“是。”車夫將鞭子向光滑的馬背上一揮,隨即勒緊馬嚼口,兩匹馬受到刺激向前衝了出去,晨輝門隻留下一陣漸遠的馬蹄聲。
他要去找裴文璣,他雖然是紫金光祿大夫行禦史大夫,但是皇上總是暗地將一些極為重要的事情交給他處理,這件事也不例外。裴文璣一定會保護皇上,因為隻有皇上對他寵信,他才可能平安富貴。一旦皇上倒了,那麽他這些年為皇上得罪過的那些人,包括陸丞相,一定不會放過他。
徐陵沒有找陸丞相,陸丞相雖然為皇上即位立下了不朽之功,可是他一直為宮變時死了那麽多人而自責,從此為國為民盡心盡責。陸丞相看重的是大局和黎民蒼生,而不隻是護著皇上。徐陵把這些都看在眼裏,所以在這個重要的關頭,他貪生怕死的本性促使他駕著馬車向裴文璣的府上馳去。
馬車很快就到了裴府,徐陵亮出宮牌,裴府的管家連忙跪下叩頭。徐陵不耐地揮手:“快起來,裴大人在嗎?”
“回大人,老爺剛去了陸府,並不在府上。”
徐陵兩眉一橫,裴文璣與陸七季是宿敵,怎麽會去陸府?他來不及細想,既然裴文璣在陸府,那麽就去找陸七季吧。“去陸府。”
“是。”車夫應聲後扭轉馬頭,向著城南巷的丞相府奔去。
“裴大人今日造訪府上,不知有何事?”陸夜蕾向池中丟著魚食,鎮定自若,似乎剛才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裴文璣看著她,若有所思,淡淡一笑:“微臣奉娘娘的口諭,這才趕來丞相府。我素與丞相不合,並不會輕易造訪府上。娘娘說這話又是什麽意思呢?”
“原來裴大人已經忘了曾經答應過本宮什麽了。”陸夜蕾的眼神變得幽怨,若有若無地看向裴文璣。“本宮該如何才能讓大人想起曾經在崇武台對本宮說過的話呢?”
裴文璣臉上的表情並沒有絲毫變化:“娘娘真是言重了,微臣豈敢忘記娘娘與微臣說過的每一句話。隻是微臣與娘娘說過什麽,確實有點不記得了。”裴文璣的眼睛像豹子一般,陸夜蕾在他眼中似乎是一待捕的獵物。
陸夜蕾已經有些沉不住氣,她將手中的魚食全部甩到小溪中,聲音也變得清冷。“大人,本宮為大人除去了最想除去的人,怎麽如今大人卻翻臉不認人呢?”
“靜妃娘娘,您鏟除的不過是您最嫌礙眼的人,而我,想要的不過是扳倒您的父親,與麗妃又有何幹係呢?”美人驟變的臉色讓裴文璣感到厭煩,他不再看她。
“你!”陸夜蕾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裴文璣曾說過一定願祝自己一臂之力,可是現在竟然說這種混話。丞相府人雜,陸夜蕾壓製住自己的怒火,努力使聲音變得平靜:“裴文璣,你不要過河拆橋。麗妃總是在政見上與你相左,皇上之所以會寵信你,不就是為了牽製麗妃?現在,我幫你除去了麗妃,你難道不應該兌現你的承諾嗎?”
“娘娘,”裴文璣的目光變得很深邃,讓人看不透。他定定地看著陸夜蕾,一步一步走來。他的目光那麽堅定,讓陸夜蕾忍不住後退了兩步。“我和麗妃相左不過是因政見之故。我雖然出身寒微,卻也懂得君君臣臣之禮。麗妃和皇上都是我作為賢臣要輔佐的對象,我與麗妃又何談深仇大恨?在我前進的道路上,唯一對我造成阻礙的,就是你的父親,陸七季。娘娘手段如此狠毒,竟然誅殺了親姐,也因此讓皇上對陸家心懷愧疚,對我雖然加封散官,實際卻心存芥蒂。因為娘娘的愚蠢,才讓事情變成了今天這副局麵。我怎麽可能因為你做了這樣一件錯事而力挺你做皇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