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妝花緞
“是！”那宦官令被誇後笑嘻嘻地進了宣成宮唱道。
我在後麵尷尬地立著，也隻得跟進去。
劉妃早迎在殿前，兩位娘娘相見和睦，客客氣氣進了殿內。我本來不打算進去，待了片刻，卻忽然被傳喚進去。垂手小心跨過門檻，隻見殿內兩位娘娘正在麵對麵吃茶，言笑晏晏，似乎也並沒什麽不妥。
兩位為人母的娘娘，開場白也不過是關於自己的孩子。
晴貴妃問道：“這些日子，怎麽不見兒這孩子？”
“兒到他外公臨川郡府那兒去了，他外公一日不見他，想得很呢。”兩人和和氣氣地嬌笑一番，拿起茶盞均飲了一口。
見我帶著宦侍進來了，晴貴妃瞥了我一眼，將掩口的茶盞放下，嘴角含笑：“劉妃妹妹，你喜歡哪匹緞子，趕緊挑了啊。可別讓典衣等久了。”
劉妃看這架勢，了然一笑：“貴妃說得這是哪裏話，隨便拿一匹就是了，都是皇上的賞賜，又有什麽不同呢？”
晴貴妃卻站起來，由宮女攙著，悠悠走到我身後，抬起綴滿翡翠的手，輕輕撫弄那些布匹上繁複的花紋：“劉妃可聽說過，‘寸金換妝花’？這一匹妝花緞織下來，不知要費多少時月呢。總共就得了這幾匹，看來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皇上果真是偏愛妹妹，這樣的好處，總是想著妹妹。這位典衣小姑娘雖然什麽都未說，不過這緞子裏有沒有瑞德宮的，還都另說呢。”
我正欲開口說有，晴貴妃卻忽然很詫異地看著我說：“呀，先前倒未發覺，這位典衣的模樣可真俊俏呢。劉妃你看，是不是？”
這話倒把方才想說的硬生生堵在喉中，當著這二位，開口也不是，閉口也不是。反正這是她們兩個的戰場，我索性閉口不言。
劉妃聽到這話，也走了過來，麵上的不耐稍縱即逝：“貴妃說得是，典衣果然是貌美脫俗，想必就是皇後娘娘欽點入宮的陸家小姐吧？”
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正是。”
劉妃突然親切地走上來拉住我的手：“果然叫我說中了，皇後娘娘的眼光果然不錯。這姑娘的氣質模樣都叫人看著舒服。剛入宮裏，自然是有些不懂之處，以後若是再得了這樣的賞賜，可要記著先往瑞德宮送去，莫要再讓貴妃誤會什麽了。”
“是……”我頷首答道。
晴貴妃本名百裏晴，她娘家百裏氏族在殷恒的勢力也算是盤根錯節，沒想到這劉妃仗著自己的身世居然說話這麽直接。晴貴妃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卻轉而一笑：“劉妃既然識體便好，皇上讓本宮協同皇後治理後宮，本宮自然也該立下點規矩，免得出亂子。典衣，從今後，本宮說，有什麽好東西都要先送往瑞德宮給本宮過目，你可記下了？”
我有些為難，布料什麽的各宮領取本就沒什麽先後順序，她卻這樣要求我。我若是答應，日後若其它嬪妃有不滿，興許會怪罪到我身上；我若是不答應，瞧這架勢，我很可能成為她的出氣筒。
我有些為難地看向劉妃，劉妃會意地向我點頭，淺淺一笑，說道：“既然貴妃都開口了，典衣就不必猶豫了。好歹今後有什麽錯責，貴妃定不會叫你輕易替她承受。”
晴貴妃橫眉冷哼：“劉妃這是說得什麽話。難道本宮的話就這麽沒有威信？本宮倒要看看，是何人敢有質疑。我斷不會怪責到典衣身上就是了。”
“希望一切均如貴妃所言。”
“哼！”晴貴妃把頭一仰，甩袖離開了宣成宮。我尷尬地站在原地，看向劉妃。
劉妃看著晴貴妃的離去的方向，投去很輕蔑的一瞥。接著打量了我許久，繃著臉：“宮裏的女人就是這樣，你可記著，不能計較得失。我們方才說的，你不要往心裏去。若是認真了，可就沒趣了。”
我忙答道：“娘娘多慮了，我不會的。”
她看著我點了點頭：“既然她要，你就給她送去吧。”
“是……”我捧著簿子離開宣成宮。鬧了這半日，妝花緞一匹都沒發出去，還是得巴巴地趕往瑞德宮去。不過這妝花緞中有皇後的一匹，隔過皇後先去給她送，倒有些不合情理。於是我特意挑了一條遠路，這樣看著好像是我為了行路方便先去了瑞德宮。
這條遠路經過了後花園，冬月蕭條，園中頗顯得蕭條，後半年宮內均無喜樂之事，這裏也疏於打理。池塘中的荷葉已經枯萎，悲慟地縮成一團，叫人見了心生寒意。
如此蕭瑟之處，怕是後宮內的妃嬪們避都避不及，隻是我偏偏聽到一陣風疾速劃過的聲音，以及落葉的沙沙聲。扒著花圃向那邊望去，一個身影在那裏上下騰躍，看情形，像是四皇子殷晫在那裏練武。
旁邊有幾名女子在亭中坐著，為首仿佛是穎妃，這麽冷的天，披了一件披風在看兒子練武。
我有些納罕，既然是練武，為何不在自己宮裏？殷晫素來文武並濟，深得皇上寵愛，穎妃也因此不少得寵，可是穎妃其實是姿質平庸，完全的母憑子貴。他們有這樣的舉動，怕也是想給皇上留下一個殷晫十分勤奮的印象吧。
時辰已經有些晚了，我來不及去行禮，一路先去了瑞德宮。晴貴妃並不在瑞德宮，她宮裏的大丫頭挑了一匹，我便帶著餘下的連忙往各宮送去。
到了壽清宮，我猶豫要不要將今天的事情告訴皇後，她一副悠閑剪枝的模樣，卻好像早就已經知道了，雲淡風輕地問道：
“瑞德宮的妝花緞送去了？”
我低頭屈膝道：“是……”
她一邊繼續修剪著枝葉，悠悠說道：“這百裏晴有此番作為，想必是已經決心與本宮決裂了。看來，他們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我不懂娘娘是何意？”
她將剪子放下，就著銀瓶端上來的冒著熱氣的濕手帕擦了擦手，向我說道：“你還小呢，自然不明白平日裏中規中矩的人，怎麽會突然作出這些舉動。這都是給本宮看呢。”她一派祥和，提起裙子站起來，走到花圃間，尋找著還需要修剪的地方。
“不是針對劉妃？”我原以為隻是妃嬪之間的爭風吃醋。
“本宮是皇後，處處都壓著她，送緞子這種事，她怎麽可能把本宮給忘了。如今她這般招搖，看來本宮的勢力果大不如前了。”她眼中閃過一絲落寞，銀瓶忙說道：“娘娘說得哪裏話，不就是皇上最近不來壽清宮了嗎。後宮裏的妃嬪們，哪個不是一等等半年的，娘娘可是鳳體，不要因為這些小事憂愁。”
“哦？小事？銀瓶，你可知上次壽宴，皇上給了我什麽？”
“這……”銀瓶搖搖頭，遲疑地看著我。
“無礙，璃茉是個懂事的孩子。本宮的難處，也隻有跟你們兩個講講。你應該也看到了，那是壽清宮裝密令的木匣。扈宗玶為了巴結權貴，居然拿本宮的木匣去討好皇上。本宮還不知，他是怎樣跟皇上編造本宮的壞話呢。”
“皇後娘娘，此事奴婢已經叫人去查了，原來是扈宗玶大膽在宮門扣下了娘娘的木匣。”銀瓶見皇後並不忌憚我，才一吐究竟。
“本宮早就猜到了，皇上本就多疑，這下肯定會對本宮心生疑慮。晴貴妃倒是瞅準了時機，一個勁兒地想往上爬，她還想怎麽爬，難道想爬到本宮的頭上不成？”
我和銀瓶忙道：“娘娘息怒，妃子囂張跋扈曆朝曆代都是有的，少不得是仗著皇上一時的恩寵目中無人罷了。”
“是嗎？”皇後將剪子放下，盯著我們兩個：“那你們倒說說，晴貴妃、殷暘、殷曜，他們之間的千絲萬縷又作何解釋？”
看著皇後淩厲的目光，我心裏一驚，原來她都知道。這也難怪，賀蘭珺君怎麽說也是後宮之主，怎麽可能任人玩弄於鼓掌中而沒有發覺。
若是如此……我忽然心虛起來，程傅說，父親近月來與殷曜來往甚密，那這件事，皇後知不知道呢？
“璃茉，”她忽然叫我的名字，“你與曜兒的關係不錯，近來可有見到他？”
我搖了搖頭：“最近並沒有。”
一陣小風吹過，帶來幾許涼意，賀蘭珺君冷得抱住雙臂：“我們進屋裏聊吧。”
“是。”
走進殿內，門窗都關上，密閉的空間內似乎連空氣都顯得凝重。賀蘭珺君坐在椅子上，銀瓶遞過來一個暖手爐，她擺了擺手：“哪裏就那麽嬌氣了。璃茉，本宮有一些話，不知道怎麽跟你說。”
我坐在椅子上，惴惴不安地握著衣角，心裏忽然緊張起來。“皇後娘娘有什麽吩咐隻管說。”
“不是吩咐，本宮隻是想和你說些咱們女人的體己話。你已經十六了，過了今年，就十七了，可不是小女孩了。若是本宮猜的不錯，你和殷嶽那孩子，關係不一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