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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帝王良知

  “他是衝著朕來的,這場仗,無論如何都躲不過。你們不要再多言了。四郡兵馬交由扈宗玶調遣,至於其它的,就不必了。”


  “皇上!萬不可在這種關頭犯糊塗啊!他賀蘭殷嶽有再大的本事,也叫他與我黑甲衛鬥一鬥!縱使調集更多兵力與他拚個魚死網破,也絕不會讓他占得半分便宜!”扈宗玶激動地眼眶泛紅,聲嘶力竭地吼出來,聲音如驚雷,卻沒能如願將殷曜砸醒。


  殷曜平靜地看著他:“不過是場恩怨,何必魚死網破。”


  “皇上!這已不是恩怨問題,伏海國野心勃勃虎視眈眈,切不可給他們任何可趁之機啊!”


  殷曜已經有些不耐:“太後那邊已定出計策,你隻管聽令就是了。你隻需記著,若敢違抗,誅九族。”


  他眼中寒光使朝臣懼驚,扈宗玶氣焰頓消一半,卻仍不甘願地望著皇帝,試圖說些什麽。殷曜站起來,從後麵離開了宣室殿。


  徐陵抱著拂塵站在龍椅前宣道:“議事到此為止,各位大臣請回吧。”


  扈宗玶縱使再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垂首頓足,一臉不忿地同手下趙宗肆等離開。陸七季看著這一場變故,深知此劫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了。這不隻是一場戰爭,也是一場心戰。


  裴文璣向陸丞相拱手:“丞相,裴某願去一勸帝王。”


  陸七季搖了搖頭,深深長歎一口氣:“這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事。這是場心劫。裴大人,你知道嗎?皇上有良知。”


  帝王的良知?

  裴文璣皺眉仔細想著這句話。皇帝做上這個位子無不是用盡殺伐決斷的計謀,陸丞相為何會突然這麽說?

  “良知?”


  陸七季連月來絲毫不間歇的處理政務,全國大小事宜都壓在了他的肩膀上。也許他是老了,這檔事,他不想管了,也管不動了。親眼看著自己輔助皇上打下來的江山被一點一點蠶食,而君王卻無半點抵禦之心,一心隻想保留著最後的尊嚴,與賀蘭殷嶽決一死戰。從他的私心來說,他又隱隱盼望著有人能夠打破殷恒死氣沉沉的局麵。


  他不做任何解釋,背手離開。


  裴文璣卻已經打定主意,他不讚同陸丞相的做法,隻要有一線希望,他就要得到那個答案。


  殷曜已經踏進寢殿,撫摸著牆上懸掛著的一柄寶劍。他將它從牆上取下來,就著輝宏的燭火拔。沉寂多年,沒想到它依然鋒利。也好,就讓它隨自己上戰場光明正大地打一架吧。揮動寶劍直指前方,朦朧的燭光中看到了昔日的影子,那時的賀蘭殷嶽意氣風發,不過他也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徐陵在外啟奏:“皇上,裴大人求見。”


  殷曜將寶劍收起來:“讓他進來吧。”


  裴文璣走進皇帝寢殿,隻見他拿著一隻寶劍,正用絹袋細細地裹起來。“皇上真的決定要親自迎戰?”


  “是。”殷曜不動聲色地把絹袋的帶子係上。


  “哪怕置天下蒼生於不顧?”裴文璣激動起來。


  殷曜將寶劍重新掛回牆上:“文璣,不管這場仗最後誰打贏了,百姓都會托付給他。不管是誰,都一樣的。”


  “不一樣!皇上!文璣自從踏入仕途便一直伴隨皇上身邊。皇上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好皇帝。除了您,沒有誰能帶領殷恒徹底脫離被伏海諸國騷擾的情境。”


  殷曜臉上閃過一絲苦笑:“你以為那全都是朕的功勞嗎?朕派賀蘭殷嶽出擊伏海、駐守邊防,他都完成得那麽出色。這一次也是一樣,我留不住麗妃,他卻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兌現當日的誓言。”


  “是什麽樣的誓言?”


  “他甘願駐守邊疆是為了璃茉。當日朕曾與他結下盟誓,如果陸璃茉今後遭遇不測,他定不會放過朕。當日信誓旦旦,沒想到這一天這麽快就來了。文璣,如果是你親自許下誓言,在兌現的那天,會逃避嗎?”


  裴文璣愣在原地,看著殷曜說不出話。他不清楚當年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誓言,可以讓殷曜如此刻骨銘心。


  “朕本不欲與他交鋒,有時甚至想,就讓他的劍,刺入朕的胸膛吧。可是朕不能丟棄那麽多的人,太後,靜妃。朕還想多看燕青宮幾眼。


  “文璣,隻有朕知道。登上這個皇位有多少偶然和成全。他們全都成全了朕,可是朕,卻連保一個人的周全都沒有做到。在賀蘭殷嶽反叛之前,殷恒四海定、國庫盈,達到了先皇從來沒有達到的昌盛。麗妃她確實,為朕做了許多。可是世事總不能兩全,朕始終還是未能躲過一個帝王的擔心。她也未能躲過自己的貪心。朕令你處處挾製她的權力,本來到此便可以結束。可是朕想要的還太多,她終是給不了,不僅如此,還奪走了讓朕多看她一眼的權力。”


  黃金台上燭光搖晃,窗戶半開,一縷夜風灌入,吹起二人的衣襟。


  裴文璣想起了那個麗妃。最後一次見她,是在燕青宮外,隔著層層的帷幔,他隨皇上散步至此,那女子卻說,不願見皇上。


  皇上勃然大怒,拂袖離去。如今想來,似乎是昨日一般。隻是伊人已逝。


  他經常看她風華正茂,神采奕奕,可是每一次卻都要同她作對。慢慢的,他發現,似乎隻要看到她氣急敗壞的樣子,他就會開心。他喜歡奉皇上的旨意刁難她,可是她最後總是能逢凶化吉。可是有那麽幾次,他確實做得很過分。朝廷權力之爭,不過是此消彼長,誰料想,竟會如此殘酷地奪人性命。


  那年初涉仕途全然不知,可是現在,裴文璣卻有幾分悔意。


  “皇上一直怪責臣下,麗妃娘娘剛走的時候,甚至不願見臣下。”


  “你說得不錯。可是如果有重新來過的機會,朕還是會讓你那麽做。”殷曜的目光深不可測,裴文璣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看透這個皇帝的內心。明明是悔恨,卻毫無悔改。


  “為何?”他忍不住問出來。


  “因為朕是唯一的權力中心。”回答他的隻有這一句。


  “既然如此,又為何非要記著當初的誓言,與賀蘭殷嶽一戰!”裴文璣的手微微顫動,激動地問向皇帝。


  室內一片寂靜,裴文璣忽然有些不值,為麗妃不值,為賀蘭殷嶽不值,為皇上不值。


  殷曜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你是來說服朕的嗎?你做不到,退下吧。”


  裴文璣不甘心地又問了一遍:“恕臣鬥膽,皇上逞莽夫之勇又有何價值?一切都無法改變!現在的局麵是勝者為王敗者寇!”


  早已做好了觸怒龍顏的準備,可是身為殷恒皇朝的棟梁之材,有些話即使冒著殺頭的危險也必須說出來。


  出乎意料的是,皇上居然沒有動怒,他隻是說了句:“可是賀蘭殷嶽認為值得。”他一直以來,不管為麗妃做任何事,都甘之如飴。他能做的,自己就不能嗎?


  裴文璣盯著皇上,說不出任何話。殷曜轉身走向龍塌,厚重的紫檀床榻發出聲響,徐陵在外聽到忙喚侍從進入為皇上更衣盥洗,裴文璣見此景也隻好先退下。


  深深的宮巷內忽然傳來打更的聲音,算來已經是醜時了。頭頂蒼穹連塊月亮都沒有,隻有一些稀疏的星辰若有若無地垂掛在雲霧裏,夜裏的宮城居然如此冰冷,燕青宮淒寒苦涼之時,麗妃又是如何度過的?

  裴文璣很愁苦地踏下百重台階,陸七季說得不錯,他還是未能勸服皇帝。看來一場惡戰在即,二虎相爭非死即傷。皇上說太後已經想出了對策,是為了安慰人心,還是真的有什麽良策?

  他吸了一口涼氣,這副軀體當年意氣風發,如今卻日漸枯萎。他總是感覺手上沾著一個人的鮮血,那個人原本無限明媚。他以為忘了就可以,可是隨時隨地都有人不斷地提出來,麗妃,麗妃,麗妃。


  這一切仍然讓他措手不及,他總是表現地雲淡風輕胸有成竹,可是卻騙不過自己的心。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是惶恐的。


  如果真的能重來,他也許會去彌補。


  可是皇帝卻不會,明明那麽思念,卻仍然不會縮減自己對權力的控製欲。權力究竟是怎樣的東西,裴文璣忽然有些惶惑,他第一次意識到,它不僅僅是衣錦還鄉、受人敬仰。


  裴文璣忽然露出一絲苦笑,深邃的眼睛浮現悲憫之情。口口聲聲為殷恒考慮,其實,一旦賀蘭殷嶽搶得政權,一定不會放過他,畢竟他曾經那樣針對麗妃。


  一切都是因果循環,他挺直胸膛,張開雙臂,微微仰起頭顱,閉上眼睛。風聲呼嘯而過,似乎像戰場上的箭矢,擦著他的耳邊掠過。


  “就讓那一天,來得更猛烈吧。”


  當我把決定隨謝府一同遷往程州的消息告訴顧明鳶後,她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而趴在一旁看熱鬧的謝晉源,居然是一副壞笑。


  我猛地撲在他麵前的桌子上,帶著一陣狂風卷起他的發絲:“你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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