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獵人悔過焚毀弓弩 金虎獲救踏入征途
話說，在距徐甲修行的流水環繞梨園茅舍以西，不足十里遠一個小山坳里，有個楓樹與槐樹環抱的小山村。在這小村東半里處，住著一獵戶人家。所謂獵戶人家，其實也僅有老獵人一人。
這日清晨，老獵人像往常一樣，推開了自己家門，映入眼前的是長夏逝去，初秋的景緻悄然涉足山野，楓葉紅，槐葉黃，山野呈現金虎毛皮般斑斕絢麗景色。一陣涼風吹將過來，更讓其神清氣爽。
這老獵人非同常人。他原本是天宮玉帝凌霄寶殿衛士，自那日金虎將其戰敗后，便被玉帝發配人間，投胎於一獵戶人家。轉世出生后，其獵人父親為其取名為羿后，有寓為神勇獵手后羿後人之意。十五歲那年，父親在山中狩獵時，被一斑斕金虎吃掉。母親悲痛萬分，積怨成疾，當年便撒手人寰。羿後接過父親弓弩及套索，以打獵為生，並一心要除掉金虎。這多年來，羿後山上山下尋覓，雖然也見過金虎蹤跡，有過幾次周旋，但終未如願除掉金虎。這期間，羿后也由年輕獵人，變作一花甲老獵人。
前些日子，老獵人羿后終於發現金虎蹤跡，且常在一名喚作徐甲的小道人茅舍東邊不遠河灣處轉悠。老獵人為追蹤金虎蹤跡便利，以金虎傷人，要為民除害為緣由，與小道士徐甲商量，經其允許后，便時常與小道士徐甲茅舍內過夜。
昨日，老獵人羿后又來到清水河河灣處，發現金虎又來河邊飲水，便想用弓弩射殺。可轉念一想，倘若弓弩威力不足以射穿其堅實虎皮，豈不打草驚蛇，前功盡棄。於是便耐住性子，觀察動靜。后決議用套索先將其套住后，再用弓弩或長刀將其射殺。也就在其左右權衡思索之時，老子於怪崖旁小解，灰鼠落水被金虎救起又要食之，被青牛瞪眼嚇阻等一目，皆看在眼裡。待金虎離去后，老獵人與老子遙相對視片刻，便匆忙回家去取套索去了。待其再來到河灣邊，卻於怪崖旁，見到老子遺失寶葫蘆，便偷食寶葫蘆中仙丹一粒，又偷留一粒。其後，又想將寶葫蘆中仙丹全部倒出，卻怎得也扭不不開蓋子時，覺得那寶葫蘆越來越重，毅然鐵葫蘆一般，便只得將寶葫蘆於怪崖下原樣放好。老獵人做賊心虛，瞧瞧四周皆無人看見，這才終身一躍，飛奔過河對岸，來至金虎時常前來飲水的老樹旁，精心布好套索，放仙丹為誘餌，做好偽裝，便放心地趕回家中。
今晨，老獵人羿后醒來，顧不得洗漱，便背起弓弩，要及早前去去查看金虎是否落入圈套。
昨晚歸家后，老獵人還特意為其父母靈位焚香叩首，祈求父母神靈，保佑金虎落入套索，並助其一臂之力，用弓弩射殺金虎，得以實現其復新仇舊恨之心愿。
此刻，老獵人羿后，正沐秋風，觀秋景，神清氣爽，饒有興緻地行進在山間小路中。眼看就要來到昨日布設套索之處，心中難免有些緊張，胸中「噗」「噗」狂跳。也就在此時，他忽然見得一隻比野狼略大，通體褐色野獸竄出。老獵來不及多想，便從身上解下弓弩，快步如飛般追趕那褐色野獸。或許是昨日偷食了老子仙丹緣故，老獵人自覺得身輕如燕，加之那野獸有些笨拙。老獵人距其越來越近，不多時便追至那褐色野獸於其家不遠處一岩壁前……
老獵人靠著一顆大樹，仔細端詳，那野獸很像是一隻羚羊。老獵人雖然從未見過羚羊，卻也曾經聽其父親講述過羚羊之特徵：一般體長五尺左右，肩高三尺上下，體重百十來斤。它形體健壯，頭形寬長，吻部粗壯，鼻部寬闊略隆起，尾短，四肢強健而勻稱。羚羊全身除臉頰、四肢下部及尾巴外，其餘各處均被豐厚絨毛覆蓋，通體淡褐色。雄性羚羊角長而直，烏黑髮亮，雌性羚羊不長角。老獵人觀此獸符合羚羊特徵，且頭上無角，看來是只雌性羚羊。只是羚羊是很敏捷的野獸，不會行動如此的遲緩，而且蹣跚。
老獵人好奇，繼續向前緩緩挪動。這回看清楚了，的確是一隻很肥很大的羚羊，估計是有病了，否則怎麼就是走不動呢。老獵人舉起了手中的弓弩，就在他扣動扳機的一霎那，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打了一輩子獵的老獵人，卻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景：只見那隻肥碩的羚羊，頓時淚流滿面，兩隻眼睛里充滿了淚水，絕望的仰天長叫著，好似在祈求著老獵人放他一條生路。獵人是不會心慈手軟的，繼續舉弓弩瞄準。這時只見那隻羚羊兩隻前腿雙雙跪地，眼淚花花的流淌，流至胸前的皮毛上。老獵人遲疑了一下，也是心生疑問：「這是怎麼了？」但是獵人畢竟是獵人，任憑羚羊怎樣下跪，怎樣流淚，怎樣的哀鳴，怎樣渾身顫抖，還是無法打動以涉獵為生的老獵人的鐵石心腸。隨著「啪」一聲擊發，羚羊中弩。但它沒有即刻倒下，而是瞪著一雙絕望的大眼睛，死死的看著老獵人。那一雙眼睛，瞬間變得血紅，就如同眼裡噴出了憤怒的火焰，眼淚仍然繼續的流淌著，緩緩的倒在了血泊中。老獵人好生奇怪，從未見過野獸如此死去，好像是要對他言語點什麼似的。
老獵人帶著疑惑，拖著肥肥的羚羊，回到家中。稍作喘息歇息，便找來尖刀，一切準備就緒后，開始剝那羚羊皮。
剝皮是老獵人拿手技藝，手持尖刀遊刃有餘。僅一個時辰，順利剝下了羚羊皮。然後就要開膛破肚，大卸八塊，用冷水浸泡，放入鍋中煮熟，美美的吃上一頓羚羊肉。老獵人活了六十歲，還從未嘗食過羚羊肉，這回可要佳肴飽腹一頓。
老獵人似乎要流口水，手中鋒利尖刀，從羚羊胸膛插進，順勢往下一劃，胸腔和腹腔都暴露出，老獵人頓時驚得目瞪口呆。他分明瞧見：就在羚羊的腹腔子宮內，有一隻即將出生的小羚羊，已經進入產道。顫抖手摸之，此時的小羚羊還有些溫熱，但已經是死亡。
老獵人恍然大悟，羚羊為啥會眼含著淚水，雙前腿下跪？這是在懇求他放自己一條生路，把孩子生下來。當慘遭拒絕後，羚羊徹底絕望，變哀鳴著，只能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抗議著，懷揣著即將出生的孩子倒下了。
老獵人此時是飲泣吞聲、心如刀割，後悔的心情無法描述，用自己的雙手緊緊的抓住頭髮，連連撞牆，撕心裂肺痛哭。
哭罷，老獵人焚毀了弓弩，用線繩縫合了羚羊長長的刀口，又把羚羊的皮縫在其軀體上，於房前厚葬了這隻羚羊。還在羚羊的墳前立起一塊木牌，上書：「羚羊母子安息」。
這一切安排停當之後，老獵人似乎心靈有了些許寬慰，於羚羊母子墳前焚香發誓：「今後若要殺生，五雷轟頂！」卻不料突然又想起了金虎，是否已經中了自己設下的套索？如若被套中，即使不被勒死去，久了也得被渴死……
老獵人發瘋般地朝金水河河灣處跑去……
且說老子一行來到昨日灰鼠落水處，果然瞧見寶葫蘆遺落在怪崖旁。老子上前拾起，左右搖晃一下，詭秘一笑后，用衣袖輕輕擦拭，揣入懷中。便自言自語道：「禍兮福所致，福兮禍所伏。此物失落的有些蹊蹺，失而復得，不知福兮禍兮。」話音剛落，猛聽得一聲呼嘯，直震得落葉紛紛。老子等循聲望去，瞧見河對岸一顆老樹下，昨日所見那隻斑斕金虎，似乎被繩索捆住脖頸，正在在拚命掙扎。老子便對青牛與老鼠吩咐道：「金虎有難，爾等快過河前去施救。」
只見，青牛載灰鼠便快速過河，奔上對岸。灰鼠跳下牛頭，靈巧爬上老虎脖頸，用尖銳牙齒照繩索一陣啃咬，終於將繩索咬斷。金虎得救，眼含熱淚老鼠說：「謝謝你，小老鼠，要不是你救我，我命將要歸西了。你是我救命恩人，我真不知該謝你！」灰鼠說：「虎大王，別客氣！昨日你救我，今日我救你，算是知恩圖報。」金虎大已經激動的泣不成聲。一旁的青牛說道：「都別在客套，快過河去見我們師父吧。」金虎感激地看看青牛，說道：「還應該謝謝你，牛兄！」
金虎隨青牛老鼠過河見到老子，雙膝跪地，懇求道：「我等師父多年，請師父收留。」老子不解，疑惑地問道：「你有何身世？為何被繩索所縛？」
於是金虎便如此這般地講出了自己身世和經歷。
原來金虎從前只是地上不出名一種動物，名不見經傳。它從貓師傅那裡學得抓、撲、咬、煎、沖、躍、折等十八般武藝后，成為山林勇士。凡與它較量的動物，不死即傷。從此，金虎雄霸山林。後來，玉帝聽說金虎勇猛無比，便下旨傳老虎上天。金虎上天之後，同玉帝的衛士衛較量，贏得勝利。從此，老虎便成了天宮殿前衛士。誰知不久之後，地上的飛禽走獸見無人鎮管，開始胡作非為起來。給人間造成了災難。這事驚動了土地神，土地神連忙上報天庭，請玉帝派統驍勇天神鎮住百獸。玉帝便派金虎下凡，老虎要求每勝一次，便給他記一功。玉帝只求人間安寧，當然滿口答應老虎的要求。金虎來了凡間，了解到獅子、豹子、黑熊是當時最厲害的三種動物。它就專門向這三種動物挑戰。憑著金虎的勇猛和高超的武藝，它連接擊敗獅子、豹子黑熊。其它惡獸聞風而逃，藏進無人居住的森林荒野。人間歡聲動地，感謝金虎為人世間立了大功。回到天上，玉帝因金虎連勝三伏，便在它前領刻下三條橫線。後來，人間又受到東海龜怪騷擾，金虎又來到凡間，咬死龜怪。玉帝一高興，又給金虎記一大功，在額頭的三橫之中又添了一豎。於是一個醒目的「王」字現在金虎前額。從此，金虎便為百獸之王，總管百獸，並被人間軒轅黃帝選為十二生肖中，列青牛之後。誰料，當初在天宮為玉帝當衛士的那小神，被金虎戰敗后，被玉帝發配人間后，便投胎成了獵人，一心要除掉金虎。這多年來，金虎幾經周旋，獵人由青年道老翁，也並未得手。不料，老子昨日遺失寶葫蘆於怪崖旁，被那老獵人窺見。老子走後，老獵人來來怪崖旁，偷食寶葫蘆中仙丹一粒，又偷留一粒，將寶葫蘆於怪崖下原樣放好，飛身過河，來至老樹旁，布好套索，放仙丹為誘餌。今晨，金虎來河邊飲水，經不住仙丹香氣誘惑，終於落入那老獵人圈套。過不多久，就見那老獵人身背弓弩，在不遠處出現。待其快要見到金虎落入圈套之時，突然有一隻羚羊竄出，那老獵人便從身上解下弓弩，快步于飛般追趕羚羊去了。金虎這才免遭老獵人弓弩射殺。
老子聽過金虎自述，問道：「你為何要我收你為徒？」
金虎言道：「當年玉帝要我總管百獸時，曾經叮囑與我，再要返回天庭，須遇騎青牛修道之人。昨日回山裡巢穴后，感覺好像良機錯過，今晨重尋此地，被仙丹香氣誘惑，不慎落入老獵人圈套。不過此時看來，如尊師所言，『禍兮福所致』。從今以後，我甘願與尊傅及師兄們學道西行。」
老子應允收金虎為徒，並告誡說：「往後，諸事多跟灰鼠青牛二師兄學習，不要一天到晚總充滿鬥志，顯示剛強。要學會柔弱。」
「要學會柔弱？」金虎眼望老子，有些疑惑不解，便問老子道：「徒兒有些愚鈍，請師父明示。」
老子又問金虎：「你身上什麼最硬？」
老虎說：「我的牙齒。」老子就張開自己的嘴巴，說道：「你看我的牙齒全落光，我的舌頭還在。要學舌頭的柔弱，才能更好地保全自己。此道理是我師常樅去世前所教授，你也要謹記。另外，我等同行后，人前切莫瞪眼大聲吼叫，不可恐嚇良民。」
金虎頻頻點頭答應，還懇求道：「我願與青牛同為尊師坐騎。」
老子道：「罷了，你日後自有所用。」
於是老子騎上青牛，由徐甲牽引，灰鼠跳上牛頭，金虎隨後緊跟，師徒四位重拾西行之路。
老子師徒走後，當地人為紀念青牛勇敢，便將此地喚作「牛頭溝」，將清水源頭一段河流叫「牛頭河」，稱老子小解怪崖為卧牛崖。此是后話，就此打住，不提。
再說那老獵人羿后，待其剛跑至徐甲茅舍前，就見徐甲牽一頭青牛，牛背騎騎著昨日所見仙翁，牛角站立一隻老鼠，款款而來。一行身後，便跟隨著那隻斑斕金虎。老獵人一切都已明白，雙膝跪於老子青牛前，叩首道：「請仙翁赦罪！」
老子道：「你是何人，何罪之有？」
老獵人道：「我原本是天宮玉帝凌霄寶殿衛士，金虎將我戰敗后，被玉帝發配人間后，投胎於一獵戶人家，出生後父親為我取名為羿后。十五歲那年，父親在狩獵時被一斑斕金虎吃掉，母親悲痛萬分，積勞成疾，當年便撒手人寰。我父親弓弩及套索，以打獵為生，並一心要除掉金虎。昨日偷吃仙翁仙丹，布設陷害金虎套索，今日又殺死羚羊母女，悔恨不已。今日再遇仙翁，知你救下金虎，特向仙翁請罪。」
言罷，向老子連連叩首。
老子讓徐甲將老獵人扶起，徐甲對其言道：「金虎已被我師父救下，青牛背上便是我師父老子。」
老獵人再對老子施禮道：「久仰仙翁大名，求仙翁為我指出明路。」
老子道：「金虎被我徒鼠兒咬斷套索救下，其現也成為我徒。」說著，回身對金虎言道：「前來謝過獵人。」
金虎便前來沖老獵人點首示禮，不經意間還瞪了老獵人一眼。見老獵人微微顫慄，便急忙退與青牛身後。
老子便對老獵人說道：「你此時悔過不晚。只要今後放下屠刀，棄惡從善，潛心修行，定能成正果也。」
徐甲便插言道：「我茅舍可贈與你修行。」
老獵人問老子道：「我願意與仙翁一同西去，仙翁可否收留我？」
老子道：「我因職責所系，恐有所不便，且你還另有歸宿。我等還後會有期吧。」
言罷，師徒一行繼續西去，奔往伏羌境域。
老獵人羿后，一直送老子師徒至其家中小村以西，目視老子一行漸漸消失，方返回家中。其第二日便搬入徐甲茅舍修行。據說，十年後其得道成仙，號稱為無悔真人。
這正是：
金虎無意救灰鼠，灰鼠有心報虎恩。
同為軒轅生肖客，問道之路甚感人。
這又是：
往昔殺生諸惡罪，皆因復仇心所累。
從今胸中裝慈善，花甲不晚尋仙歸。