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問政
秦書淮就這麼,跟著不二散人進了大門。
進門之後,穿過堂院,又走過幾個木廊,就來到一各大屋前。
大屋門楣上掛著一個牌匾,上書「明堂」兩個金光燦燦的大字。
明堂,就是魔教專門用來舉行宴會以及會見貴客的地方。原本「明堂」只在光明頂有,不過佔領蘭州之後,他們在這裡也搞了一個。
進去之後,只見對面有一主座,乃是一寬大的山水走獸雕花木椅,極為考究。
而座上之人,乃一兩鬢斑白、雙眼深陷、眼袋突起之人,年紀大約五十左右,身體略顯消瘦,看上去頗為憔悴。
然其雙目卻是時刻發著利光,視線所出如同寒冰利刃,讓人莫名感覺一絲涼意。
想必這就是魔教教主燕無月了。
他的氣息平穩至極,呼吸間簡直看不到胸膛有絲毫起伏,顯然內力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但是雖然他內力高深,卻看上去精神憔悴萎靡,顯然是深受天地功之苦。
房間兩邊,左邊依次坐著燕悔之、趙無痕、梅印之、沈溪四人,而右邊則坐著二使徒、五使徒、六使徒、七使徒四人。
不知為何,被秦書淮斷了一手的三使徒沒來。
房間很大,不過並沒有擺酒,想必酒席應該在另外一個房間。
顯然,大家談的好這桌酒還能吃上,談不好怕是要喝對方的血了!
秦書淮進去后,見所有人都只是看著他,並不說話,於是他也選擇不說話。
過了會兒,二使徒喝道,「秦書淮,見了我教教主為何不行禮?」
秦書淮輕聲一笑,「本座應貴教之邀才來蘭州做客,主人家不以禮相迎就算了,還要客人先行禮,這種規矩本座倒是頭一次聽說。」
二使徒怒道,「大膽秦書淮,我教教主在此,豈容你放肆?你若再不行禮,本使徒就教教你何為禮數!」
秦書淮不屑道,「本座身為武林盟主,白蓮教教主,朝廷的國公爺,你怎不向本座行禮?呵呵,貴教要是這般待客,本座回去也罷!」
一直沉默的燕無月,細細地看著秦書淮的一舉一動。
這個近兩年才聲名鵲起的少年,讓他著實好奇。
看他呼吸,那一身內力竟已到中成境了?
看他神色,雖身處險境卻依舊淡然若素,這等膽色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看上去才堪堪十七八歲的年紀,卻讓人恍惚感覺是成名已久的天縱奇才。
拋開他身上種種常人不可及的異象不說,但是這份氣魄,也確有人中龍鳳之資。
難怪悔之、沈溪、吳烈等人,都整天遊說本座要助他登基為帝!
有趣!
想到這裡,他揮了揮手,示意二使徒莫要再說。
二使徒看到燕無月的手勢,果然再無一言。
燕無月調整了下坐姿,身體微微前傾,一隻胳膊半搭在膝蓋上,看著秦書淮說道,「秦盟主,百聞不如一見,請坐。」
一名侍者立刻搬來一把椅子,放到秦書淮身後。
秦書淮心道,看起來今天燕無月的狀態還是比較正常的。
所以燕悔之才讓自己趁今天過來的吧?
想到這裡,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謝過燕教主。」
隨後坐下。
並不說話,而是等燕無月先說。
「秦盟主,知道本座今日為何請你過來吧?」燕無月問道。
「請燕教主明示。」秦書淮客氣地讓燕無月自己說。
燕無月莫名地一笑。
「貴我兩軍相持已久,不知秦盟主有何打算?」
秦書淮淡定地答道,「自是以和為貴了。」
這點他必須說,如果他不給個和談的姿態,以燕無月的教主之尊,在眾手下面前怎麼可能主動提出來要和談?
燕無月頓了頓,說道,「本教起兵,一為安民,二為除暴,三為擇聖主而澤天下。秦盟主認為,若要和談,貴我二軍可能就此達成一致?」
秦書淮沉吟了下,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就要看燕教主怎麼認為了。若說安民,如今流寇已平、韃子已退,只要貴教退兵,自可安民。若說除暴,流寇、韃子之暴今後必不會再復中原,而朝廷之暴在於東林,東林一除,如今各地減稅減賦,貪官污吏無不抄家革職,可說暴強已除。至於擇聖主澤天下,卻不知貴教如何定義「聖主」二字,若是治得天下太平,國富民強,不知是聖主否?」
燕無月面色微冷地說道,「換了官吏,秦盟主就能保證朝廷不再殘暴無道了么?」
秦書淮反問,「那麼,若是貴教得了天下,所換官吏就一定個個清廉了么?當初貴教助朱元璋得了天下,朱元璋仿照貴教教規,對天下官吏施行嚴刑峻法,最後如何呢?還不是貪官污吏遍地?」
燕悔之等人見秦書淮毫不留情地反駁教主,頓時神情一綳。
如今教主性格陰詭無常,萬一發怒那便一發不可收拾!
然而,出乎他們的意料,燕無月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露出饒有興緻的表情。
「那以秦盟主的意思,當如何吏治?」
秦書淮暗暗叫苦,心說這命題是真尼瑪大啊!
如何吏治?這問題特么幾千年來都沒人說明白,我哪知道?
能說做官要憑良心么?
好吧,顯然蛋是不能這麼扯的。
想了想,他說道,「吏治的根本,就是要把權力關進籠子里。本座以為,絕對的權力,滋生絕對的貪腐。若能做到讓官員不能貪、不敢貪,才能真正做到吏治清廉。」
「至於怎麼做,本座倒是想了一個法子,不知道燕教主是否想聽聽?」
燕無月淡淡一笑,「且說,本座洗耳恭聽。」
看得出,他確實很感興趣。
秦書淮就說道,「若要吏治清廉,需三權分立。此三權者,乃行政權、司刑權、軍權。以往一個巡撫或者總督,便可把這三權集於一手,試問天高皇帝遠,誰來監督?不光督撫如此,下面的知府、縣令等,雖然沒有軍權,卻牢牢地把控了行政和司刑權,也就是在一個地區內,是非對錯全部都他自己說了算,他說誰有罪誰就有罪。試問擁有這樣的權力,誰不腐敗?」
這根本就是抄襲了三權分立學說,只是秦書淮結合了大明的實際,臨時改編了一下而已。
卻讓燕悔之、沈溪、梅印之,甚至五使徒、六使徒、七使徒等人都聽得津津有味。
對於以「安天下」為教義,一群以「安天下者」自居的人來說,怎麼可能會不對這個感興趣?
「還有么?」燕無月又問道。
秦書淮絞盡腦汁地又回憶了下高中政治課本,繼續說道,「而如果三權分立,比如各地司刑部門,如果他們不受各地縣令、知府乃至督撫管轄,而是由刑部直接管轄,並且他們的俸祿也不從當地領,而是直接從京城發往。這麼一來,他們自可以獨立判案。」
「而當地官員,則只能負責施政,就算老百姓跟他們有過節,他們也不能說抓人就抓人,而是要請當地司刑來判。因為司刑不歸當地官員乃至督撫管,所以他們自可以秉公執法,不用看當地官員臉色!」
「這麼一來,官員想欺壓百姓是不是困難多了呢?」
這個煥然一新,甚至於石破天驚的想法,讓在場所有人都微微頷首——除了心不在焉的二使徒。
卻聽燕悔之又問道,「那麼,誰來督察司刑官呢?若是他們貪贓枉法怎麼辦?」
秦書淮道,「問得好。司刑官一職至關重要,為了防止司刑官徇私舞弊坑害百姓,可以由兩種辦法。其一,是要由監察御史監督司刑官,每隔半年監察御史都要翻看案宗,若發現冤假錯案則可以對司刑官追責。其二,為了防止當地司刑官舞弊,可以規定老百姓有兩次上訴機會。如果縣內的司刑部門判他有罪,他可以上訴至府內或州內司刑部門,如果是大案命案,他還可以繼續上訴到省級司刑部門。」
「按理說,這樣雖然不能徹底杜絕徇私舞弊的情況,起碼可以減少一大半!畢竟,一個人要想打通縣、府、省三級司刑部門,而且這三級司刑部門恰好都是貪官污吏,這種難度應該很大吧?」
「司刑和行政如此,那麼軍權也是如此。軍權由軍分區直接統領,不歸督撫管轄,這樣督撫就算掌握了大量的稅收,也沒有軍隊。而軍隊雖然有兵,卻需要中央的錢糧。而且,各軍隊之間每隔一段時間就調換駐防區域,讓他們跟督撫勾結都難。」
「如此一來,就很難有叛亂了。沒有叛亂,百姓豈非安定了?」
秦書淮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說完了。
說完之後,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我去,怎麼說著說著連自己也信了?
大明不能搞君主立憲,不能搞議會制、共和制,但貌似這種改良版的三權分立是可以做的?
雖說這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肯定也離民主共和近了一大步了吧?要是這基礎能打下,後人怎麼演變就是後人的事了!
起碼比現在的督撫制要好上十倍百倍!
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從幾百年後來的,玩政治手腕可能掰不過這裡的官,但論政治體制的設計,足夠秒他們十條街!
嗯,回去再好好想想,這事看起來很有搞頭啊!
額,想多了。
還是先想想怎麼回去吧……
他口乾舌燥地說完,然後看向燕無月。
燕無月沒有說話。
其他人也一片凝語。
不得不說,秦書淮所說的「三權分立」,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可以說他們從未想到,吏治還可以這麼做。
過了會兒,燕無月忽然呵呵一笑。
「好一個大明之妖哇!」他抬頭,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這麼說,你是準備當皇帝了?」
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了。
秦書淮很清楚,就算燕無月想跟自己合作,也必然會提出要跟自己一起殺進紫禁城,然後誅崇禎全族。
他當然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怎麼弄呢?
一個字:拖!
等女帝動手再說!
讓魔教先死一批高手,再跟剩下的談!
很明顯,二使徒出去之時,就是女帝動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