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李定國的平川之策
李定國停下來喝了口茶。
沒人插話,都看著他喝茶,等著他繼續說。
喝完茶,李定國又不緊不慢地說道,「三將之中,還剩下一個吳玉田。吳玉田我雖未曾與他交過手,但他四川副總兵的位子,是曹國彰以及周延儒等人費盡心機一步步幫他爭取來的,可以說東林對他恩重如山。而且,因為他是后提拔的副總兵,因而家眷目前不在京師。那麼反過來,他的家眷應該在曹國彰手裡了。所以,至少從表面來看,吳玉田是忠於曹國彰的。」
聽到這裡,秦書淮問道,「那麼,李參軍的意思是?」
李定國說道,「夫戰者,知己知彼則百戰不殆。要確定取川之策,首先得確定曹國彰將會如何使用這三人。首先,廣元城的守將,現在必然不是李忠明。」
賀人龍馬上說道,「半月多以前,我軍探得駐守廣元城的正是李忠明部。而之後,我們並未收到李忠明部調走的消息。」
李定國道,「賀將軍的意思,是你們在廣元城有個把內應吧?」
賀人龍想了想,覺得說了也無妨,就道,「沒錯,內應是可靠之人。」
「這隻能說明賀將軍的內應要麼被殺了,要麼就隨李忠明撤走了,而撤走之前他沒有機會傳出消息來。」
賀人龍微怒,道,「李參軍何以如此肯定?」
李定國平靜地反問道,「入川之道,自古只有兩條。其一由漢中至廣元而入,伐劍門、趨綿竹,進而直逼成都,曰北道,也稱陸道、山道。其二,溯長江、烏江兩道而上,過夔門,越廣漢,直赴資陽、內江等地,稱西道或水道。曹國彰要自立,必遣精兵悍將把守此二道。他手下最能打的三大猛將之中,唯李忠明是絕對效忠於他的,他怎會不把他放到更為緊要的地方?廣元城是入川門戶沒錯,但官軍要攻下廣元易如反掌,把李忠明放在廣元,不是讓他和他手下的兵白白送死?曹國彰應當不會捨得吧?」
眾將聽后,都無不微微點頭。
秦書淮更是咧嘴一笑,越聽越是歡喜。
這番話說得賀人龍啞口無言。
李定國就繼續說道,「如今曹國彰想必已經知道國公爺率大軍抵達陝西的消息了,那麼他也可以確定官軍會走北道。而北道之中,以劍門關最為險要,只要卡住劍門關,北道就固若金湯了。故而曹國彰一定會把最保險、最重要的棋子放在那裡,那顆棋子當然是李忠明了。」
「如果李忠明駐守在劍門關,那麼在劍門關之後,同樣重要的綿竹關就必然是章立真把守。至於原因,如我剛剛所說,曹國彰雖器重章立真,章立真看上去也對曹國彰忠心耿耿,但說白了章立真畢竟是朝廷派去的四川總兵,而且家眷都在京城,曹國彰不可能不對章立真有所提防,讓章立真留守成都的話,恐怕曹國彰要睡不著覺,所以會派他去離成都更遠的綿竹關。」
「那麼,最後一個吳玉田,自然要留守成都了。曹國彰對吳玉田的器重不輸於李忠明,不止曹國彰,周延儒也很器重他,否則也不會一定要讓他做四川副總兵了。」
李定國說完,孟威馬上問道,「李參軍就這麼有把握嗎?」
李定國道,「李某曾帶兵在川內盤踞多時,因而對各路川軍頗為熟悉。現在川內能用、能打的就這三員大將,以及他們手下的十五萬精兵,其餘將領與川外大多數衛軍將領一樣,根本不堪一擊,想必曹國彰自己也很清楚。如朝廷不發兵從西道進川,此布置應當不會調整。」
說到這裡,賀人龍不禁問道,「李參軍曾帶兵在川內盤踞多時?這是何意?」
他還不知道李定國的來歷。
秦書淮輕笑道,「呵呵,賀將軍,這事回頭本公與你慢慢說。」
他這麼說,自是為了不讓李定國尷尬。
說完,他又對李定國說道,「那麼,說到這裡,李參軍的上策,是不是也有了?」
李定國胸有成竹道,「李某所說之策,未必上策,但諸位將軍可參考一二。其一,我軍現在即便以雷霆之勢攻下廣元,也無法震懾川內諸軍,因為劍門關的李忠明一定會封鎖消息。其二,我軍攻下廣元后,若想繼續攻下劍門關,至少要包括國公爺手上武林聯軍在內的七萬以上的兵力,而且損失可能頗為慘重。如今魔教就在甘肅,若是我軍久攻劍門關不下,或者國公爺手下這四萬聯軍損失慘重的消息,難保沉寂已久的魔教捲土重來。據在下所知,魔教盤踞甘肅之後一直在厲兵秣馬,恐怕就在等待時機。」
秦書淮基本認同李定國的說法,劍門關天險確實易守難攻,要知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說的就是劍門關。
想到這裡,他說道,「也就是說,李參軍認為,取川不宜強攻了?」
李定國直接「糾正」道,「是不宜用兵。國公爺的兵,還是留在陝西防備魔教的好。」
賀人龍聽到這裡,立馬說道,「胡說八道!不用兵,難道用嘴皮子勸曹國彰投降嗎?」
秦書淮沖賀人龍擺了擺手,說道,「賀將軍稍安勿躁,且聽李參軍怎麼說。」
李定國並未受到影響,說道,「曹國彰的安排雖然看上去無懈可擊,但事實上他犯了一個大錯,那就是把吳玉田放在了成都。吳玉田這顆棋子,很可能是我們能兵不血刃平叛四川的關鍵!」
眾將一聽紛紛睜開了眼睛。
兵不血刃平叛四川?
「何以見得呢?」秦書淮問。
「吳玉田確實頗有機智,不過他太聰明了!」李定國說道,「當初吳玉田帶八千精兵出川,幫洪承疇一起剿高迎祥。高迎祥讓李自成率三萬人去迎擊吳玉田,結果吳玉田不敢硬接,就繞道去偷襲了滿天星的部隊。這一仗,因為吳玉田沒有去攻李自成,洪承疇圍剿高迎祥的計劃失敗,洪承疇不願意得罪川內諸軍,所以只好忍了此事,還上書稱讚吳玉田作戰勇猛。於是吳玉田因為擊潰了滿天星的一萬三千餘人,不但沒有受罰,還得到了朝廷的嘉賞。此事,還是李自成告訴我的。」
秦書淮聽完李定國的話,明白了他的意思。
說道,「這個吳玉田,看來確實是聰明人啊。他會審時度勢,知道他可能打不過李自成,但一定能打得過滿天星。並且算到洪承疇以後還要找川軍幫忙,所以就算他不守約定也不會受罰,反而還能因擊潰滿天星得嘉獎。心思這麼活絡的人,必然不會死忠於曹國彰的,呵呵。」
李定國點了點頭,說道,「國公爺說對了。吳玉田會審時度勢,他一定能看出曹國彰是肯定打不過朝廷、打不過聯軍的,所以他不會死忠於曹國彰。」
秦書淮又道,「李參軍的意思本公明白了。也就是說,咱們只要確保吳玉田的家眷安全,就大有可能策反吳玉田。而吳玉田手握重兵把守成都,只要他歸順了朝廷,那麼曹國彰就想跑也跑不了了。」
李定國補充道,「如此一來,家眷尚在京城的章立真也必然歸降。剩下一個李忠明,他要降便降,不降咱們就把他困在劍門關,只需一些時日,也必叫他那五萬精兵土崩瓦解!」
秦書淮高興的大笑,「哈哈,李參軍高策,本公佩服!」
他確實心服口服!這個計策,比他冒險去刺殺曹國彰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
而李定國通過一些瑣事,對人和事的分析之精闢到位,更讓他嘆服!
完全是撿到寶了啊!
得此大才,何愁天下不平?
打遼東、打蒙古、平西域,看來以後這種事就不用他親力親為了!
李定國啊李定國,你小子上了老子的賊船,就別想下去了。歷史上你雖才華橫溢,卻生不逢時,只能屈居南明一隅,又遇上孫可望這種王八蛋,最終落得個壯志未酬、客死異鄉的結局。
但這一世,我給你足夠的舞台,來實現你的雄心壯志!
孟威、孟虎、祖大壽等人聽到這裡,紛紛站了起來,無不嘖嘖稱讚。
而賀人龍在短暫的沉默后,則直接起身對李定國抱拳道,「李參軍高策,在下自愧不如!呵呵,國公爺找了個好軍師啊,佩服,佩服!」
李定國並沒有因為賀人龍剛才數次打斷他而有所忌恨,沖賀人龍還了一禮,寵辱不驚地說道,「將軍言重了。說起來,賀將軍與我還有一面之緣。」
賀人龍奇道,「哦?在下以前見過先生?這個……恕賀某實在想不起來了,還望先生明示。」
李定國道,「一年前,賀將軍曾入陝西協助杜文煥進剿義軍,我領兵三千曾與將軍大戰一場,終是不敵。那天在下突圍之時,曾遠遠地見過將軍。」
賀人龍瞪著眼珠子,愣了半天。
忽然一拍大腿,說道,「原來那個悍勇無比的白袍將是你!你、你?」
「正是在下,李定國。」
賀人龍吃驚了半天,終於回過神來,然後狠狠地拍了拍李定國的肩,說道,「好你個李定國!以區區三千人馬,生生從我一萬五千大軍之中突圍而出,攔都攔你不住!現在倒好,自己送上門來了啊!哈哈!」
他說的自然是玩笑話。
秦書淮笑道,「哦?原來賀將軍和李參軍還是舊相識呢,那當真是好,也省了本公給你們互相介紹的麻煩。」
賀人龍又拍了拍李定國的肩,激動道,「好!好哇!當時看到李將軍英姿,我就在想若此將能與我並肩作戰!沒想到一轉眼現在你歸順了國公爺,真是快哉!快哉!李定國,人不怕走彎路,既然國公爺能收你,那就代表他不介意你的過去!你能打又能謀,在國公爺麾下必然能大展拳腳!切莫辜負了國公爺的一番苦心!男人大丈夫,既有如此本事,自當好好做出一番事業來,也不枉在人世活一遭!」
賀人龍是個真性情的人,說的都是心裡話,李定國自能感受他的惜才之心。
李定國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秦書淮,卻見秦書淮也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他心念微微一動。
秦書淮笑呵呵地總結道,「那麼,平川之事,接下來就由李參軍來主持了。李參軍,你需要什麼儘管來跟本公開口,從現在起本公只給你打下手,大主意可歸你拿。不過,軍中這些將領可沒本公這麼好說話,你要多跟他們熟悉熟悉。當然了,實在氣急了也可以跟他們打架,本公一定向著你拉偏架。」
一番逗趣話說得在場人都大笑起來。
李定國卻依舊平靜如水。
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當笑不當笑?
正如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