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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縫隙加深

  “陛下……”賀蘭珺君心裏有一絲慌張,這件事到底還是被提出來了。但她可是後宮之主,如果僅憑溫良恭謹怎麽能鎮得住偌大的後宮。能夠被皇上迎娶為妃子的哪一個不是有家世背景的,她賀蘭珺君縱使是握有重兵的賀蘭大將軍的妹子,又怎麽能裝傻充愣地任由別人蠶食她的地盤呢?這些道理,做皇帝的應該懂,可是他竟然質問她,說明……他根本就不想懂。二十多年的情分,終歸是敗給了厭倦。


  “你利用職權,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朕從前不想知道。朕也希望你,不要讓朕產生這種好奇心!”


  他擲地有聲地留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出壽清宮,宮殿裏一下子恢複沉寂,偶爾從窗外傳來一聲麻雀的叫聲,倒成了唯一的慰藉。


  賀蘭珺君立在原地,久久難以回神。她感到岌岌可危,從前她總覺得如履薄冰,現在這冰塊終於要碎了嗎?

  她撫上自己的臉,難道現在,她竟抵不過那些下作的賤人,用美貌才能挽留帝王的心嗎?


  皇上前腳剛走,瑞德宮裏馬上來人了,像是精心安排一般。傳話的宮女說話的語氣甚沒有將皇後放在眼裏:“貴妃娘娘說了,皇後娘娘若有什麽不滿,直接來找她便是了,不用攛掇著太子到瑞德宮哭訴。太子不懂事才會聽皇後的話惹了聖怒,今後還望皇後娘娘明明白白地有話直說,免得當眾戳穿後顯得難看。”


  瑞德宮的宮女傳了這話,直接就走。賀蘭珺君感到一簇火苗燒到心裏,把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點燃了。她低吼一聲,將桌上皇帝方才用過的茶盞抓過來,重重地摔在地上。瓷碗驟然破碎,瓷片散了一地,邊角淩厲,像是她心中破碎的什麽東西。茶漬濺在大紅色的裙擺上,一件華服瞬間顯得狼狽不堪,正如心中努力維護的那份情感,被染上汙跡後,就再難恢複如初。


  太子回到寢殿惴惴不安,等到他冷靜下來,越發覺得方才說話實在有失考慮。雲氏之事已經惹得皇後十分不愉快了,他課業方結,還未來得及有所建樹,在他身後也隻有皇後和皇後所屬的賀蘭一族。若是這次皇後再誤會他,他便會落到孤立無援的地步,可是皇上不會允許皇後這樣做的。


  他在殿中來回踱步,兀自安慰著自己:“沒錯,父皇不會允許母後那樣做的。況且,即使沒了母後的支持,我還有張氏的支持。張氏雖然沒落,可總歸有一幫能說得上話的舊臣、”


  一句話說得次數多了,不管它是真是假,有心或無心,最終都會成為虛偽的真理。殷昕抱著這種“真理”在不安和勉強安定中惶惶進入了夢鄉,他不知道,黑暗中已經結織了一張大網,等著將他慢慢吞噬。


  次日清晨,太子很早就起來了,許久未曾去母後宮中請安的的他覺得今天正是一個好時機。他打扮地一絲不苟,來到壽清宮。


  皇後竟然這時還未起來,他花了些時間在門外候了許久。殿門終於緩緩開啟,皇後由銀瓶攙扶著坐在榻上,臉色蠟黃,眼袋濃重,看上去十分疲倦。


  太子邁動腳步,跨入殿中,撩起前襟跪了下來:“兒臣給母後請安,母後……近日可好?”他迎上皇後憔悴的目光,心裏一驚,連忙低下了頭。


  皇後的聲音宛若遊絲:“太子有心了。賜座。”


  “謝母後。”殷昕站起來,坐在椅子上,卻總感覺如坐針氈。


  壽清殿內靜靜的,好像並沒有人打算開口。他隻得強笑道:“母後今日氣色好像很不好,敢是最近身體抱恙嗎?”


  皇後支著腦袋,十分疲憊地閉上眼睛,良久忽然問:“阮氏病逝,母後要責罰雲氏,太子卻為雲氏頂罪,在壽清宮前跪了那麽久。你可恨母後?”


  “母後說笑,兒臣如今想來,也是當時過於衝動。隻是雲氏是兒臣心愛之人,兒臣舍不得讓她受罰。至於母後責罰,兒臣甘願領受,不敢有怨言,怎麽會恨母後呢。”他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表現得很輕鬆。


  “即是如此……”她緩緩睜開眼睛,直直地盯向這個她從小養到大,當作親兒子疼愛的人:“太子為何要讓皇上覺得,是本宮要你去瑞德宮說了那些觸犯龍顏的話呢?”


  “母後!”太子連忙跪了下來,“是兒臣愚鈍。兒臣以為,父皇和母後同出一心,絕不會責怪母後。兒臣沒有想到……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都是兒臣害怕父皇責怪,所以才不得不,不得不把母後抬出來……兒臣真的害怕父皇責怪……”


  賀蘭珺君輕輕地歎了口氣,緩緩站起身,走到太子麵前,半蹲著將太子從地上拉起來:“你還算是個孩子,遇到了麻煩,把母後抬出來也是情理之中。這件事我不會再責怪你,但是,太子一定要同母後一心,才不會被居心叵測的人鑽我們母子的空子。”


  太子意外得到皇後的寬恕,喜上眉梢,連連叩謝,用感激地目光望著這位疲倦的婦人,心裏的慚愧更加深重:“兒臣謝母後不責之恩!母後說得有道理,兒臣確實可能被人鑽了空子,才會沒頭腦地說出那種話。母後養育兒臣多年,兒臣還未報母後的養育之恩,卻幹出這等事,實在是慚愧不已。母後放心,兒臣今後定不會再這麽糊塗了!”


  賀蘭珺君欣慰地點頭道:“你能明白母後對你的心意就好。”


  瑞德宮等了三日,始終沒有收到預料的消息。


  晴貴妃不安地在殿內走開走去,衣裙拖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偶爾跑進來一個小宮女,她忙拉住她:“怎麽樣?有消息嗎?”


  小宮女咬著下唇搖搖頭,百裏晴把她推開,神色十分憂慮:“怎麽回事,按照預計,皇後應該和太子決裂才是。”


  “非但如此……”小宮女怯怯地說,“今日太子殿下還陪著皇後娘娘到聖祠祈福去了。”


  “什麽?祈什麽福?”


  “聽說,是太子殿下的良娣雲氏有了身孕。”


  “為雲氏祈福?”晴貴妃的眉心緊簇,立刻就下了指令,“去把三皇子叫過來。”


  聖祠建於皇宮的東北角,分為內室與外室。內室非有重大祭祀不可開啟,而外室則供宮中祈福所用。


  太子良娣懷上身孕乃是殷恒的大事,這個孩子若是男童,便是太子的嫡長子。皇後將阮氏嫁與太子,本指望她產下嫡長子,沒想到人卻沒了。而今雲氏有了嫡長子,在對阮氏之死尚存疑點的情況下,皇後竟然願意同太子共為雲氏祈福,可見他們母子的矛盾已經緩和。


  晴貴妃想明白這一點時,已經穿戴好了服飾。百足之蟲,死尚不僵,更何況是皇後。看來這皇後果然不是難麽容易扳倒的。殷暘已經被人找了來,母子二人一番商議,便決定去聖祠為皇上祈福,打探一下太子和皇後之間是否真的消除了矛盾。


  聖祠外室內輕煙了了,緩緩向上升騰擴散,看上去十分像雕刻品上的祥雲紋飾。這便是專供聖祠使用的祥雲香。


  皇後身著玄服,雙手交叉在腹前,走動處露出內裏的朱紅襯子。金冠左右兩側珠玉長流蘇至肩下,顯得格外莊重。太子亦身著玄色麒麟袍,交領處繡著繁瑣的紺色花紋,倒顯得一張臉十分白淨。他恭敬地走在皇後下首,攙扶著她的手臂:“母後。”


  皇後衝他點點頭,眼角露出一絲笑意,跨過門檻,步入室內。聖祠內的陰沉立刻將她臉上的慈愛和溫柔奪去,二人莊重地循著規矩上香,跪拜。事將必了,皇後匍匐在蒲團上,禁閉雙目,雙手合十,眼皮下眸子似乎在隱隱顯動,虔誠地對新的生命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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