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縫隙加深
“陛下……”賀蘭珺君心裏有一絲慌張,這件事到底還是被提出來了。但她可是後宮之主,如果僅憑溫良恭謹怎麽能鎮得住偌大的後宮。能夠被皇上迎娶為妃子的哪一個不是有家世背景的,她賀蘭珺君縱使是握有重兵的賀蘭大將軍的妹子,又怎麽能裝傻充愣地任由別人蠶食她的地盤呢?這些道理,做皇帝的應該懂,可是他竟然質問她,說明……他根本就不想懂。二十多年的情分,終歸是敗給了厭倦。
“你利用職權,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朕從前不想知道。朕也希望你,不要讓朕產生這種好奇心!”
他擲地有聲地留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出壽清宮,宮殿裏一下子恢複沉寂,偶爾從窗外傳來一聲麻雀的叫聲,倒成了唯一的慰藉。
賀蘭珺君立在原地,久久難以回神。她感到岌岌可危,從前她總覺得如履薄冰,現在這冰塊終於要碎了嗎?
她撫上自己的臉,難道現在,她竟抵不過那些下作的賤人,用美貌才能挽留帝王的心嗎?
皇上前腳剛走,瑞德宮裏馬上來人了,像是精心安排一般。傳話的宮女說話的語氣甚沒有將皇後放在眼裏:“貴妃娘娘說了,皇後娘娘若有什麽不滿,直接來找她便是了,不用攛掇著太子到瑞德宮哭訴。太子不懂事才會聽皇後的話惹了聖怒,今後還望皇後娘娘明明白白地有話直說,免得當眾戳穿後顯得難看。”
瑞德宮的宮女傳了這話,直接就走。賀蘭珺君感到一簇火苗燒到心裏,把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點燃了。她低吼一聲,將桌上皇帝方才用過的茶盞抓過來,重重地摔在地上。瓷碗驟然破碎,瓷片散了一地,邊角淩厲,像是她心中破碎的什麽東西。茶漬濺在大紅色的裙擺上,一件華服瞬間顯得狼狽不堪,正如心中努力維護的那份情感,被染上汙跡後,就再難恢複如初。
太子回到寢殿惴惴不安,等到他冷靜下來,越發覺得方才說話實在有失考慮。雲氏之事已經惹得皇後十分不愉快了,他課業方結,還未來得及有所建樹,在他身後也隻有皇後和皇後所屬的賀蘭一族。若是這次皇後再誤會他,他便會落到孤立無援的地步,可是皇上不會允許皇後這樣做的。
他在殿中來回踱步,兀自安慰著自己:“沒錯,父皇不會允許母後那樣做的。況且,即使沒了母後的支持,我還有張氏的支持。張氏雖然沒落,可總歸有一幫能說得上話的舊臣、”
一句話說得次數多了,不管它是真是假,有心或無心,最終都會成為虛偽的真理。殷昕抱著這種“真理”在不安和勉強安定中惶惶進入了夢鄉,他不知道,黑暗中已經結織了一張大網,等著將他慢慢吞噬。
次日清晨,太子很早就起來了,許久未曾去母後宮中請安的的他覺得今天正是一個好時機。他打扮地一絲不苟,來到壽清宮。
皇後竟然這時還未起來,他花了些時間在門外候了許久。殿門終於緩緩開啟,皇後由銀瓶攙扶著坐在榻上,臉色蠟黃,眼袋濃重,看上去十分疲倦。
太子邁動腳步,跨入殿中,撩起前襟跪了下來:“兒臣給母後請安,母後……近日可好?”他迎上皇後憔悴的目光,心裏一驚,連忙低下了頭。
皇後的聲音宛若遊絲:“太子有心了。賜座。”
“謝母後。”殷昕站起來,坐在椅子上,卻總感覺如坐針氈。
壽清殿內靜靜的,好像並沒有人打算開口。他隻得強笑道:“母後今日氣色好像很不好,敢是最近身體抱恙嗎?”
皇後支著腦袋,十分疲憊地閉上眼睛,良久忽然問:“阮氏病逝,母後要責罰雲氏,太子卻為雲氏頂罪,在壽清宮前跪了那麽久。你可恨母後?”
“母後說笑,兒臣如今想來,也是當時過於衝動。隻是雲氏是兒臣心愛之人,兒臣舍不得讓她受罰。至於母後責罰,兒臣甘願領受,不敢有怨言,怎麽會恨母後呢。”他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表現得很輕鬆。
“即是如此……”她緩緩睜開眼睛,直直地盯向這個她從小養到大,當作親兒子疼愛的人:“太子為何要讓皇上覺得,是本宮要你去瑞德宮說了那些觸犯龍顏的話呢?”
“母後!”太子連忙跪了下來,“是兒臣愚鈍。兒臣以為,父皇和母後同出一心,絕不會責怪母後。兒臣沒有想到……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都是兒臣害怕父皇責怪,所以才不得不,不得不把母後抬出來……兒臣真的害怕父皇責怪……”
賀蘭珺君輕輕地歎了口氣,緩緩站起身,走到太子麵前,半蹲著將太子從地上拉起來:“你還算是個孩子,遇到了麻煩,把母後抬出來也是情理之中。這件事我不會再責怪你,但是,太子一定要同母後一心,才不會被居心叵測的人鑽我們母子的空子。”
太子意外得到皇後的寬恕,喜上眉梢,連連叩謝,用感激地目光望著這位疲倦的婦人,心裏的慚愧更加深重:“兒臣謝母後不責之恩!母後說得有道理,兒臣確實可能被人鑽了空子,才會沒頭腦地說出那種話。母後養育兒臣多年,兒臣還未報母後的養育之恩,卻幹出這等事,實在是慚愧不已。母後放心,兒臣今後定不會再這麽糊塗了!”
賀蘭珺君欣慰地點頭道:“你能明白母後對你的心意就好。”
瑞德宮等了三日,始終沒有收到預料的消息。
晴貴妃不安地在殿內走開走去,衣裙拖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偶爾跑進來一個小宮女,她忙拉住她:“怎麽樣?有消息嗎?”
小宮女咬著下唇搖搖頭,百裏晴把她推開,神色十分憂慮:“怎麽回事,按照預計,皇後應該和太子決裂才是。”
“非但如此……”小宮女怯怯地說,“今日太子殿下還陪著皇後娘娘到聖祠祈福去了。”
“什麽?祈什麽福?”
“聽說,是太子殿下的良娣雲氏有了身孕。”
“為雲氏祈福?”晴貴妃的眉心緊簇,立刻就下了指令,“去把三皇子叫過來。”
聖祠建於皇宮的東北角,分為內室與外室。內室非有重大祭祀不可開啟,而外室則供宮中祈福所用。
太子良娣懷上身孕乃是殷恒的大事,這個孩子若是男童,便是太子的嫡長子。皇後將阮氏嫁與太子,本指望她產下嫡長子,沒想到人卻沒了。而今雲氏有了嫡長子,在對阮氏之死尚存疑點的情況下,皇後竟然願意同太子共為雲氏祈福,可見他們母子的矛盾已經緩和。
晴貴妃想明白這一點時,已經穿戴好了服飾。百足之蟲,死尚不僵,更何況是皇後。看來這皇後果然不是難麽容易扳倒的。殷暘已經被人找了來,母子二人一番商議,便決定去聖祠為皇上祈福,打探一下太子和皇後之間是否真的消除了矛盾。
聖祠外室內輕煙了了,緩緩向上升騰擴散,看上去十分像雕刻品上的祥雲紋飾。這便是專供聖祠使用的祥雲香。
皇後身著玄服,雙手交叉在腹前,走動處露出內裏的朱紅襯子。金冠左右兩側珠玉長流蘇至肩下,顯得格外莊重。太子亦身著玄色麒麟袍,交領處繡著繁瑣的紺色花紋,倒顯得一張臉十分白淨。他恭敬地走在皇後下首,攙扶著她的手臂:“母後。”
皇後衝他點點頭,眼角露出一絲笑意,跨過門檻,步入室內。聖祠內的陰沉立刻將她臉上的慈愛和溫柔奪去,二人莊重地循著規矩上香,跪拜。事將必了,皇後匍匐在蒲團上,禁閉雙目,雙手合十,眼皮下眸子似乎在隱隱顯動,虔誠地對新的生命祈禱著。
從門外透進來的陽光忽然減弱了幾分,宮人看到晴貴妃走進來,連忙行禮:“參見貴妃娘娘,參見三皇子。”
晴貴妃提起裙角邁進聖祠,臉上掛著有禮的微笑:“這麽巧,本宮說來聖祠為皇上祈福,沒想到皇後娘娘也在。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賀蘭珺君仍是跪著,緩緩睜開眼睛:“原來是晴貴妃,本宮還在想,是誰這麽大膽子,敢打擾本宮和太子殿下為雲氏的孩子祈福。”
“啊呀,雲氏有喜了?”晴貴妃表現得十分詫異:“這真是件大喜事。皇後娘娘也真是寬宏大度,前段時間還懷疑她暗害太子妃,沒想到現在就能心平氣和地同太子殿下一起為雲氏肚子裏的孩子祈福了。”
太子露出尷尬神色:“貴妃言重了,那時是我不懂事,才招致母後生氣。”
賀蘭珺君作勢要起來,太子連忙上前攙扶,二人看起來十分和睦融洽。晴貴妃看在眼裏,卻覺得這副畫麵十分刺目。
“恭喜大哥。”殷暘拱手道。
太子瞥了他一眼,並沒給他好臉色:“但願三弟是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