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話
第二章 夜話
肖依伊和梁千雅回到家,一早從幼兒園回來等在家裏的肖沐陽第一時間衝上來:“姐姐!我給你看我畫的炮車戰隊!”
肖沐陽最近迷上了畫戰車,歪七扭八的履帶摞上幾個隨機組合的方塊兒、半圓或三角,再加上炮口、挖鏟或鐵錘,便是一輛輛坦克、挖掘機還有破壁機。肖依伊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學來的,畫起來還挺像模像樣,尤其顏色搭配也很好看。像所有母親一樣,肖依伊總是暗想:也許我兒子是個畫畫的天才!
梁千雅顯然也很欣賞弟弟的畫作,誇張地稱讚了一番之後,從自己的書包裏翻出個小盒子遞給肖沐陽:“給,姐姐送你的,算是畫畫的獎勵。”
肖沐陽接過來,是一款樂高小汽車,興奮地拿著盒子對肖依伊顯擺:“媽媽,姐姐又給我一個獎勵,我現在有四個了!”
肖依伊說:“好啊,那你拚好可以和另外三個擺在一起,組成一個車隊。”
肖沐陽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我現在就拚好嗎?和姐姐一起!”
肖依伊一邊轉去廚房一邊說:“好,你跟姐姐玩兒一會兒吧,一會兒吃飯叫你們。”
肖依伊快到家時給丁姐打了電話,這會兒兩盤熱菜已經出鍋了。不忍心打擾客廳裏的一對姐弟,便沒急著叫他們去洗手,等肖沐陽拿著拚好的警車跑到廚房對她和丁姐顯擺,才招呼姐弟倆洗手吃飯。
飯後,梁千雅上樓回自己的房間寫作業,肖依伊陪著肖沐陽在客廳畫了一會兒畫。等丁姐把餐廳和廚房都收拾,端了一大壺鮮榨果汁來了客廳和她換班,她才起身上樓去看梁千雅。
肖依伊端著果汁,敲了敲梁千雅的房門,得到允許後推門進去。
“丁姨榨的果汁。”肖依伊把果汁放到寫字台邊的小矮櫃上,“作業寫完我幫你檢查一下?”
“不用,也沒多少了,我在學校都差不多寫完了,和同學對了答案,還有點兒語文和英語的預習。”
肖依伊沒再多說,大概是遺傳了梁宇琛的頭腦和自律,在學習上梁千雅從沒讓她操過心。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學習完的梁千雅下了樓,與肖沐陽一起嘻嘻哈哈地折騰到九點多,才被肖依伊一起轟上了樓。
梁千雅說要泡澡,家裏隻有肖依伊主臥的浴室有浴缸,肖依伊知道小丫頭其實就是想用她香噴噴的浴鹽。她幫梁千雅放好了熱水,指著幾瓶浴鹽問她要用哪種,梁千雅說粉色的。
肖沐陽纏在旁邊躍躍欲試地要求幫姐姐倒,肖依伊幫他把浴鹽倒進瓶蓋裏,他便接過來鄭重其事地灑在浴缸裏。粉色的鹽粒散進水裏,被肖依伊探手進去攪了攪,整盆水便化成了粉色,隨著水汽蒸騰出一陣甜甜的香氣。
肖沐陽玩兒心大起,被肖依伊拉出去後,還跑去拿了自己洗澡時的玩具小船“借”給了姐姐。
肖依伊帶肖沐陽去睡覺,讓梁千雅自己洗澡,有事兒就叫她或者丁姨。
二十多分鍾後,哄睡了兒子的肖依伊回了自己房間,梁千雅剛剛洗完,正在浴室吹頭發。肖依伊進去一邊清理浴室一邊說:“我剛買了一套潤膚油,一會兒吹完了我給你做一套身體 spa 啊?”
梁千雅興奮地應說:“好啊!”
臥室,肖依伊讓梁千雅趴在自己的大床上,像美容院一樣,把各種護膚用品整齊地擺在床頭,甚至還像模像樣地點了香薰。她往手心裏倒了一點潤膚油,又滴了一滴薰衣草精油,搓了搓,覆在梁千雅的背上,一下一下輕柔地按摩起來。
她其實像大多數媽媽一樣把自己的女兒當做一朵嬌嫩的小花,除了陽光雨露的滋潤其他什麽都不需要,那些化學製品隻能成為附著在她稚嫩肌膚上的累贅,勾調的香氣再迷人也比不過她身上自然的氣息。
但是每當看著女兒看向著她那些瓶瓶罐罐的眼神,她便會想起她十一二歲時偷抹媽媽麵霜和口紅時的新奇和興奮。她媽在她十二歲時去世了,沒有人手拉手領著當年那個同樣十二歲的小姑娘踏入女人的世界,帶她認識那些瓶瓶罐罐,陪她去買自己的第一件文胸,告訴她月經初潮不要驚慌。
她不知道別的媽媽會不會也像她,總在不覺之間把自己少時的影子投在女兒身上,想把自己曾經缺失的,錯過的,遺憾的,全都給她,是對女兒的愛,也是對自己的補償。
梁千雅一邊閉著眼享受,一邊懶懶地和母親聊天,扯了會兒閑篇兒,話題便不可避免地轉到老師請家長的事。
“你們胡老師倒沒說別的,學習上誇了你一頓,就說你最近好像總走神兒,問問咱們家裏有什麽情況沒有,讓我多跟你聊聊。”肖依伊一邊按摩一邊故作輕鬆地試探,“怎麽?你是談戀愛了?”
胡老師跟她說這個事兒的時候,她第一反應便是小姑娘進入青春期,是不是春心萌動了。
梁千雅回道:“我倒是想呢,周圍也沒有帥哥配得上我啊。”
聽她這語氣應該不是撒謊,肖依伊笑了笑,心裏暗暗鬆了口氣。
梁千雅猶豫了片刻,翻身起來,一本正經地說:“直說吧,是有點兒事兒,還真跟談戀愛有關,不過不是我,我懷疑我爸談戀愛了。”
肖依伊怔了一下:“你爸?”
“也不算談戀愛吧,我覺得我爸是被狐狸精纏上了!”
肖依伊又笑了,回身拿了條幹毛巾,扯過梁千雅在她背上輕輕擦了擦,把睡衣遞給過去:“你是不是覺得,你爸周圍的女的,除了你媽其他全是狐狸精。”
梁千雅沒否母親這個說法:“這個不一樣,這個特別‘狐’!”
肖依伊笑:“怎麽個狐法?”
“長得就妖裏妖氣的,別的女的管我爸叫梁總,隻有她管我爸叫哥。”
“趕緊把上衣套上,別著涼了。”肖依伊拽過梁千雅一條腿,幫她抹身體乳,“叫哥也不代表什麽啊,我們單位大把年輕小夥子喊我姐,也都是要跟我好嗎?”
“不一樣!正常的怎麽喊?都喊‘肖姐’、‘梁哥’吧?這個女的叫我爸‘宇琛哥’。”
宇琛哥?好像是有些曖昧,不過梁宇琛絕對不會喜歡上一個會叫他宇琛哥的女人。
“怎麽樣?是有問題吧!那女的好像是我爺爺什麽朋友的孩子,我這兒還有照片呢。”梁千雅說著探身拿了自己的手機,劃了一會兒,遞給肖依伊。
照片顯然是偷拍的,肖依伊看了看說:“長得還挺好看的。”
“好看什麽啊!一看就是整的!”梁千雅一臉的忿忿不平,“她就是看上我爸的錢了。”
“你這話說的,你是覺得你爸除了有錢沒別的優點了?女的看上他就是看他的錢?”肖依伊挪了挪位置,繼續給梁千雅的另一條腿抹乳液。
梁千雅說:“那倒不是。”
肖依伊繼續道:“你爸很優秀啊,女人喜歡他也很正常,不過我能理解你,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覺得所有接近我爸的女人都是綠茶婊。”
“嗬!”梁千雅笑,“您還知道綠茶婊呢?”
肖依伊把睡褲遞過去,不忿地說:“我才三十四,別把我想成落後於時代的老年人好嗎?”
梁千雅吐了下舌頭,調皮地笑了笑。
“你覺得你小姥姥怎麽樣?”肖依伊問。
“挺好的啊。”梁千雅說,“我覺得我小姥姥還挺颯的,一點兒不像四十多快五十的人。”
肖依伊一邊收拾瓶瓶罐罐,一邊說:“我也覺得她挺好的,不過當年你姥爺第一次把她帶回家的時候,我特別討厭她。她比你姥爺小了十幾歲,比我也才大十來歲,我叫她姐都合適,我當時就覺得他是衝你姥爺錢來的狐狸精。後來她和你姥爺結婚,多少年我和她的關係都挺僵的,弄得家裏氣氛一直不好,我自己那些年也過得不好。你看現在呢?我們倆不是關係挺好的?還能一起約出來坐坐。事實證明,是我當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這個小姥姥人挺好,也不是什麽坑錢的狐狸精,去年你姥爺大病那場,要不是她跑前跑後、沒日沒夜地伺候著,你姥爺也不能恢複得那麽好。”
“所以啊,看人還是不能先入為主。再說,要真是你爺爺朋友的孩子,人家叫你爸聲宇琛哥,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真是有什麽想法,你爸那眼睛看人多準了,誰能逃過他的火眼金睛啊,他也是奔四十的人了,要是你都能看出來心懷不軌了,他自己能看不出來嗎。”
“那可不一定,陷入愛情的人都是盲目愚蠢的,而且男人都是視覺動物,容易被表象迷惑。”
“嘿!你這一套一套的都是在哪兒學來的?”
梁千雅學著肖依伊適才的語氣:“我都十二了,別把我想成屁都不懂的小孩兒好嗎?”
肖依伊無奈笑說:“行,那你就好好觀察吧,幫你爸好好把把關啊。”
梁千雅看著母親的神色,頗感失望,這可不是她想得到的回應,看她媽的反應,好像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她爸是不是有別的女人。
梁千雅不甘心,抱著枕頭往床頭一靠,假作隨意地閑聊:“您當年和我爸談戀愛的時候管他叫什麽啊?”
肖依伊當然知道女兒問這話的目的,隻是,她和梁宇琛談戀愛的時候?這確實難為住她了。
肖依伊看著女兒殷切的眼神,實在不想讓她失望,她努力往前想,在她還對梁宇琛有稱呼的時候。
“我以前也叫他宇琛哥。”肖依伊答。
至少這句話不是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