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葉緹身上有很多葉父的小習慣, 比如留下有效信息時她會寫上日期和時間。
這也算是葉父特有的小技巧,方便隊友判斷他離開的時間、按步速大概推算離開的距離。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誰都沒發現這裏少了個女人, 陳既清看到這張字條是一小時後。
不知為何,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連忙拉住一人, “你知道附近哪裏有山嗎?”
士兵對這裏的地形不熟悉, 但來之前他們短時間內背過地形圖, 他想了一會,指了指後麵, “那裏。”
陳既清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那裏漆黑一團, 沒有光線, 像一個會吃人的黑洞。
他的心緊了緊。
他向救援隊說明情況,並把字條給他們看, 他們沒有任何猶豫,幫陳既清一起找葉緹。
“快!快救人啊!”
他們拿好裝備和工具, 準備出發時一個年紀較大的老人從那座大山下跑過來,“快跟我去救人!”
“老太太你說清楚, 救誰?”
“我孫子和一個姑娘!”老太太滿眼焦急。
聽見姑娘二字, 陳既清的眼神凜了凜,語氣不自覺變生硬, “是不是一個穿白色毛衣的女孩?”
老太太對上陳既清的眼睛, 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陳既清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 深呼吸幾下, 放輕語氣, “你給我們提供更多線索找人才更快。”
聞言, 老太太急忙想了一下,“對!就是穿白色毛衣的!”
“你還記得路嗎?”救援隊的人問。
“記得!記得的!”老太太激動點頭。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隻要記得路找人就不麻煩,“那麻煩你給我們帶路。”
“好好好。”
加上陳既清和老太太是五個人,他們往山區走。
好巧不巧,這座山是清溪市最險峻也是地形最複雜的,走一段距離就能看見很多因地震栽倒的大樹,直接阻礙前行的速度。
越往裏走,陳既清的擔憂就更甚,他的小朋友一個人呆在這裏,該有多害怕。
他攥了攥手,壓下不安,拿著手電筒認真尋找起來。
“葉緹,我是陳既清。”
“你能聽到嗎?”
“……”
走了多久就喊了多久,嘴唇發幹嗓子冒煙他一點都顧不上,他知道找人找人找人。
老太太是本地人,對這個山區還算熟悉,所以能自己跑出來。
但天很黑,她記性又不怎麽好,繞幾圈下來她忘記葉緹和孫子掉在什麽地方了。
她蠕動了一下幹澀的唇,說話哆嗦,“怎、怎麽辦,我我我有點忘記路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
陳既清怔了一秒後反應很大,什麽風度什麽守禮他全都想不起來了,全部拋之腦後。
他第一次對人怒吼,“你說什麽?”
“又、又不是我想忘記的,我也很害怕,我是真的記不清了。”老太太有些發怵。
救援隊的人試圖讓陳既清冷靜,“這裏隻有一條路,你女朋友對這裏不熟悉,應該不會走太遠。”
“我們順著這條路應該可以找到。”
“找人要緊。”
陳既清狠狠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多了一絲冷靜。
這個山區很大,光靠他們幾個是不夠的,救援隊的人已經聯係組織派人過來支援。
他們暫時按著這條路走。
走到一半,山體突然劇烈晃動,腳下踩著的路以突如其來的速度一分為二,裂開一條巨大的縫隙,大石子小石子滾落到縫隙裏,逐漸看不見。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幸好,山體隻晃動了兩秒,他們所在的位置還算穩定。
“別怕,隻是餘震。”救援隊的人出聲安撫,“我們走這邊。”
他們又走出一段距離。
陳既清注意到下麵有微弱的光一閃一閃,會不會是葉緹打的信號?
不管是不是,這總歸算是一個希望。
天太黑,看不清下麵的情況,救援隊的人隻能根據腦子裏的地形比例圖,草草估計一下距離。
其中一人腰上綁好繩子,準備下去看看。
“我也去。”突然響起一道男聲,陳既清目光堅定。
“這位先生,你最好在這裏等待,我們是專業的,請你放心。”
急得團團轉的老太太也勸他,“是啊小夥子,我們就不要給他們添亂了。”
向來明事理的陳既清這次態度異常強硬。
他勉強維持表麵的冷靜,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理智已經處於一個極限,即將點燃爆炸。
“讓我去。”
“我不會給你們添亂的,我不親眼看見她,我……”說到後麵陳既清沒了聲,直接失語。
空氣寂靜幾秒。
“好吧。”救援隊的人鬆口,“你等會要跟緊我。”
……
葉緹眨了眨眼,手背擦掉臉上的汙泥。
她試著動動腿,但一動,腿上就傳來鑽心刺骨的痛,無奈之下,她隻好放棄。
時間越長她的腿越冰冷,冷到快要失去知覺,她能感覺到血液在流失,那種無力和脆弱蔓延到全身。
突然一滴水落在她肩膀上,下雨了。
她跌落的位置不太好,整個人都暴露在外麵,雨水無情打在她身上。
後腦勺磕在石頭上,腿也因為剛才的餘震被巨石壓住。
運氣真差,她想。
葉緹覺得很冷,很想讓陳既清抱一抱,還想聽他叫小乖。
她身下是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小男孩被她護得很好,隻有一點皮外傷。
想到她救了一朵祖國的花朵,那些痛好像又不怎麽痛了。
“姐姐。”
“嗯?”
“我們會死嗎?”
“……”
“不會,我們不會死。”
對,她要活著。
她還沒有成為陳既清的新娘,她還沒有為陳既清生可愛的寶寶。
陳既清那兩年都支撐下來了,她這點痛怕什麽,她不會死,也死不了。
手電筒在她旁邊,她伸出手試著去夠,就差兩三厘米就能摸到。
她看了一眼血流不住的腿,心一橫,咬緊牙關拖著身子往前挪。
拿到手電筒的同時她感到腿上傳來一陣撕扯感,鈍痛過後是麻木,無知覺。
她有些自暴自棄地想,廢了就廢了吧,總比死了好。
手電筒快沒電了,光線一閃一閃的。
她不知道電能支撐多久,隻希望陳既清能早點找到她。
如果她能活下去,她就抓著陳既清去民政局,和他扯證。
死也要把他妻子的名分占了。
或許這個念頭一直支撐著她,她一直沒合眼,努力睜著。
意識迷迷糊糊間,她好像看到一個熟悉朝她奔來,緊接著落入一個濕漉漉的懷抱。
他的衣服也被雨水打濕了。
濕涼的衣服下麵是溫暖的溫度。
下一秒,她感覺到一滴滾燙的東西落到她臉上。
葉緹怔住,他哭了?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她還是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你怎麽哭了?”
陳既清抿唇沒說話。
看見葉緹的一瞬間,他心裏閃過千萬個念頭,卻隻抓住一個,那就是救她。
二十多年從未慌過的陳既清,這次是真的害怕了。
葉緹想說話,但被嗆到,咳了幾下才說道:“陳既清,你個膽小鬼。”
“是,我就是膽小鬼。”
救援隊的人把小男孩抱出去,然後想辦法把葉緹腿上的巨石移開。
他們不知道葉緹腿部情況,如果冒然推開巨石很有可能會造成二次傷害。
葉緹失血過多,又在雨水中浸泡許久,整個人有些渾渾噩噩。
她努力保持最後的神智,“不用管我,直接推開吧。”
“不行。”陳既清是第一個否定的人。
“沒關係的……”
“你完好無損來,就要完好無損回去。”
我答應過你父親,要護你一世周全,如果你出事,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陳既清脫下外套,披在葉緹身上。
雖然她的衣服已經髒了,但他知道他的小乖愛幹淨。
他站起來和救援隊的人商量對策。
冷靜的聲音,有條不紊的話語,一瞬間,葉緹仿佛再次看見那個冷靜自持的男人。
“現在隻有最後一個辦法,徒手挖,抬高巨石的時候把她拉出去。”
他們沒有任何工具,如果等大部隊來還要過很久,他們怕葉緹的腿部神經會壞死,所以一定要快。
“好。”陳既清沒有猶豫。
陳既清的手是彈鋼琴的。
那雙號稱世界上最貴的手,徒手搬開一塊塊石頭,修長冷白的手布滿肮髒的汙泥,指縫裏全是石子和泥土,就連指甲蓋都有翻起來的跡象。
他好似察覺不到疼痛。
剛才轉小的雨又變大,滂沱大雨傾盆而下,他像個沒有知覺的機器人,不停挖不停搬,麻木重複這一個動作。
雨水、泥土、血絲,全都混雜在一起。
他的優雅不再,風度不再。
他成了一個狼狽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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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葉緹送到醫院,陳既清滿身滿手都是鮮血。
死亡會奪走他最愛的人,他第一次覺得死亡是那麽可怕。
這幾個小時對陳既清來說是一場痛苦的折磨,他的內心撕扯又煎熬。
他努力放平呼吸,但胸口激烈起伏著,還沒從那場噩耗中掙紮出來。
醫院走廊的電子時鍾一閃一閃,一分鍾是那麽漫長,他坐立難安,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靜靜等待。
手術室的紅燈暗了,門終於打開。
陳既清想走過去,但站了太久,腳已經僵硬麻木。
“手術很成功。”醫生摘下口罩,“另外病人也算因禍得福,腦子裏的血塊在慢慢吸收,過段時間就能徹底沒有。”
血塊,什麽血塊?陳既清沒懂。
他想問清楚,但醫生已經走了,他隻好先擱置,等會再去問。
葉緹轉入普通病房,臉色蒼白,戴著呼吸機。
她的指縫裏還有汙漬,陳既清想幫她處理幹淨,一伸手,才發現他自己也沒有多幹淨,他下意識把手指縮進手心裏,遮擋住。
他去衛生間把手洗幹淨,然後拿了一袋棉簽,專注又耐心給葉緹處理指縫裏的髒東西。
陳既清握著葉緹的手,讓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不會有下次。”
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絕對不會。
他的語氣平靜,又似在承諾什麽。
他在病房裏坐了會,然後找到醫生,詢問血塊的事。
“病人頭部以前受到過撞擊嗎?”醫生問。
陳既清搖搖頭,他不清楚。
“血塊有十多年了,一直壓在病人的神經上,病人的記憶可能有部分缺失,血塊消失後記憶會慢慢歸攏的。”
得到答案,陳既清回到病房,坐在剛才的位置上。
他看著葉緹虛弱的臉,你忘記了什麽?
時間逐漸流逝。
按理說手術不久後葉緹就會醒,但一天一夜過去,她始終沒醒,醫生給她做了個全身檢查,機體很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這種狀況比較少見,醫生建議再等等看。
作者有話說:
忘記設置定時了,抱歉寶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