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豬醒門開了

  九幽冥府打開，妖魔鬼怪齊舞。


  早已陳兵而至的人族大軍，諸般神通法寶紛紛施展開，任憑再強的妖魔，亦難衝出分毫。不消一刻，在玉煬、風帝、塵熙三位真君與了痴、圖慮二位神僧的率領下，人族大軍很快衝進了幽府，展開全面清理工作。


  毫無疑問，這些被鎮壓了不知多少萬年的鬼怪妖魔，根本無法與如今強盛的人族修真大軍相抗衡。


  當戮仙盟的人亦準備進入幽府時，看見自家的盟主坐在那個神秘詭異的十字架上，獨自發獃。為首的笑佛等人不由的停了下來。


  黃愍過來請示道：大哥，我們要不要進入地府？


  不必了。獨孤鶴軒目光獃滯，沒有任何的興奮，只是平淡的說道：叫我們的人全部撤出，佔住青龍區。如果有人想離開，可自行離開。


  大……


  不用多說了。剩下的事都是我一個人的事，與你們無關。


  天小一亦靠近過來，道：獨孤大哥，萬屠王前輩說，讓你帶著戮仙盟的人離開。最好離開鴻蒙界，永遠不要回來。


  我會的，但不是現在。獨孤鶴軒微微一陣顫抖，道：龍淵谷為了九幽府死那麼多人，我得給他們一個交代。我絕不能一走了之。


  戮仙盟的人沒有進入九幽府，魔盟的人亦沒有進入。但兩大勢力都沒有離開，都選擇了在外等候。


  一場本該是轟轟烈烈的降妖除魔壯舉，變成了無言的等待，甚至是對峙。天上的黑雲配合著，讓稀薄的空氣更加窒息。


  是醞釀真正的風暴？

  是蒼茫浮沉的無言？


  是古老回憶的註腳？


  是鮮衣怒馬的沉默？

  殺戮，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


  殺戮，是唯一能最快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


  殺戮中，迷失會成為魔，醒悟可成為聖，介於中間者往往是隨波逐流者。


  天明時分，五正與世家的人紛紛退出，回到了朱雀方位。最後出來的是諸位太上長老。一場大勝中，沒有一人的臉上掛著笑容，人人反而繃緊了神經，手中法寶握的更緊了。


  其他太上長老回到了各自勢力前面，唯有元始劍宗的玉煬真君來到了獨孤鶴軒的面前。獨孤鶴軒的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黑暗狂潮，隨即站起身，垂首而立。


  玉煬真君開口道：我們要誅殺魔教眾餘孽，你幫誰？

  獨孤鶴軒緩緩抬起頭，身上的無名威勢展開，隱隱與玉煬真君不分伯仲，慢慢開口道：師祖，誰是魔教？誰又是正教？

  「你說呢？」


  「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這九幽府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敢質問我？」


  「難道你承認那是揭不開的瘡疤，也要把秘密帶進棺材里去才安心？堂堂站在修真雲巔的太虛境真君，還要去維護那微不足道的仙尊威嚴嗎？」


  「逆徒！」


  玉煬真君動了天威之怒，胸前出現一隻虛掌，重重地拍向獨孤鶴軒的胸膛。獨孤鶴軒沒有躲，任憑掌力擊到，任憑身子承受太虛之重擊，重重地栽倒在地。


  蒙浩等人紛紛御劍上前，扶起獨孤鶴軒，道：師兄……


  胸骨斷了，還會長好。經脈碎了，還會修復。獨孤鶴軒吞下口中湧出的鮮血，淡笑道：蒙師弟，不要摻和，帶著他們離開這個世界，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我的手上沾滿了龍淵谷先祖們的血，再也無顏讓龍淵谷先祖的血白流了。這是我的宿命，我不會逃避。


  獨孤鶴軒站穩后，示意蒙浩等人退後，自己則一步步的走到了玉煬真君面前，道：玉煬師祖，我是被龍淵谷歷十數代人精心選出來的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我是繼魔教初代宗主「鴻天」魔尊之後第二個開啟魔教聖殿之門的人，我是被你們選中承繼「鴻」字的人。從前，一直是別人在給我做主。這回，我會做出屬於我自己的選擇。


  玉煬真君平靜的說道：你的選擇是什麼？

  獨孤鶴軒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管他是位列仙班的仙尊，還是身處十八層地獄的妖魔。都應一視同仁，去面對自己曾經的過往行徑，而不是一味欺世盜名，愚弄後世傳人。


  「大膽逆徒，你要逆天？」


  「逆天？你心中的『天』又是什麼東西？你敢說元始、通天、太玄三派的祖宗祠堂供奉畫像中，沒有這個人？你可曾想過，他一個人怎麼會被孤零零的供奉在一間簡陋的小黑屋裡，而永不見天日？」


  獨孤鶴軒正氣凜然，將一幅畫像擲給玉煬真君，繼續說道：「究竟是誰為了一己之私，沽名釣譽，不顧同門相殘，互為邪魔？你敢對你口中的『天』承諾你是仙尊聖賢之傳承嗎？

  堂堂仙尊聖賢，會留下一個魔尊幽靈當看門狗嗎？


  這世上，究竟有誰敢義正辭嚴的問心無愧？


  我的手上已經佔滿了龍淵谷先祖們的血，我早已無後顧之憂，我不圖欺世虛名，我只想看看你們這些正義之士究竟守護的是什麼正義？

  當我看到『天瀾道姑』眼淚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已經沉了下去。我再追問自己，她沉默萬年用生命守護的究竟是什麼東西？當她流下淚的那刻起，她是不是很想多看一眼這個被粉飾的太平世界，很快會變成什麼樣？


  答案很簡單，就是像你這樣世世代代的忠實僕人，為那個早已名存實亡的正義，禍害著一代代後世傳人，欺矇著一代代人族同胞。真正挑起天下殺戮的人，難道不正是你這樣的忠實衛道士。」


  玉煬真君冷哼而笑，將畫像擲了回來，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能耐？」


  話音未落，胸前悄然出現一隻虎爪，抓向獨孤鶴軒的胸膛，結結實實的打在了前胸。獨孤鶴軒悶哼一聲，倒飛出數丈，重重地摔在詭異光幕上。整個人陷入了昏迷中，緩慢眨動的眼神深處湧起一波又一波黑暗狂潮。


  蒙浩等人繼續圍過來，呼喚著扶起獨孤鶴軒。世間，一具肉身凡胎沒有任何神通護體的情況下，硬接太虛境真君的兩記重擊。正常來說，任意一擊，足可讓任何生靈化為灰塵。


  實事上，當蒙浩等人第二次扶獨孤鶴軒時，發現整個人全身的骨頭已經碎了。但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緩緩遍布著全身筋骨，又重塑著筋骨經脈。


  不知從那裡躥出一隻小紅豬，親熱的蹭著獨孤鶴軒的臉，哄哄個不停，好像在呼喚已經快要離開這具軀體的魂魄。


  正在此時，一道倩影飄然而下，輕輕扶住了獨孤鶴軒，嬌笑道：十三年前，太玄山上我曾陪你體驗落寞的時刻。十三年後，我才發現我究竟該去陪一個怎樣的人去走完一段路。


  鍾姑娘，你這是要蹭熱度出名嗎？獨孤鶴軒吞下最後一口鮮血，笑道：我不會孤獨的。你看，任憑艱難險阻，小豬都會不離不棄的陪伴著我。


  汪汪~

  獨孤鶴軒淡笑道：小黃也是哦！

  不一會，獨孤鶴軒重新站了起來，遠遠站立的人群中有不少人長出一口氣。


  吱吱~

  一隻半灰半黃的猴子蹦躂過來，朝獨孤鶴軒扮了個鬼臉，似在打氣加油。隨後，一個猴形人悄然出現，來到獨孤鶴軒近前。


  開口道：小軒子，你說怎麼辦吧？咱們龍淵谷的人從來沒有慫過。今天，咱們叔侄聯手，會會這些狗`娘生的正義衛道士，讓他們見識、見識龍淵谷後人的風采。


  元始劍尊那邊一人再也忍不住，驚吼道「猴兒叔」，話音未失，人已到來。正是長孫千殤。


  長孫千殤激動的難以自拔，顫聲道：猴兒叔……咱家的其他人呢？


  長孫百垕擺了擺手，道：你以後好好過你的生活。龍淵谷的事永遠不要插手。又指了指九幽府，道：數萬年來，是龍淵谷的祖宗們把守著這該死的九幽府。有些事，你能想清楚，永遠不要說出來。如果想不清楚，更好。


  獨孤鶴軒沒有理長孫叔侄的事，而是一步一步地再次走到玉煬真君面前，道：玉煬師祖，逆徒已承受師祖兩掌，師門栽培之恩已還清。還有一掌，乃是我師父的授業之恩。無論是誰出手，逆徒都會承受。生死由「天」定！我倒要看看「天」意究竟是什麼！

  紫菁真君飄然而至，站在獨孤鶴軒身邊，捧出倚天劍，道：師伯，我願交出倚天劍，並以這身道行換小徒一命。這段師徒緣，由一朵連心度厄花而起。或許，從我將天鴻帶離龍淵谷的那一刻起，便已註定替他死一回。弟子無怨無悔！

  師父……。獨孤鶴軒內心的狂熱吶喊，聲音發出喉嚨時，只剩下十分微弱的一句呼喊，稍自定神后，道：師父，你走到今天的地步，實屬不易。徒兒，我走到今天的這步，宿命所歸。天晨爺爺含笑九泉的那一刻，從容的告訴我，「唯有與天爭」。我不知道他說的「天」是什麼東西，我只知道該還得還，該爭得爭。然後，死而無憾。


  死而無憾。縱使是修真百年身，未必能看透啊！紫菁真君又一次重現了難以形容的蒼老，鬚眉瞬間皆白，銀髮隨風飄搖，笑道：能做一個大英雄的師父，是我的福份。是你讓我看到了我師尊對我滿意的笑容。為師唯有這條命償還你，到了那邊有你的娘、師父的好姐妹在，師父也不會孤獨。如果你真要離開宗門，為師希望你只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不要再奔波拚命了。


  雲靜止了，空氣靜止了，時間靜止了，世間萬物皆靜止了。


  玉煬真君身如山嶽，偉岸威壓，氣勢吞乾坤，沉聲道：你只有傳承「鴻」字，才可繼承下一任掌教大位，領袖鴻蒙，對抗一切災難。如今，你要倒逼五正，否定聖賢，縱使我只是一介微不足道的守護正義的僕人，也絕不允許你乾綱獨斷，審判聖賢的是非功過。你既然知曉九幽府的事，就應該知曉五正與魔教之間的事，必須在九幽府重現人間時，徹底解決。如果你執意要站在那一邊，那我們都得做出最終的選擇。


  阿彌陀佛~

  隨著佛吟傳來，六道佛光從不同的方向而來，緩緩降落到十字架的周圍。來人竟是兩大佛宗的六位神僧，直接免去了很多虛禮。


  「佛祖云：『雲駛月運，舟行岸移，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六位神僧中，雷音寺「了劫」神僧的年齡最長，輩分最高，率先開口說話，道：「聖賢功過，是非恩怨，如浮雲，如塵煙。殺戮之道，殺戮幾萬年，除了重重仇恨外，還剩下什麼。」


  靈音寺「大悲」神僧附和道：「玉煬施主，風帝施主，二位能否放下昔日的執念，免去這場無謂的浩劫？」


  通天劍宗風帝真君駕雲降落，沉聲道：「二位神僧前輩，自古以來，正邪從不兩立。今日，我們若不誅殺魔教妖孽，澄清寰宇，何以面對本派的列代祖師爺？」


  話音剛落，只見平靜的黑雲中，一隻撲天神鵰出現，緩緩盤旋在戮仙盟眾人所在的上空，一起的還有黑龜等三清天玄獸。獨孤鶴軒身後，一隻小黃狗無聲無息的變大中。


  哞~

  嘶~

  甘洲方向，牛聲大起，蛇聲嘶鳴，捲起滾滾塵霧，殺向祖洲。


  不知不覺，魔宗三支、巫宗二支的人，法寶武器緩緩出鞘。戮仙盟的人，亦握緊了手中的法器。魔宗、巫宗、戮仙盟三支力量的真君們站在最前面，一件件長袍無風自鼓，凝聚天地之氣。


  尤其是萬屠王，漸漸的變成了透明的膠狀物，像極了一條新鮮的蠶蛹。


  獨孤鶴軒身後的蒙浩等人，亦攥緊了手中的仙劍。他們所持之劍，皆是獨孤鶴軒所贈。此刻，劍該指向那個方向，一個個再也清楚不過。


  獨孤鶴軒正面面對著玉煬真君與風帝真君，雙方的力量劍拔弩張。


  這一刻，彷彿夢回曾經那一場曠古爍今的同門激戰中。那一戰，無數神魔身形俱滅，無數生靈塗炭。那一戰的餘音風波，直到上古末期，仍縈繞在九界之間。


  那一戰，就發生在被從人族記憶中永遠抹去的九幽府內。


  今日，這一幕的上演，無論結果如何，都將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說來也巧，正在此時，天空中的烏雲飛也似的消散。立刻還人們一個藍色的天空。而在藍藍的天空中，緩緩映像出一顆碩大的紅色豬頭，豬眼微睜，好似豬還未睡醒。


  謫仙盟那邊有人驚呼道：豬醒了！


  轟隆隆~

  哐當~

  鴻蒙東南方無盡的天際中，傳來一道青銅門打開的聲音。


  謫仙盟那邊另一個聲音輕呼：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